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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部裡,指導員正在審查節目單,他將目光定格在白曉燕的芭蕾舞《天鵝湖》上。他用手指敲打着這一行,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宋振國,“這樣的節目怎麼能演呢?這是封資修的東西!你們這節目單是怎麼審查的?”“。這是柴可夫斯基的著名的三部舞曲《天鵝湖》、《胡桃夾子》、《睡美人》其中的一部,是世界知名的高雅藝術。”“柴可夫斯基是哪國人吶?”“是蘇聯人。”“我聽着就像蘇聯人名,那就更不行了,蘇修能出什麼好東西!”“這和蘇修沒關係,音樂是不分國界的。就像我們國家的《梁山伯與祝英臺》一樣,是享譽世界的名曲。” “梁山伯和祝英臺的那個什麼劇目,是封建階級的產物。是一個公子和小姐搞對象的事,是才子佳人的那一套。我們要歌頌勞動人民。現在一切都是爲政治服務的,我們兵團不是文藝團體,我們搞不了什麼陽春白雪,只能搞下里巴人。這個節目必須刪掉,要演反映兵團戰士的節目。”“以前,蘇聯的芭蕾舞團,還到我們國家演出過芭蕾舞《天鵝湖》這個舞劇吶。”“不就是光着大腿,露着屁股,掂着腳尖的那個舞嗎?早就該批判了。”“白曉燕從小是學芭蕾舞的,是國家培養的……。”“我就說嘛,出身不好的人,有當特務的父母,能學出什麼好東西!”

宋振國還想說下去,指導員打斷了他的話,固執地揮了揮手,“去吧,趕緊通知白曉燕換節目。”連長朝宋振國攤了攤手,撇了撇嘴,眨了眨眼,晃了晃頭,表示愛莫能助。

宋振國只好通知白曉燕,重新更換節目內容。白曉燕和宋振國商量着新節目的排練。“兵團戰士胸有朝陽,屯墾戍邊建設邊疆,一顆紅心永遠向黨,毛主席的話兒牢記心上……”白曉燕認真地編着動作,她邁着輕盈的舞步,臉上掛着幸福的微笑,渾身充滿着青春的活力,舉手投足之間,都顯現出專業舞蹈員的風範。她感到,只要在宋振國身邊,跳什麼都不重要。她忘情地跳着,好像周圍什麼都不存在了,整個世界,都在祝福着她和宋振國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宋振國那欣賞的目光,始終追隨着白曉燕的身影,不時讚許地點點頭。皚皚的白雪,襯托着白曉燕婀娜多姿的舞步,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他們感到愜意級了。宋振國產生了一種想象,她多像一個冰清玉潔的白雪公主啊!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是美的化身。他感嘆着,她真是一棵學舞蹈的好苗子,只是生不逢時。

連隊的大禮堂裡,兵團戰士們正在開聯歡會。用大木頭墩子釘的座位上,以排爲單位坐得整整齊齊。各排互相拉着歌。三個男排一起把矛頭指向唯一的女排,女排毫不示弱,“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向着太陽,向着太陽,向着新中國,發出萬丈的光芒!”歌聲清脆嘹亮,博得全體職工的掌聲。一排的戰士們,早已按捺不住激情,唱起了軍歌:“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祖國的大地。肩負着人民的希望,我們是一羣不可戰勝的力量。••••••”這是指導員最愛聽的歌,他一邊聽,一邊用腳打着節拍。二排的男同志唱起了《打靶歸來》,“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迎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咪嗖拉咪嗖,拉嗖咪叨來,愉快的歌聲滿天飛,一二三四。”炮排的戰士也不示弱,唱的是一隻鏗鏘有力的歌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當炮排的戰士們高喊這四句歌詞的時候,全連的同志們,和他們一起高喊:“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 ,去爭取勝利!口號聲震天動地。此起彼伏的歌聲和陣陣的掌聲交相輝映,整個禮堂被亢奮的氣氛籠罩着。

指導員宣佈演出開始,兵團戰士們自編自演的節目,一個接一個的上場了。首先出場的是宋振國,他朗誦的是毛主席詩詞

沁 園 春 • 雪

北國風光, 千里冰封, 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 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 頓時滔滔。

