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看的都已經看完了,這次進宮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看着杵在自己面前,若有所思的左良,賀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輕輕的咳嗽了一下,引過左良的注意。
“怎麼了?”左良問道。
“人已經認完了,我現在是出去還是進去?”賀萱用左右手各指着一邊兒的門問道。
“既然進來了,而且還是那麼引人矚目,自然就得把戲做成全套了。你看這後宮裡平靜,其實也是各自爲營,誰也保不齊哪個人是哪個宮裡派過來的隙作,別一個不小心,最後還反把娘娘繞到了裡面。”左良嘆了口氣,面色凝重的說。
賀萱心裡雖然想着,你家人的生死與我何干,但卻還是點了點頭,這戲自己也得做出全套來。他們等裡面傳來召喚之聲,賀萱隨着左良進了左妃娘娘的寢宮。
見了左良,左貴妃自然高興,這左貴妃入宮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爲皇家誕下龍裔,好不容易十幾年前,曾經有過一位公主,可還不滿週歲就夭折了。打那以後,雖然還有兩次懷孕,卻都不幸滑掉了。所以這位貴妃娘娘對左良這個親侄兒更是寵愛有加。
“臣左良恭請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草民賀萱恭請貴妃娘娘貴安。”
兩人進屋之後,隔着門前一道細紗屏風給貴妃娘娘請了安。
“吉安,快扶將軍起來。”左貴妃忙命趙公公攙起了左良。
“子卿,這孩子是……”
“哦。臣聽說這幾日娘娘身體微恙,又聽父親說起,說是看了許多位御醫都沒診出個所以然來。臣就自作主張請了位信得着的大夫過來,給娘娘瞧瞧。這人性情耿直,不像那些常年在宮裡的御醫,嘴裡總是一片安好,聽不出句實話來。”左良垂首說道。
聽了左良這話,左貴妃微微一笑,嗔怪着左良說道:“這話私下裡說說就好了。別仗着現在聖眷正隆,就信口開河,你知哪句話就把人給得罪了。孩子,你也起來吧。”
“是,謝娘娘。”
賀萱站了起來,卻一直是低着頭。雖然隔着屏風,娘娘還倚在側面的炕上,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也是斷然不能隨便擡頭的。別說自己現在是一身男裝,出入這禁苑本就已經是很敏感的,就算是女子,這隨意擡頭,弄不好一個意圖刺殺的罪名扣下來,也是跑不了的。
“既然是子卿薦來的,自然是錯不了的。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不過是這幾日睡得不太好,所以纔會如此。但人你都已經帶來了,看看也無妨。吉安,把幔子放下。”
“是……”
那位趙公公領了命,繞過屏風,把帳幔放了下來,然後,又尋了塊絲帕覆在左貴妃的手腕上,然後又移了個圓凳放在牀邊,這才轉過屏風,對賀萱搭了個“請”字。
賀萱垂着頭,小心翼翼的轉過屏風,入了內室,對着帳幔鞠一躬,說了聲:“草民先告罪了。”
說着,賀萱倒也不客氣,大模大樣的在趙吉安準備的圓凳上坐了下來,閉起眼睛,凝神靜氣的細細爲左娘娘切了脈。
大約有半刻鐘的時間,整個屋子裡安靜極了,忽然,聽賀萱說道:“左將軍,可否先移步到室外,草民有幾句話想私低下問問貴妃娘娘。”
站在賀萱身邊的趙吉安吃驚的看了看她,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對左將軍說話,這句話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請求,倒不是說是命令來的更確切,可是更令他想不到的,左良竟然想都沒想,問也不問的就真的出了寢宮。
賀萱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趙吉安與自己均爲“男子”之外,一色的宮女,賀萱也聽義父講過,這宮裡的太監對於妃嬪來說,根本就算不得男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貼身打點,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但卻也只得裝做若無其事之態,低聲向左妃發了問。
“娘娘,最近除了頭暈,身上可還有其他的不適?”
左妃聽賀萱的聲音柔和異常,雖然沒有見面,但對這孩子也有了幾分好感,想了想說道:“倒是沒有什麼別的了,只是覺得身上倦得厲害。”
“腰背可有痠痛?”
“腰時常有些酸,背倒不覺得。”
“睡眠和飲食如何呢?”
“娘娘一直吃得很少,有可口的還能吃上多半碗,若是不舒服的時候,也就是吃個兩三口。而睡眠最近似乎倒是好些,但又似乎不好。”站在一旁的趙吉安說道。
“趙公公這話的意思是……”
“娘娘不知是不是太累,最近總是昏昏沉沉的,睡不醒的樣子。”
賀萱聽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問道:“月信呢?可否正常?”
