允臻昨天晚上說過今天會有事情要做,於是晨起,乾脆遞了個偶感風寒的請假摺子,連朝也沒上。
雖然自己本就是個閒職,去或不去都可以,但是打從賀萱入朝爲官之後,不知爲何,自己上朝的頻率倒是高了起來,幾乎是每日都到的。雖然在朝堂之上,並看不到他那個弱弱小小的身影,可是,允臻還是對那個本來只讓自己覺得冰冷的地方產生了一股子溫存之感……
允臻在家裡用過了早飯,又如以前那樣,隨從也不帶上一個,隻身晃出了王府,今天的目的地非常的明確——聽雨軒。
下了馬,允臻叩響了聽雨軒的大門,不多時,一個小丫頭出來應了門,一見是允臻急忙向裡面讓!
允臻過了影壁,見嬌姨正背對着自己坐在架子下面,允臻淡淡一笑,說道:“現在嬌姨的駕都難請了,開門都用小丫頭了。”
一聽到允臻的聲音,嬌姨猛的回過頭站起身來,允臻這才發現原來嬌姨的手裡還拿着活計。
“王爺,您怎麼得空過來了?”嬌姨陪着笑臉問道。
“這是做什麼呢?”允臻坐下來,拿起嬌姨剛纔在繡的東西,仔細打量起來。
“姑娘說她的繡活不好,又想給賀大人做個香囊,所以就讓奴婢幫她繡點東西,可是奴婢思來想去的,也不知繡點什麼好,倒是最後姑娘想着說那賀大人身上總有股子閒去野鶴的氣息,就拿這個來繡了……”
允臻看了看,微笑着點了點頭。
錦瑟得了小丫頭的回報,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看允臻正在看嬌姨的繡活,便笑着說道:“這麼大個毒日頭,你怎麼還跑我這兒來了。屋子裡有剛剛盛好的冰糖燉雪梨,剛從冰碗裡取出來的,我不敢貪涼沒動呢,你先喝上一盞解解暑氣吧。”
“拿出來吧,外面通風,再說,你這滿院子的花香,聞着也讓人舒服。”
錦瑟點了點頭,讓小丫頭去把剛剛說到的冰糖雪梨取過來,自己則陪坐在允臻的身邊兒。
今日當真微風熏熏,吹的滿園的花香四處飄散,允臻喝過東西,又命人取了棋盤來,自己下起棋來,只是讓錦瑟坐在一旁陪着自己。錦瑟不解允臻這是何意,打從自己被送出皇宮以後,這麼安安靜靜的兩個人呆着,還是第一次吧!
錦瑟輕輕的對嬌姨招了招手,讓人備下了自己的琴,反正是各做各的,那麼允臻下棋,自己也只好彈琴解悶兒了……
允臻的手裡拿着棋譜和棋子,可是心卻完全不在這棋上。自己要讓錦瑟做的下一件事,對她來講就是一個火坑,不論成與不成,只怕錦瑟都沒有再活下去的可能。這一步,自己究竟要不要走,該不該走……想到這兒,允臻擡起眼來,看了看錦瑟,又默默的垂下頭去,心裡說道,又或者,該問自己的,是自己想不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自然,自己也可以不開口,只這樣耗下去,可是,照着自己母親昨天晚上的態度,只怕,這所謂的耗,也耗不了多久了!眼下的事,也許還能給錦瑟一線生機吧……雖然,也只有這麼一丁點兒的也許了……
“王爺今日前來,是太后又有什麼吩咐了麼?”錦瑟問道。
“嗯?”被錦瑟這忽然的一問,允臻一時失神,只是“嗯”了一聲……
錦瑟微微一笑,說道:“上一次見王爺過來,坐在這裡不言不語,是太后下令讓我打開門做生意的時候,王爺也如今日這般,不言不語,不過上一次,是手裡拿着本書坐在那裡發呆,今兒,是換成棋了……王爺不必爲難,有什麼只管開口便是了,我不過是個區區的奴婢,不值得讓王爺上心煩惱。”
允臻聽了她的話,心裡也講不出個什麼滋味,也只好笑了笑,說道:“今兒這件事兒,不是太后讓你做的,是我想讓你去做的……”
“哦?”錦瑟有些意外,不知道允臻會想讓自己去做什麼,在慶縣的時候,就算是把自己配與那位朱澤的時候,雖然允臻也有些懊惱,卻也不至於像今日這般的愁苦,看來,這一次他想讓自己去做的事情,應該不是件小事,也肯定不會是件好事……
“不知王爺想怎麼差遣?是要我……”
允臻看着錦瑟的表情,知道她有想些什麼,他搖了搖頭,忙說道:“不是……”
“那王爺又爲何爲難至此呢?”
