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兩瓣、三瓣……七瓣?
一瓣、兩瓣……
月光清澈透明,月色中的相離草卻染着朦朧,層層花瓣交錯重疊,看久了不免眼花。
陳戈諾低頭一遍又一遍的數着花瓣,直到眼中溢滿了妖冶的紅再不見其他方閉上眼。
楚慕觴立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累了?”
陳戈諾擡眼看向他,恍惚間她覺得這時的楚慕觴多了分玉的溫潤。
“是我唐突了,竟忘了言姑娘身上餘毒未清,不宜勞累。”楚慕觴見陳戈諾擡頭呆呆的不言語,“只怪今夜的相離草最美,最不容錯過。”
相離草美不美陳戈諾也不放在心上她只關心楚慕觴什麼時候切入正題。
她復又低下頭又極是無聊的數起了花瓣。月已中天夜色正濃,花瓣卻仍是朦朧着不讓她數清。
“言姑娘這些年不在老醫身邊,過的可還方便?”楚慕觴拈起一株相離草,遞到陳戈諾眼前,“從未聽言姑娘提起令尊、令堂,楚某實在好奇,若有冒昧,請言姑娘見諒。”
陳戈諾接過花,心裡苦笑,早知道他會送花就不聽老醫過來“借”花了。
看來是老醫故意讓她暴露輕功,引起楚慕觴注意。他真是沒想到我師承滄逸公子之事一旦被發現會引來多**煩嗎!
老醫真是玩大了!
“我自幼離家,對家父、家母並無映像。”她可沒說假話,自七歲離家便再未見過父母。
蕭淵程立根燎更,且鮮少與陳家有生意往來她自是見不到,更別提那個早已死了多年的母親了。
“哦?”楚慕觴眉頭一擡,“那言姑娘師承何人?聽家姐說,言姑娘的鞭法十分了得。”而且用的還是滄逸公子之妻的銀鏈。
陳戈諾眼眸一轉,食指撫着左腕上未纏銀鏈的巧奪天工,沒想到還是被注意到了。
“幼時因常被大些的孩子欺凌就跟着走江湖的大爺學了幾招,只能說尚可對付地痞談不上了得,是楚二姑娘誇獎了。”
微涼的巧奪天工緩緩隨她的食指轉動着,左手裡拈着的相離草的細長的花瓣不安分地搔着她的右腕,癢癢的感覺直竄心頭,一股不祥之感一閃而過,她猛地擡頭恰對上楚慕觴眼裡轉瞬即逝的探究。
半真半假的話照理是最難識破的,但他又爲什麼這眼神,他知道什麼了嗎,蕭家來此的目的真是楚慕珥說的那樣嗎?
哈!陳戈諾,你這是怎麼了?
十多年過去了不可能堅持這麼多年去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何況她離開蕭家的前兩年義父就已隱居,他們根本不可能想到她會遇到陳連清甚至還被收爲義女!你又想多了,陳戈諾……
她止了撫動的食指輕拍着巧奪天工,對自己說。
楚慕觴將她手上的小動作收入眼中。言若此人雖有染盡人情之感但又讓人覺得她涉世未深。有時就像初初來到人世的幼鹿,對身側的一切既是好奇思又是害怕,卻又很倔強的不肯承認自己心裡的懼,把自己包裹在自個兒的世界裡……真是又一種願拉她出來一同面臨風雨的衝動啊。
一陣沉默後,陳戈諾忽然想起楚慕觴那句“只怪今夜的相離草最美,最不容錯過”。
“楚莊主每夜都來這兒賞花嗎?”
楚慕觴又笑了,原來真的是她呀。
“相離草雖世上難尋但說白了也不過是株不解人情的草罷了,楚某再有閒情也不會日日來賞,”他頓了頓,見陳戈諾暗自鬆了口氣又補了下句,“不過今日難得月圓又是晴空無雲,這般舒適的夜,自是要早早的來啊。”
他似無意的加重“早早”二字,瞧着陳戈諾微翹的眼尾淺淺的抽搐了下,玩心大起,取過被攥在她手裡的相離草,輕輕插在她發間銀簪旁,妖冶的相離花微顫、墜下的銀墜輕搖,這般清冷無波的女子才配得上相離的妖嬈。
他後退一步雙手環胸,“美人佩花,得見言若姑娘這般天人之姿,楚某今生無憾!”
陳戈諾眼角又抽了抽,美人……佩花?是說她偷花吧!不過天人她承認,練就了聽雨閣密技點水無波,來去見影不見人,除了天人唯有鬼魅堪比。
“呵呵,楚莊說笑了,言若怎能比得上六位夫人呢?”陳戈諾乾笑,楚莊主您真要調戲就去調戲您那六位如花美眷吧,隨你挨個調還是隨機調。她伸手要摘下發上的花,心裡嘲諷他。
楚慕觴低笑,也不與她說那六位夫人不過是二姐木耳與大嫂強塞於他,連拜堂、入房揭蓋頭都是二姐全權代勞。
他伸手止了她的手,理了理鬆亂的髮絲,
“莫要摘,會亂。”
短短五字一遍又一遍的纏繞在陳戈諾心頭,僅是一陣恍惚,她不由自主的撥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跑開,留下個不知所措的楚慕觴。
這是怎麼了?
陳戈諾不知自己是回到景客院的,滿腦子的都是些亂成一團理不清的東西,那瞬間她想起了什麼,爲什麼又一下子記不起來了?
驚慌、混亂、煩躁就像趕不走的噩夢,圍着她誓要將她撕成碎片方能罷休!
這個楚慕觴註定了是她的劫嗎!
老醫搗着藥蹲在門前等陳戈諾回來。
他用一整瓶子的清顏丸換來今夜楚慕觴可能會去相離小圃緬懷兄長的消息,於是哄了陳戈諾去盜花,唉,也就只有這丫頭會相信他定霄莊會將相離草嚴加看守,這麼聽話的穿夜行衣、翻牆越院,盜個花還點水無波……
原以爲她會被楚慕觴看見她然後一番打鬥、然後一個誤傷再然後郎情妾意、最後……嘿嘿……江湖恩怨、紛爭四起,郎再有情妾再有意也躲不過時局,於是……愁死你個楚慕觴!
可萬萬沒有想到,陳戈諾竟然一會兒就回來了!她是去晚了還是去早了怎得沒遇上呢?如今倒好,都被楚慕珥那個瘋丫頭拐了去,白白浪費他一瓶丸子……
“唉——丫頭,回來啦!”他扔下手上的藥杵,一把攔下眼神恍惚的陳戈諾。
被老醫這麼一喊,陳戈諾跑飛了的魂終是又歸了體,她目光一冷,恍若深冬卷着冰雪的冽冽寒風直刮的老醫打了個哆嗦。
老醫嚥了口唾沫搓着手陪笑,“怎麼了,那隻木耳怎麼惹你了?爺爺幫你下藥。”
陳戈諾繼續冷眼盯着他,老醫只覺得背上冷汗直冒。“時候不早了,您該休息了。”此話一出老醫如獲大赦般的轉身蹦回房。
到底是做了虧心事的呀!
陳戈諾嘆了口氣,是緣是劫隨他去吧,但願不要再陷得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