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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季的夜晚,風高氣爽,皎潔的月光格外明亮。一輪明月高掛中天,給白茫茫的大地又鍍上了一層銀輝。好明亮的一個夜晚,拐過山頭,水泥點的輪廓依稀可辨。山谷的夜晚是寧靜的。一塊塊散落石,一堆堆灌木叢,一棵棵白楊樹和樺樹,都好像是悄然入睡啦。

何寶興沖沖地走在月光明亮的山間小路上,回想起剛纔鄭玉梅臉像紅蘋果般羞澀的模樣,心裡美極了,周身像喝了高度烈酒一般,熱血沸騰,神情激盪。他無法控制自己興奮的情緒,搖頭晃腦地哼起了電影《上甘嶺》的插曲。“姑娘好像花一樣,小夥心胸多寬廣。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正當何寶唱得起勁的時候,何寶感到身旁的草叢裡有響動,何寶用眼角的餘光一看,頓時驚得毛骨悚然,他看到了兩道綠光。他意識道,有一隻狼正悄悄地尾隨着他。何寶立刻告誡自己,“鎮靜,不要慌。”他飛速地調動着自己聰明的腦細胞,來制定應付狼的對策。他知道,一般來說,狼是怕火和光的。這是老職工們經常傳授的經驗。最佳方案,就是利用手電筒的震懾力來嚇跑狼。他清楚,手電筒就裝在自己的口袋裡,可是,自己的兩隻手裡拎着暖壺和菜盆,騰不出手來。只要自己一彎下腰,狼就有可能竄上來咬住自己的喉嚨,這是狼一貫的戰術。如果撒手扔掉暖壺,暖壺就有可能破碎,裡面的稀飯就不保啦。扔掉菜盆,也有可能裡面的熱菜散落一地。自己就沒能完成送飯的任務。看來,何寶的腦袋瓜子的轉速是真夠快的。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想到這些。

何寶看看自己挎着的***,知道里面裝有兩發子彈。按規定,裝有子彈的槍,應該是上保險的,因爲自己覺得麻煩,沒有給槍上保險。沒想到,現在簡便了一道手續。何寶的腦海裡,形成了一個決定,他準備快速地放下手裡的東西,迅速地掏出手電筒,照射狼的眼睛,如果不見效,用槍裡面的子彈,擊斃或打傷這隻惡狼。

何寶快速地彎下腰,放下手裡的暖壺和菜盆,正準備掏出手電筒,意外發生了,就在何寶直起腰的瞬間,沒料到,一隻暖壺的提手,掛在槍的扳機上,兩發子彈頓時一同射了出來。由於槍口正對準何寶的左肩,子彈從何寶的左肩穿過。狼聽到槍聲,停住了腳步,愣了一下神,掉頭跑了。何寶的左肩上的棉襖,頓時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了。

宋振國還沒有入睡,他養成了睡前看書的習慣。這天晚上,他躺在牀上,聚精會神地看着有關建築方面的書籍,聽到了對面牀上的通訊員,已經是鼾聲如雷啦。宋振國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睡得這麼快,看來是白天太累了。”他看到通訊員的棉被有一半掉到地上,過去給他蓋好。回到牀上後,又接着看他的書。一會,他也有些睏意,把目光伸到窗外,看了看月光,估計時間不早了。宋振國合上書,正準備熄燈,忽然聽到了遠處的槍聲。他一個翻身跳下牀來,。喊醒了旁邊熟睡的通訊員,“快起來!快起來!和我去看看,槍聲是怎麼回事。”宋振國和通訊員拿起槍,順着山路,朝着水泥生產點的方向跑去。

當他們跑到半山腰時,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何寶。“何寶,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宋振國急切地問何寶。何寶有氣無力地指了指地上的面袋子、菜盆和暖壺,“快,把飯送去。”“通訊員快把飯送到水泥生產點去。”宋振國吩咐通訊員。“離他們這麼近了,他們怎麼沒聽到槍聲?他們爲什麼不來?他們也太••••••”通訊員不解地問。“他們一定是因爲機器的轟鳴聲太大,沒有聽到,別問那麼多了,快去吧,把飯送到後,立即返回來。”宋振國不容通訊員說完,用命令的口氣吩咐道。通訊員不再多說,飛快地拿起地上的面袋子、菜盆和暖壺,朝着水泥生產點的方向跑去。

