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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是收穫的季節。這一年,山上的野果也出奇的豐收。團裡不知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是日本人特別想收購野果橡子。團領導們商量着,也想搞點副業,爲國家增加收入,創收點外匯。就通知各連隊,抽調一部分人,上山採集橡子。

指導員找到高和平,對她佈置任務,“高和平,咱們連裡工程正在關鍵時期,要在入冬之前搶蓋完樓房。振國呢,現在工作太忙,離不開工地。這採橡子的工作,就由你安排。你組織後勤排的人員,能抽出來的,都要去。季節不等人,用不了幾天,橡子就會落在地上,生了芽,就不能要了。” “指導員,我一定把這項工作抓好,我這就去組織。”“記住,千萬注意安全。這次去的是深山老林。”“我知道,我們每組至少四個人,不能個人單獨行動。”“要早點往回走,不要迷路。”“好,我儘量每組安排一名老同志。”“就這樣吧。”

高和平帶領的這組人員,是由文書、上士和通訊員組成的。他們起了一個大早,每人揹着書包,揣了兩個花捲做爲午飯,手裡拿着一根小木棍就出發了。高和平一邊走,一邊囑咐大家“我們幾個人,千萬不要走散。手裡的木棍不要扔掉,這是用來打樹上構不到的橡子用的,也是用來防身和驅趕草叢中的動物的。誰的花捲要是不夠吃,到我這裡拿,我多背了兩個。撿橡子的時候,兩個人要離得近一點,一個人注意瞭望,防止動物襲擊。爬山的時候,抓住樹枝。走低窪溼地的時候,看準前面人的腳印,以免陷進泥裡。如果在山上迷路了,就看樹木的陰陽面,順着一個面走,就能找準方向。”通信員笑着說:“司務長,你都快成‘北大荒通’了,好像一個老北大荒人似的。”高和平笑着說:“這也是和老職工現學的。本來,每個組應該有一個老職工做嚮導,可是老職工不夠分的,我們這一組,就得自己走了。”白曉燕轉過頭,問高和平說:“我不知道橡子長什麼樣,那東西能吃嗎?”高和平回答白曉燕說:“說能吃吧,也能吃。說不能吃,也不能吃。”“那是爲什麼呢?”白曉燕納悶地問。旁邊的左鳳環撇了撇嘴說:“要不說你是孤陋寡聞呢!你沒聽老人們說嗎?日本侵略我們中國的時候,日本人抓了我們中國人當勞工,就是讓勞工吃的橡子麪。”白曉燕更納悶了,她問左鳳環,“那爲什麼現在不吃了吶?”左鳳環用鼻子‘哼’了一聲,眼皮搭拉了一下,沒有回答白曉燕的問話。高和平連忙接過話茬說:“橡子麪這種東西,人要是吃了,會大便乾燥,憋死人的。”“要不說呢,出身不好的人,就應該好好改造,多受點呀,教育!”左鳳環拉着長聲,用力地說着‘教育’兩個字。白曉燕的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眼淚滲出了淚水。高和平用手悄悄地拽了一下左鳳環的手,用眼神示意左鳳環,說話要注意。“前面就有橡子樹了,我們先在地上撿,然後再採樹上的,掉在地上的,多半是熟透了的。黴變的和生芽的就不要採了。左鳳環,你和通訊員一組,往左邊採。”高和平看到了白曉燕的尷尬表情,趕緊岔開了話題。

高和平和白曉燕低頭撿着橡子,高和平體貼地問白曉燕說:“左鳳環剛纔的話,是不是傷了你?你不要往心裡去。回頭我說說她。”“沒什麼,我是不會和她計較的。我確實是需要向你們學習,好好改造世界觀。”“不光你需要改造,我們都需要改造。一個人的一生,都需要改造。只有這樣,才能跟上時代的步伐。走,我們過去,向他們靠攏。”四個人又聚到了一起。通訊員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果,“你們看,我撿的比你們多吧?”“那還不是你上樹採的。”左鳳環不服氣地說。高和平擺着手製止通訊員說:“以後,你不許上樹採了,注意安全。地上的橡子,就夠你採的了。走,我們換一個地方。”幾個人又向山的深處走去。

