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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荒麥收時節,人們最期待的就是每天都能豔陽高照。這樣,拖拉機就可以連續作業,還能儘快地把新收來的麥粒曬乾。多日的無雨,促進了麥收的進展,可是,也帶來了副作用。一些小河流乾枯,就連工程連的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眼看就要見底了。打水的木桶,已經只能每次打上半桶水了。

高和平找到指導員,“指導員,現在咱們連裡的水,只能將就着夠做飯用。我建議,大家這幾天都不要洗衣服和洗澡了。”“行。還有,老職工家的菜地,一律不準用清水澆地。我現在就讓通訊員通知下去。”“如果過幾天再不下雨,指導員,我們只能使用那口廢井了。”“廢井這麼長時間不用,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洗菜應該還行,飲用和做飯恐怕得先試驗一下。”“怎麼試驗?”“我現在還沒想好,等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有辦法。指導員,我先走了。”

過了幾天,井裡的水徹底不見了,露出了井底下的沙石。高和平來到廢井旁邊,把一根繩子拴在一隻水桶上,用雙手倒換着把桶放下去。一會兒,打上來半桶淡綠色的水。高和平用雙手卷成一個碗,在桶裡舀出一點水,用鼻子聞了聞,一股惡臭味令人作嘔。。高和平屏住呼吸,喝了一口,嘴中的臭氣,讓她不由得嘔了起來。想到連裡的同志們還沒有水做飯,她又強忍翻江倒海的腸胃反抗,喝下了一口水。一會兒,她只覺得腹中疼痛難忍,蹲在了地上。

牛志強也拎着一隻水桶來到井邊,“高和平,把你的繩子借我用一下。”高和平已經臉色蒼白,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她用手指了指繩子,點了點頭。“高和平,你怎麼了?”牛志強見狀,大驚失色。“我••••••我喝了井裡的水。”高和平有氣無力地說道。說完,她感到內急,就踉踉蹌蹌地向旁邊的樹林跑去。牛志強不知故里,也跟着跑過去。“你別過來,我要拉肚。”高和平說完,也顧不了太多,蹲在地上,就排泄起來。牛志強轉過身去,向後走了幾步。高和平泄完,感到腹痛減緩了許多。“牛志強,對不起,讓你見笑了。”“你最對不起的是自己。你爲什麼拿自己做實驗?”“連裡的同志等水做飯,我怕廢井裡的水不衛生。”“你呀,什麼時候都總是想着別人,不考慮自己。”“那這水總得有人嘗吧?”“你可以到老職工家裡說明情況,用他們家的雞鴨實驗哪。”“這我倒是沒有想到。可是,老職工拿自己家的雞鴨,都像寶貝一樣。”“那你就不是寶貝了?”“看你說的。”高和平聽出了牛志強的弦外之音,羞紅了臉。

何寶也朝廢井的方向走來,他遠遠地就看見了高和平和牛志強在說話。“哎,我來的是不是有點不是時候?不會妨礙你們‘一幫一,一對紅’吧”?何寶擠眉弄眼地說道。“何寶,你那名詞,都快進歷史博物館了。”牛志強有點半溫怒半無奈的回敬道。“何寶,你也來打水呀?”高和平問何寶。“我是想看看,這井裡的水,能澆菜地嗎?我們家小園子裡的蔬菜,都快乾死了。牛志強,你打水乾什麼?”“我洗衣服。”“高和平,你也是洗衣服吧?”“我是想看看這水能不能做飯。”“能做嗎?”高和平搖了搖頭。“那明天大家吃飯怎麼辦?”牛志強擔心地問。“剩下的饅頭還能湊合一兩頓。回去和指導員彙報一下吧。”“走吧,何寶,我們把臭水拎回去,過兩天,可能就連這樣的水,都沒有了。”牛志強和何寶剛要去井邊拎水,一條大蛇從水桶邊快速地爬走了。“看來,蛇也是找不到水源了。不然,蛇也不會鋌而走險,到咱們這裡搶水喝。”牛志強搖搖頭說道。“我們這裡就要上演電影《上甘嶺》嘍!”何寶拉着長聲說道。

