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孫，外公來哎呦——”
花裡胡哨、濃香撲鼻、破布提線人偶似的老醫扯着嗓子直直的往陳戈諾撲去，懶得理睬正恭恭敬敬行禮的楚慕觴。
陳戈諾瞧見老醫風風火火、風塵僕僕、塵土與脂粉齊飛的直往自己這奔，毫不猶豫的足尖一點旋身躲開，老醫沒想到一年不見陳戈諾與自己還是這麼生分，腳下抹了油似的止不住，還在後頭跟上來的人將他一把拉住。
“蕭淵程，你拉什麼，放手！”老醫明顯不領情，不過作爲他的師侄，蕭淵程當然不會聽話到任自己師叔五體投地，回手用力一扯將老醫拉正才放手。
“舅舅。”明徵兒雖不認得老醫，但見蕭淵程對他敬重異常便不對老醫作何評價，羞澀地對蕭淵程問候了句就有低下頭伴在祖母身邊。
老醫轉動灰褐色的眼瞳掃了眼明徵兒，摳着鼻子將目光回到陳戈諾身上，“那是你表妹，姓明，我帶你出來時指不定還在尿牀呢，別一般見識，”說着把從鼻子裡掏出來的一坨存貨隨地一彈，“過來，一年不見外公怎麼認生了？”
陳戈諾嫌惡的別過臉，誰是他外孫女！去年若不是爲了“綠肥、紅瘦”她纔不會和他呆那麼久，認他做外公是被逼無奈的無奈啊！
“諾兒還生氣？”楚慕觴側身過來，“外公不是已經來呢麼。”
楚慕觴說此話只爲坐實陳戈諾老醫之孫的身份，畢竟，在那些自恃尊高的“老人”面前蕭家庶女的身份真的輕如鴻毛，不管陳戈諾怎麼不承認，只要老醫認便可。
江湖皆知滄逸公子已死，這對老醫的威脅也就小了不少，那這個強加在陳戈諾身上的身份也不會有多大威脅。
在她沒有將陳家新家主的身份公佈於衆之前，暫且“狐假虎威”，未嘗不可。
陳戈諾本想再次否認但也想到現在的處境由不得她，一反常態、略顯僵硬的學着明徵兒的樣子上前挽過老醫臂彎，“外……外……外公。”
老醫心滿意足的斜眼睨着明老夫人，“乖，到底是我一手帶出的孫女，就是比一般人家的一般孫女不一般啊，你說是不是，阿瑜？”
阿瑜是很多年前一些人對明老夫人的稱呼了……
作爲一個已經兒孫滿堂的早八百年就過了二八芳華的老太太被一個沒多大交情糟老頭這麼叫任誰都不會樂意，所以明老夫人生氣了，老醫順利成長的爲陳戈諾樹立了一個回家前的敵人。
“呵，瞧老醫你這樣就知道你的孫女自然與衆不同啊。”明老夫人冷笑一聲，拍拍明徵兒的手，“徵兒，我們去前頭看看，皇上的御輦這就快到了。”
說着，老太太仰着頭轉身走開，表示不是認輸，而是不屑。
老醫嗤笑一聲，繼續摳鼻，“上了年紀就別經常甩頭，扭了脖子不好治嘍！”
明老夫人腳下一頓，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多謝提醒。”
就是陳戈諾這麼站的離她很遠都能聽見明老夫人已經亂了的氣息，但老醫還不甘休，繼續刺激這麼個尊貴的老婦人，“誰讓醫者父母心呢，最近還要去給蕭家老太太看病，要是你也有個什麼的就得我孫女出手，她給你當父母不就亂了輩……”
“明家有的是御醫，不必勞煩你醫氏祁家！”
老醫嘴皮子還沒耍完，明老夫人便掩不住怒氣的揚聲制止，擡腳虎虎生威的快速離去。
看着她離開，老醫一臉意猶未盡，摳着鼻子的手也都覺得無所滋味的停下來，陳戈諾快速閃到一邊，再不掩飾嫌惡的表情，“你與她有仇？”
“都欺到我孫女頭上了能不有仇嗎？”老醫重新開始摳起鼻子，白了眼陳戈諾這個不孝孫。 шшш＿tt kan＿￠ ○
陳戈諾也不管什麼淑女風範，翻了個白眼，有必要演那麼全嗎？
“作爲醫者個人衛生不是排在第一嘛，這麼摳鼻子不覺得髒嗎？”還是先糾正他那礙眼的行爲吧……
楚慕觴與蕭淵程在一邊投來迷惑與贊同的眼神。
“衛生？”髒，他聽懂了，但前面那句不懂，“我扣個鼻子關濟世救民何干。”
好吧，陳戈諾撇了下嘴角，她又忘了“衛生”又是個古今異義詞！
算了，不和這些個混亂的古人折騰了，還是去接皇帝吧。
“無關。”她瞥了眼在一邊一直打量着她的蕭淵程，下意識的撫向腕上的巧奪天工，現在，她是蕭澀梨了，“慕觴，再帶我去別處走走吧。”
蕭家找老醫既然不是爲了弄扣匣而是醫治蕭老夫人，那就沒什麼要問蕭淵程的了，頂着父女去仍是陌路人似的身份，相見不如不見。
“好。”楚慕觴爽快答應，脣角微揚，看着陳戈諾的褐瞳漾開層層柔色。
“都走遠了，還看什麼看，覺得對不起霏兒和她就風風光光的把她接回去，我也不要求你把你夫人休了將霏兒扶正，只要你對她好就行了，反正我的雯兒與霏兒都已經死了，就剩這一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孫女嘍！”老醫將掏鼻子的手指在蕭淵程衣服上擦了擦，顏色不怎麼深也不怎淡的衣服立馬污了一塊，老醫皺眉，還真髒……
“來不及了，說是父女，僅見過三次面，還不如說是路人，或者連路人都不如。”蕭淵程嘆了口氣，垂頭喪氣。
“怎麼來不及，只要人沒死什麼來不及，”老醫拍拍他肩，難得的一臉正經，“就算是死了，我也能把她從閻王手裡拉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知辰臺再一次響起渾厚的鼓聲之時，月已如水漾，亭臺、樓閣、迴廊間亮起點光，五步一燭十步一燈，盞盞白紗燈映着一張張戴着素白麪具的臉。
“每個人都戴着面具，這麼一來很容易混進人而不被發現啊。”陳戈諾抵了抵架在眼上的半個白瓷面具。
“明府的規矩，入夜生者不以真顏，而且每個人都見不清面貌，混進來的人也找不到想找的人。”楚慕觴看着不遠處鬼鬼祟祟的老醫回答陳戈諾。
陳戈諾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周圍漸漸多了些帶面具的孩童，“皇帝已經來了？”
“嗯。”他簡單的回道。
“你在看什麼？老醫嗎？”她疑惑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覺得老醫有些安靜的過分嗎？”
陳戈諾聞言在人羣間尋到老醫身影，“白日裡和明老夫人鬥嘴鬥累吧。”
楚慕觴斂目不言，過了會兒執起陳戈諾的手，道：“走吧，你爹在等你。”
感冒……去不起醫院……各種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