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潛,顧名思義白天潛伏而夜晚卻異常活躍,相傳是戮木家一位厭陽的前輩爲了方便自己作息而制,後來經後輩使毒之人煉製修改成了可致人性命的毒藥。若是最原始的晝潛的話,解藥陳戈諾能配出來,但這顯然不是。
“這個洪簪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會惹上拭心門。”陳戈諾皺緊了眉頭,一個每日要喝藥的人卻將藥罐藏得無處可覓蹤跡而且連藥渣子都不留!
她不信這麼個巴掌大的地方能藏什麼東西!
一把將首飾盒塞進楚慕觴懷裡開始親自動手翻找,她循着草藥獨有的香氣走到竈前,臉色越發凝重起來。
“看來都燒成灰燼了。”楚慕觴往竈膛裡一望,下了結論。
做的真絕啊!
可是以爲這樣就沒辦法了嗎?
“虎三,拿袋子來!”陳戈諾隨手抄起一邊的圍兜往自己身上穿,就等袋子。
“諾兒何必這麼大動干戈,回去仔細研究藥方也未嘗不可。”楚慕觴上前阻止,先不論這活髒不髒,且說有什麼價值,一堆草木灰裡還能見到什麼藥渣子。
“藥方是被打亂的而且還不知道那幾位要是多餘的。”接過袋子,謝絕了虎三的幫助,陳戈諾挽起衣袖就要開始,楚慕觴拉住她手,道:“我來吧。”說着把盒子放到陳戈諾手裡,取過她手裡的袋子自顧自的用一邊的火鉗將草木灰弄進袋子,一些沒少趕緊的就直接讓陳戈諾辨認。
虎三看着他二人一陣忙活插不上手,只能退出屋子到庭外打了桶井水供楚慕觴一會兒洗手。可剛走到門口就被躲在門邊的佩嬸嚇了一跳。
“你在這兒幹嘛?”
“裡面那兩個是什麼人?凶神惡煞的!”
虎三不理她,剛要推開抓着他衣袖的手,門外傳來於此時氣氛完全相悖的歌聲。佩嬸聞聲,將手縮了回去忙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躲了起來。
“……九月九……哈哈,簪婆婆你看我找到誰了!”一個小乞兒拉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推開院門蹦了進來,“呦!貓家老三又來給簪姐姐獻殷勤啦!”
“鉢滿銀,你簪婆婆她……”
“師父!”
陳戈諾聽外面有人喊簪婆婆便走了出去,剛露臉,被鉢滿銀拉進來的搖光就熱淚盈眶的撲了過來。
“搖光你怎麼來了,你青木叔呢?”陳戈諾被搖光撲的措手不及,搖光在這兒,那還有一個呢,“冬姑去哪了?”
話音剛落一個套着身醬紅色披頭散髮的女子從門外飛奔進來也撲進了陳戈諾懷裡,“諾諾,諾諾,大蝦不要我們,帶着壞孩子走了!”
如果沒記錯那天她給冬姑穿的是紅衣顏色沒這麼深吧……
“啊,你就是收了我個做徒弟的大財主啊。”鉢滿銀打量着陳戈諾,難怪哥哥和冬姑一直嚷着要去灼梏城,瞧她細皮嫩肉的真是個過舒坦日子的主。
“你和洪……簪嬸很熟?”陳戈諾同樣打量着鉢滿銀,雖說骨瘦如柴的但大體上長的和搖光挺相像的,而且名字也如出一轍。
“婆婆看我討生活不容易就常讓我來吃頓新鮮的,沒什麼熟不熟的。”鉢滿銀攤手道。
“那你知道她平時將藥罐放哪嗎?”
“藥罐?婆婆又不喝藥,要藥罐幹嘛?”鉢滿銀覺得奇怪,平時來這就沒見過婆婆喝藥、連熬藥都沒見過。
“不……”
“澀梨,進來!”屋裡,楚慕觴有了發現。
陳戈諾匆匆推開身上的兩人跑進去,問:“怎麼了?”
楚慕觴手執火鉗抵着竈膛口的一塊被燻黑的磚用力一頂,“鬆的。”
陳戈諾嘴角抽搐,磚鬆了可能是當年就沒砌好。
但她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看着楚慕觴將磚橇了出來,在陳戈諾意料中,只是砌鬆了。楚慕觴又將邊上的砌好的磚撬開,陳戈諾這纔來口道:“你不知道拆人家竈膛和毀人家庭一樣要遭報應嗎?”
“楚慕觴笑了笑,沒停下手裡的活,“那是要先做個法事再來?”
取開磚,楚慕觴伸手推了推下面的磚,也是鬆的,小心翼翼的將鬆動的磚再撬開取出,竈膛裡仍是沒什麼。
“你不會又要橇吧。”
楚慕觴翻過磚,將磚的反面對着陳戈諾,“東西都出來了,不用再橇了。”
並不大的磚上中間封着一層厚厚的巴掌大小的燭蠟,應爲是怕燭蠟化掉才放在竈膛口的第二層磚的吧。
“可有匕首?”