連部裡,高和平正在和指導員彙報着水的問題。“問題太嚴重了!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嚴重的情況。”指導員嘆了一口氣。宋振國走了進來,他建議說:“指導員,我看,我們和團裡反映一下,把團裡放在倉庫裡的抗旱用的大水罐借來,到饒力河拉水,解決一下燃眉之急。”“只能這樣了。團裡目前的中心工作,都放在了麥收上。車輛運輸麥子還不夠用,我們只能自己去拉水了。可是,現在工程正在節骨眼上,也離不開車運輸呀。光靠馬車供應不上啊。”指導員愁眉緊鎖。“這樣吧,我和何寶輪換開車。白天我在工地,晚上,我開車去拉水。”宋振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沒辦法,連裡現在只有你和何寶會開車。你白天睡覺,休息好,工地有連長頂着呢。夜間出車要注意安全。”指導員囑咐着宋振國。“好吧。我下午睡一會兒。”

晚上,宋振國要出發了,何寶跑了過來。“振國,振國,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你去?你是不放心我呀?”“不是,不是,是和你做個伴。我最近失眠,睡不着覺。”宋振國知道,何寶是用這種善意的謊言,來關愛自己。他心疼一熱,多好的兵團戰友哇!“不用,你回去吧。我一定會把你的車,完好無損的交給你。”

第二天早上,緊急的哨聲,把大家都集合到了操場上。指導員大聲說道:“同志們:我們現在遇到了缺水的嚴重情況。昨天,我們從饒力河拉來了一小罐子水,這隻能夠基本的做飯用水和飲用水。每個家庭分給一盆水,每個知青分給一小飯盆水。這幾天,水太珍貴,不能用於洗臉刷牙,洗衣服,洗澡。我們要學習上甘嶺的精神,克服眼前的困難。”

三天後,賀永順看見何寶拿着空水桶,從廢水井方向走回來。“何寶,你怎麼沒有打水呀?”“還說呢,連臭水也沒有了。我們家的菜地,快要堅持不住了。”“老天爺也不快下雨,我的衣服都三天沒洗了,身上一股餿了吧唧的味。”“可不是嗎,鄭玉梅原來每天晚上不洗澡不睡覺。我要是不洗腳,她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現在全免了。”“人家老泡,有七八套衣服,還可以輪換一陣子,我就三套衣服,現在全臭了。還得把三套重新比一比,挑一件比較乾淨的穿。”“哎,小順,你說,那個最愛乾淨的,最能臭講究的,一天洗兩遍屁股的虞志嬌,怎麼過?”“還能怎麼過?照樣過。”“我估計呀,她也聞不出屁股臭了吧?”“這事兒,你問她去。”“哎,什麼乾淨的,不乾淨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都一樣。”“還真是。”“不跟你說了,說話多了,嗓子幹。我都三天沒喝水了。一天就發一盆水,哪夠喝的。鄭玉梅正帶着孩子,我不能讓她缺水喝。”“你真不容易。”“我們也不能幹烤着,這樣吧,我明天把你的衣服和我們家的衣服,都帶到饒力河邊上,洗一洗。”“你不是不去拉水嗎?”“我想和振國吧,換個班,到了饒力河,我多喝點水。”“你又不是駱駝。可惜,咱們沒有存水的傢伙。帶不回來。”“我倒是有一個暖瓶。小順,我想起來了,老泡也有一個暖瓶,我把暖瓶給他灌滿水。”“何寶,看來,有錢真是好。我看,實在不行,我也買一個暖瓶吧。這渴的滋味,真不好受。”“也行,救急吧。可就是別在告訴別人了。”“爲什麼?”“你想啊,都拿暖瓶,指導員不一定怎麼說呢。再有,暖瓶怕打。我還得開車,怎麼看管這麼多的暖瓶?”“也是。”“這樣,你和牛志強他們,如果渴急了,就到我們家來喝水。”“算了吧,你還沒有水喝呢。”“行了,不說了,嗓子幹。快點把你的衣服拿過來。”“行啊,月亮借了星星的光。”

半夜裡,正當大家飢渴難耐的時候,天空上烏雲密佈,下起了大雨。工程連的全體人員,沒用集合哨的催促,沒有人指揮,如同打了興奮劑一樣,忙成一團,拿出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出來接雨水。終於有水了!大家站在外面,盡情地被雨水沖刷,有人戲稱:這是一個天然的大澡堂子。人們顧不上睡覺,忙着洗衣服。幾個人自發的組成一個合作組,用一個盆裡的水,洗第一遍,其他的盆,洗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因爲,每個人當時基本只有一兩個盆,所接的雨水太少,合夥洗衣服省水,還能節省肥皂。口渴難耐的人,也顧不上雨水衛不衛生,一邊喝,一邊刷牙,一邊洗臉,一邊洗腳。

沒有經歷過口乾舌燥,無水解渴的人們,是難以體會到這種享受的。此番磨礪,讓知青們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