“咱們先不說這個……錦瑟,你知道西施麼?”
錦瑟一笑,點頭說道:“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我想做一次范蠡,你願不願意爲我做次西施?”
錦瑟擡起眼來,笑了笑,心裡說,你剛剛還在否認,可是眼下,要我去做的還不是和我想的一樣麼!
“我可不可以問問,那誰來演這齣戲裡的夫差呢?”
允臻擡起頭來,直視着錦瑟的眼睛,搖了搖頭,說道:“算了。這件事,我容不得你去做。我自己的這關也過不了……”
說到這兒,允臻停了下來,暗罵自己道:想成事,就不應該如此兒女情長。若把話說的如此明白,照着眼下的形式,只怕錦瑟是不會爲自己做事的……
“你不要再呆在‘聽雨軒’了,明兒起,這裡就別再開門了!”允臻說道。
看着允臻前後完全矛盾的做法,錦瑟心裡不免有些感動了,看來,這位看上去冰冷無情的王爺,還是顧念一些自己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情意的。
“王爺,不必如此……”
“你想呆在這裡一輩子麼?錦瑟……你……覺得賀萱如何?”
錦瑟一愣,不知道怎麼又提到了賀萱。
旋即,她又回過神來,對着允臻淡淡一笑,說道:“他是我的義兄,若要我說,自然是好。只是不知王爺是如何看的。”
“我怎麼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打從你被送到這裡,我就一直是心懷着芥蒂的,雖然你們結了兄妹,可是我看你的心意也並沒有改變……”
“王爺您說笑了。這結義之事,都是我一時糊塗所爲,只怕要累賀大人受人恥笑了。”
“你若真的無意於他,爲何每次見到你,這步搖都在呢?”
允臻說着,指了指錦瑟頭上的那隻步搖,微微一笑。
被允臻這一笑,錦瑟的臉一下子變的通紅,連玉頸都染上了紅暈……
“我和你一起長大,你的心思我怎麼會不清楚,既然你喜歡他,那我就成全了你吧……”
什麼?錦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天下之物皆應歸我所有的王爺,怎麼可能把自己送給賀萱,不對,這裡肯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錦瑟並沒有着急去追問,而是靜靜的聽着允臻接下去的話。
“只是,只怕身份,你還不能登堂入室,若讓你做他的外室,你可願意?”
說完,允臻停了下來,等着錦瑟的回覆。
錦瑟默默的深思了一下,然後擡起頭來,對着允臻一笑。
“王爺剛纔和我提起了西施,雖然話鋒一轉,但是卻沒有改變初衷吧……”
允臻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王爺剛纔您自比范蠡,那想來,這位夫差之角,就是賀大人了吧……我能否問問王爺,賀大人是否已經對您與太后構成了什麼威脅,或者說,是王爺想把賀大人徹頭徹尾的變成自己人?”
允臻沒有否認,輕聲說道:“如果我說,他現在既是我的威脅,而我又想把他變成自己人,你會怎麼做呢?”
“王爺,奴婢本就是罪臣之女,若不是太皇保全,早就應該在十年多以前,和自己的父親一起被處死在菜市口外了,也沒有今日的種種……王爺您……您對奴婢的心意,奴婢明白,只是,奴婢早就已經領了太后的命,不能耽誤王爺……可是,爲了王爺與太后做事,奴婢是萬死不辭的!”
“可是,這一次我的目標是你的義兄!”
“義兄爲人通透,自然明白什麼叫良禽擇木而棲。”
“可是如果他不是個明事理之人呢?你又如何?”
是啊,自己該如何呢?一面是自己義,一面是自己的忠,若是兩者相撞,自己又該如何的取捨呢?
錦瑟沉默下來,問自己道。
允臻嘆了口氣,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你也別急着答我。這件事,我不勉強你去做。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來權衡……”
說着,允臻就向聽雨軒的門口走了過去。
可是他的步子還未及兩位數,就聽到錦瑟在自己身後說道:“這事,我去做。”
“你有把握麼?”允臻背對着錦瑟問道。
“沒有。但是,爲了太后王爺,奴婢願意盡力一試。”
允臻點了點頭,卻依然沒有回過頭去,聲音不高的說道:“餘下的事,由我去安排,從明日起,這裡便不要再開門了。這件事,你若應了,便只能成功。我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手段,都要把賀萱變成我的人。這,你能接受麼?”
“能。”
得到了錦瑟肯定的答覆,允臻的臉上又浮出了一個難以名狀的微笑,然後離開了聽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