宋振國蹲下來,關切地問何寶,“你傷在哪裡了?”何寶沒有說話,指了指左肩。“能走嗎?快,我們去團部醫院。”宋振國來不及多問,攙扶起何寶,“我能走。”何寶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這樣吧,我揹你,走得快一點。”宋振國彎腰站在何寶前面。“不用。”何寶不讓宋振國揹他。“你就別硬挺着啦,別再耽誤時間啦。”宋振國不由分說,背起何寶,朝着連隊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會工夫,通訊員送飯回來後,追上了他們。通訊員要接替宋振國背何寶,宋振國喘着粗氣吩咐通訊說:“你趕快回連隊,儘快通知司機張雨田,馬上發動車,來接我們,送何寶到團部治療。再把衛生員叫過來,多拿些衛生棉。快去,越快越好。”“知道啦。”通訊員一邊答應着,一邊快步跑回連隊。

宋振國揹着何寶,吃力地向山坡上移動。嘴裡一邊鼓勵何寶,“何寶,你要挺住,要堅強點啊。”終於,精疲力竭的宋振國,聽到了他此刻急切盼望的膠輪拖拉機行駛的“突••••••突••••••”聲。駕駛員把車停在他們身邊,通訊員和衛生員從車上跳下來,把已經處於昏迷狀態的何寶擡上了車。宋振國抱着何寶的下半身坐在車上,讓衛生員抱着何寶的上半身,防止車廂的顛簸增加何寶的疼痛。宋振國一邊把衛生棉團遞給衛生員,給何寶止血,一邊囑咐通訊員,“等車到連隊時,你就下去,把這件事報告指導員和連長,我們直接去醫院啦。”

醫院裡,值班醫生檢查後,對焦急萬分地宋振國說:“骨頭沒什麼問題,是貫通傷,傷勢不算嚴重,就是失血多,早點送來就好啦。”“我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來了。”駕駛員張雨田急扯白臉地嚷嚷着。“大夫,請您全力救治他,我代表全連的同志們感謝您。”宋振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醫生。“只有我一個醫生不行啊,我只能做簡單的處置,先止血。要想做手術,那需要好幾個人的配合。”醫生搖了搖頭。“那就趕緊去找哇!”衛生員忍不住喊起來。“這大半夜的,我值班又離不開。”醫生也很爲難。“這樣吧,你告訴我們地址,我們去找。”宋振國按着醫生提供的地址,和衛生員跑了出去。

因爲醫生們居住的位置很集中,而且距離醫院又很近,不太長的時間,找來了兩名醫生。手術做得很成功。值班醫生一邊用手掐着痠痛的頸椎,一邊對宋振國說:“這個小夥子還真是趕得巧,正好師部外科的權威主任在這講課,他親自主刀,手術沒問題,加上年輕人的身體素質好,這個小夥子很快就會恢復的,你們可以放心了。可是,有一點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是怎麼回事?這小夥子是怎麼中的彈呢?”“我們也不清楚,光顧着救人了。”宋振國這纔想起來,還沒來得及詢問何寶受傷的原因。他走到何寶身邊,想詢問受傷的過程時,何寶迴避着宋振國的目光,把頭轉向旁邊,面朝牆。宋振國有些不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何寶痛苦疲憊的表情,剛想張嘴問,又咽了回去。

宋振國吩咐司機張雨田:“你現在就開車回去吧,這裡我一個人就行了。明天,採石場的運石頭工作,不能停,要抓緊。”衛生員走過來問:“我是不是也留下來?”“不用了,這裡有大夫。你還是回去吧,連隊裡那麼多人,如果有病人,沒有衛生員怎麼行。”宋振國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病房,三個人轉身離去。宋振國拿起病房裡的暖壺,來到水房打水。回到病房,把水倒進臉盆裡,用手試了一下水溫,從兜裡掏出手絹,在水盆裡洗了洗,給何寶擦臉和手臂。何寶的眼裡,靜靜地流出了兩行熱淚。他不是因爲疼痛,而是愧疚。好在何寶的面部朝着錢牆面,宋振國沒有看到。現在連何寶自己也不知道,他應該怎麼和宋振國闡述這一切。他對宋振國是信任的,在這個連隊裡,宋振國是他最佩服和信任的。可是,他還是沒有勇氣說出所發生的一切,他把臉躲在燈光的陰影裡,他需要細細地掂量掂量。

宋振國端起臉盆走向水房。何寶悄悄地側過身,望着掛在牀邊的輸液瓶裡,一滴接一滴的藥水,通過自己的手臂,輸進自己的身體裡。他腦海裡反覆地鬥爭着:要不要把實情說出來?要是說出了實情吧,一來是自己違反規定,槍沒上保險,要受到批評。二來是自己因爲被一隻狼跟蹤受到驚嚇,自己打了自己兩槍,說出來要被人貽笑大方。想來想去,權衡利弊,何寶編出一套自己認爲是滴水不漏的“英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