山舞銀蛇, 原馳蠟像 ,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 看紅裝素裹, 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 成吉思汗, 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宋振國渾厚的男中音,響徹禮堂。大家使勁的鼓着掌,爲他的朗誦水平折服。“聽說副連長在學校裡,主演過話劇。他已經考上了話劇團了,因爲運動停招了。要不是趕上了上山下鄉運動,他不會來到北大荒,早就當上演員啦。”“可惜了。”臺下有人悄聲議論着。“再來一個!”何寶帶頭高喊。大家也齊聲附合着高喊:“再來一個!”宋振國沒有推辭,他又朗誦了一首毛主席詩詞

七 律《 長 徵 》

紅軍不怕遠征難, 萬水千山只等閒。

五嶺逶迤騰細浪, 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 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軍過後盡開顏。

朗誦結束了,大家使勁地鼓着掌。指導員和連長讚許地連連點頭,白曉燕白裡透紅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裡釋放着情意綿綿的光。

接着是何寶和鄭玉梅的京劇唱段,同樣贏得了熱烈的掌聲。賀永順帶頭高喊:“好!再來一個!”何寶向臺下鞠了一躬,“感謝同志們的鼓勵,下次,下次。”

王解放的手風琴獨奏,強烈的吸引了臺下的一位女同志的目光,她全情貫注地注視着王解放,興趣昂然地欣賞着王解放的表演,完全被悠揚的琴聲打動了。她就是劉會計家的二閨女小芳。琴聲結束了,她渾然不知,仍然陶醉在美妙的琴聲當中。熱烈的掌聲震醒了小芳,她拼盡全力鼓着掌,手都拍紅了,也沒有感覺到疼痛。何寶和賀永順也和大家一樣,使勁地鼓着掌。

接着是白曉燕的獨舞,白曉燕畢竟是受過專業的舞蹈訓練,她阿娜多姿的舞步,震驚了所有的人。一位二十七八歲,英俊瀟灑,剛轉業的男軍官,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就是剛剛到任的一營營長丁勝利。他和指導員是老鄉,今天,特意到這裡看看老鄉。正趕上工程連開聯歡會,指導員邀請他一起看節目,他就坐在了指導員身邊。

白曉燕的節目表演完了。丁營長無心看下面的節目,心不在焉的爲表演完的節目鼓着掌。聯歡會終於結束了,丁營長讓指導員通知白曉燕,到團部找他。

白曉燕惴惴不安地來到連部門外,她不知道,丁營長召見她,給她帶來的是幸運,還是厄運?她沒有馬上進去,用手捂着胸口,她想把自己怦怦亂跳心平靜一下,直到指導員出來召喚她,她才侷促不安地走進連部。

丁營長熱情地召喚白曉燕,有些手忙腳亂讓着坐。看着白曉燕滿臉的問號,丁營長乾脆直奔主題。他清了清嗓子,壓了壓見到美女時,有些激動慌亂的心情,問白曉燕,“你願不願意去一營營部,當個話務員吶?聽說,你以前當過話務員。”白曉燕聽後愣住了,她感到很突然。白曉燕知道,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崗位,怎麼會忽然降臨在自己的頭上?這太意外了。她腦子裡首先閃出的想法是:憑自己的出身和海外關係,這個輕閒體面的崗位,怎麼也輪不到她,她一時不知怎樣回答。當她看到丁營長那熱辣辣的直視目光時,感到渾身不自在。她剛剛癒合的瘡口,好像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這次,輪到丁營長愣住了,他感到了意外。在他的想象中,滿以爲白曉燕會對他千恩萬謝,感激不盡。沒想到,她卻對這麼好的崗位,如此冷漠,不爲所動。

指導員看到丁營長一臉的尷尬表情,大聲對白曉燕喊道:“你太過分了!你真是不知好歹!你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丁營長這麼器重你,安排你去一個重要崗位,你還倒端起架子來了!要想去的人多了,你也不好好地想一想,你是什麼出身?什麼家庭?真是不識擡舉!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小青年,敢不服從命令,膽子太大了,我們還調動不了你了?”白曉燕驚恐的從椅子上站立起來,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姑娘,用手使勁拽着衣角,低着頭,滿臉通紅,身體不由自主的左右晃動。這情景,讓丁營長更覺得,白曉燕太讓人憐愛了。他走過來大度的說:“這樣吧,你回去再考慮一下。我明天中午回營部,在我走之前,你如果想去營部,就來找我。你先回去吧。”白曉燕逃跑一般離開了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