聽了賀萱這話,左貴妃在帳低低的嘆了口氣,說道:“自從七八年前滑胎之後,這月信就是時有時無的,御醫們雖然也盡力調養,但還是不見什麼起色。”
“草民出身鄉野,也不懂得什麼周旋,有什麼話,可就直說了。說的輕了重了,還望娘娘與趙公公莫要怪罪。”
“你說,想聽的就是這實話呢。”趙吉安催促道,既然聽賀萱敢在娘娘面前說這樣的話,又沒有什麼緊張憂鬱的神情,想來這病並不重,娘娘聽了也能釋懷些。
賀萱點了點頭,說道:“娘娘這月信不準,身體的原因其實只佔小半,娘娘憂思太重,想來娘娘也知道,七情內傷,擾及氣血這樣的話。不知娘娘可用過什麼藥方。”
“那些藥方,有時候是益氣補血的,不過最近這一兩天,應該是活血化淤的。難道,你這脈相上可看出什麼症侯來了?”趙吉安問道。
“草民要恭喜娘娘,從這脈相上來看,娘娘應該是有喜了。”
“什麼?”左貴娘聽了這話,一下子掀開了幔帳,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不會切錯了?哀家現在可是已經年過四旬了,還會有孕?”
賀萱急忙把頭低下,跪在地上。左良聽見房內有響動,也走了進來。問道:“怎麼了?”
“你坐下,好好和我說話。你真的沒把錯麼?可是昨兒還有御醫來看過,說是血淤不行,剛開過活血的方子。”
賀萱坐好之後一笑,說道:“想來娘娘也是位不太聽話的病人,那藥怕是沒吃吧。”
“娘娘只喝了一點兒就說噁心,還嘔出了許多晚上的吃食。那藥讓雜家給倒掉了。這該死的御醫,險些害了娘娘。”
“藥方可否讓在下一觀?”
那趙吉安快步去取了藥方來,遞給賀萱。賀萱細細看過之後,說道:“恕草民多句嘴,公公也不必如此動怒。想來,那藥裡應該有些可試孕之物。倒是爲在下省了些力氣。”
“你真的沒看錯麼?”
“娘娘的脈上,有如柔珠滾動,此乃滑脈。當然,單純的滑脈在月信前,也可把到,但娘娘的脈上,由‘寸’及‘尺’有如行雲流水般依次跳來,這斷然不會錯的。而且,從脈上看,娘娘落胎已經差不多有三月有餘了。但因娘娘平日月信不準,所以,您沒有在意就是了。”
“可看得出男女?”說到這裡,這貴妃娘娘已經有些熱淚盈眶了,也不顧男女之嫌抓住賀萱的手問道。
“娘娘的‘寸’脈似乎更靈動些,男胎的可能更大些。但是,這個草民還真是接觸得不多,所以,也不敢妄斷。”
“不論如何,奴才恭喜娘娘。奴才……奴才……奴才現在就派人去回稟皇上,對,還要派人去敬事房調記錄去。”那趙吉安也喜得不能自禁,臨出門時,又朝賀萱一拜,說了句:“多謝公子。”
“臣恭喜娘娘。”站在外間的左良也笑着說道,本想着,拉賀萱進來,不過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竟然還診出了如此大的喜事。
“娘娘,恕草民直言。娘娘現在已年過四旬,鳳體本就薄弱,所以這一胎只恐做得比較辛苦。娘娘千萬要爲腹中龍裔着想,切莫再多思多慮,做些耗心血之事。吃食上,若不喜油膩,可多食些清淡之物,但切忌生冷;睡眠更要保證,睡前可誦些佛經,讓自己心境平和,這樣纔好入眠。”
“好,哀家知道。”
這時候,趙吉安也回了屋子,那左貴妃對着他說了句:“快賞這位少年。”
“草民謝過娘娘,只是,這賞就免了吧。草民多得左將軍照顧,回報還來不及,怎麼還能取賞。”
正說着,忽然聽外面傳道:“太后娘娘駕到。”
聽了這話,左良便是一皺眉,心想:從賀萱進宮時算,也不過半個時辰,這太后,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正想着,那太后已到了院中,左良忙迎了出去。
“臣,羽林軍將軍左良叩請皇太后聖安。”
“喲,左將軍又來探望姑母啊,今兒難道不當職麼?”
“回太后的話,臣今日下午當職。”
“嗯。”這太后也沒怎麼看左良,而是由人扶着進了左貴妃的寢殿。
這時候,左貴妃也整理了衣裝,由趙吉安撫着,迎了出來。
“臣妾請皇太后安。”
“快起吧。我剛纔還沒到宮門口,就看見你這撒出去的人,喜得跟什麼似的,我聽說,貴妃有了身孕,這可是大喜之事呢!可千萬好生養着,別有了閃失。”
“臣妾謝太后掛念。”
左貴妃嘴上雖然這樣說,臉上的樣子卻是極冷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