陳戈諾摸向腰間,忽然想到自己的銀簪還在他那兒,又起身拿了把菜刀給他,“喏,有菜刀。”
話說那菜刀又不是我們現在用的不鏽鋼菜刀,輕輕薄薄用着順手,那是鐵的,又厚又沉而且體積還不小,黑乎乎就只有刀刃上綻着白光。
楚慕觴沉默着接過那把菜刀,默默的刮開蠟封。
“喂,你們在做什麼?”鉢滿銀繞過虎三的阻攔跑進來,就看見竈膛便兩個灰頭土臉的兩人。
“搖光,帶你妹妹出去。”陳戈諾沉聲命道,鳳眸一瞥,見冬姑團着腰縮在鉢滿銀身後,又加了句,“把冬姑也帶出去。”
“哦。”搖光聽話的一手拉鉢滿銀一手拖冬姑往外頭去。
“唉唉唉,幹嘛?哥你幹嘛!……”
蠟封刮盡露出一隻小荷包,沒想到洪簪會在磚上掏出這麼個洞來藏東西,那同理可得,藥罐應該也藏在哪個隱蔽的洞裡。
楚慕觴拿着荷包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到桌邊坐下,擡眼看向虎三道:“關門,沒有吩咐不要進來。”
虎三虎三雖然好奇但做了幾年的地保規矩也懂,關上門看好了鉢滿銀。
點了蠟燭,打開荷包裡頭就兩件東西,一段流蘇小半方銅牌。
“這個字是……山,或者出?”陳戈諾艱難的猜測着着那小半方銅牌上的文字,銅牌斷口並不平整不像是一下子劈開的,它上頭的花紋也十分簡單正面小半個字被圍在流雲圖文中,背面亦有流雲圖文但卻不是散在四周而是襯在一個爪形圖紋下方。
“這應該是宮裡侍衛出宮用的,再加那首飾盒,可以確定洪簪與邱安是宮裡出來的,至於身份還得繼續查下去。”楚慕觴收起銅牌,拎起那段流蘇,“這個也得問問是出自宮裡還是宮外。”
“不用問了,”陳戈諾指着連着流蘇的琥珀珠,“陳家制的。”
楚慕觴定睛一看,琥珀裡淺褐色的不是別的正是蘭尚花,“還能查出買家嗎?”
“新鮮的蘭尚爲堇色,而淺褐色的蘭尚則是用薄斛草制過的,因爲蘭尚鮮少開花,制過的這世上就十二朵而做成琥珀的就七朵,乾孃有一份、義父有一份、祁雯有一份、先帝有一份,剩下的都在我那兒。”陳戈諾接過流蘇對着燭光細細觀察,“乾孃與義父的那兩份是重瓣的蘭尚,這份應該是祁雯或者先帝的。先帝那份是作爲貢品,宮裡有記錄,一查就可清楚。”
“這由我來,接下來去邱安那邊看看。”
滅了燭火楚慕觴打開門吩咐虎三帶路去邱安那兒,一邊的鉢滿銀已經知道了簪嬸的死訊,紅着眼睛攔到他跟前,“你會找到兇手,是吧?”
楚慕觴看看鉢滿銀又看看搖光,點點頭,兇手是知道不過就是不知道動機與藏身處。
“澀兒,快出來,慢了梨花酥就壞了。”楚慕觴打趣的朝屋裡喊,其實梨花酥不會壞,只是三個時辰內不吃完會有些變味而已。
“知道了。”陳戈諾冷臉提着袋草木灰挪了出來,聽楚慕觴的催促被灰弄髒了的臉灰的發黑起來。
“師父,重不重?”搖光盯着個大袋子癡癡問。
陳戈諾臉色又深了幾分,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重。”
“哦。”搖光回答。
入夜,與陳戈諾商討完的楚慕觴從馬棚牽出馬向酒集坊行去,敲開門走過影壁,庭院裡僅着着身中衣的男子舉杯相邀,“十八年的女兒紅,請。”
楚慕觴相對而坐,端起桌案上斟好的酒,淺淺一嗅,“到底是花家的家釀味道就是同市面上的不一樣,可花家的女兒未嫁你就喝了她的女兒紅,這不好吧。”
他無所謂的擺擺手,道:“醒不醒得了還是個問題,要是醒了賠她一罈八十年就好。”
“前輩真是大方。”
“承讓。”他舉杯飲盡杯中酒,“說吧,找我何事?”
“花家夫妻兩是怎麼死的?”
“有兩個人必須活下去,那就必須要兩個人做替死鬼。不過活下來的耐不住性子又把脖子往人家刀上靠。”
“那兩個耐不住性子的是誰?”
“一個擅做花簪,斬了手;一個功夫了得,廢了武功。一個是護主的陪嫁丫頭,一個是聽令的提刀護衛。一個被記流放,一個被記擅離職守革職論處。一個叫明紅簪,一個叫邱冶。”
“那爲什麼被……”
“沒有爲什麼,宮裡鬥來鬥去難免會有這樣的事。”他打斷楚慕觴的問題,舉盞對着月光,“回灼梏城吧,那也有一大堆事呢。”
“還早,”楚慕觴亦舉盞飲盡杯中酒,“過幾日去蕭家聽了親纔可回灼梏城。”
“哦?她願嫁?”
“蕭澀梨嫁不嫁由不得她。”
“呵呵,可不要逼急了連澀梨子也吃不到。”
“我會注意的,”說着爲他斟上酒,“前輩,我又找到一個戮木家的孩子。”
“那就拖你照顧了。”他仰頭望着被月光掩了幾分光彩的星,“自古只要有人便不會停止爭鬥,但寧願鬥到底也不能一家獨大。”
倒黴死了,出門差點被樓上扔下來的水泥包砸到,但還是弄得滿頭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