經過了小半天的採集,他們每人的書包都滿了。高和平拿出一個面袋子,把每人書包裡一部分的橡子,倒在面袋子裡。高和平坐在地上說:“大家都坐下吧。現在,我們休息一會兒,吃完飯,我們再把書包裝滿就回去了,面袋子由我們輪流背。”“你別說,爬了半天的山,我還真餓了。看到橡子就更餓了,橡子長得有點像北京的栗子。”坐在旁邊的白曉燕接着話茬說:“你說的對,橡子還真有點像栗子。我小的時候,最愛吃糖炒栗子啦。”左鳳環用眼睛白了一下白曉燕,鄙視地‘哼’了一聲。白曉燕光顧着和通訊員說話,沒有注意到左鳳環的態度。通訊員拽了一把身旁的小草,用草擦着手,興致勃勃地說:“爬山真好哇,我特別喜歡爬山啦。還有白雪,就是這兩點,把我吸引到北大荒來的。”白曉燕興致昂然地問通訊員,“原來,你也喜歡爬山啊,你在北京爬過山嗎?”“我在北京也經常爬香山,但是,和在這兒爬山的感覺,還真是不一樣。”通訊員說着,掏出書包裡的花捲,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怎麼不一樣?”白曉燕一邊香甜的吃着花捲,一邊發問。“過去是幾個同學出去遊玩,每次管我媽要錢,特費勁。現在是邊遊玩,邊勞動,不用管我媽要錢,還有工資呢。北京的香山,秋天的樹葉是紅的,北大荒的樹葉是綠的。過去是消費者,現在是拿工資的收入者。”通訊員哈哈大笑說。“就這麼個不一樣啊。”白曉燕恍然大悟的笑起來。左鳳環反感地打斷了他們的笑聲,“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兩個是北京人。我也知道,首都是祖國的心臟,你們出生在心臟裡,你們有驕傲的資本。糖炒栗子,那是小資產階級的家庭,才吃得起的。”高和平批評左鳳環說:“你怎麼說話總是傷人呢?你爲什麼總是無緣無故的不高興啊?我也不是北京人呢。他們兩個老鄉碰在一起,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唄。誰不思念家鄉啊?大家出來在一起工作,應該搞好團結。說話要注意方式方法,不利於團結的話,就不要說,不要製造隔閡,團結就是力量。”左鳳環理虧的低下頭,不說話了。但是,看得出來,她還是不願意理睬白曉燕。

吃完飯,幾個人站起身,通訊員背起面袋子,走在前面。走着,走着,白曉燕忽然拉了一下高和平的衣角,吞吞吐吐地說:“我想解手。”高和平會意地對通訊員說:“你們兩個人,先到前面等我和白曉燕,我們一會兒就追上你們。”白曉燕懊喪地說:“我提前‘倒黴’了,可是,我沒帶衛生紙。”“那可怎麼辦?我們在這荒山野嶺的,沒有條件。回到連隊,估計也得兩個多小時。”“就是呀,我怕一會兒褲子就溼透了。”“這樣吧,你隔一段時間,就蹲在地上放一放血,這樣,就能堅持一會兒。現在,我們邊撿橡子,邊就往回走。”“好吧,你說的是一個好辦法,現在,只能這樣了。”

白曉燕的走走停停,讓左鳳環很是不滿,幾次要發作,想起高和平剛纔的批評,話到了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在她的記憶裡,高和平很少批評人。今天,看來自己是有些過分。當白曉燕又一次要求停下來的時候,左鳳環終於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她抱怨地說:“我說司務長,照這麼個走法,什麼時候能回到連隊呀?要不,我們分頭走吧。”“不行!指導員在出發前,再三的叮囑,一定要四個人一起回來,我們現在是一個整體,不能單獨行動。”高和平的態度很堅決。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商量的餘地。左鳳環背起面袋子,氣乎乎地快步走在前面。通訊員追了上去。忽然,通訊員發現了一大片落在地上的橡子,他興奮地喊左鳳環,“快來看吶,這裡的橡子真多,個頭還比剛纔的橡子都大。”左鳳環跑過來,兩個人低頭撿起來,前面的橡子越來越多,不知不覺沿着橡子的蹤跡,翻過個一個山頭。

高和平看着通訊員走遠了,就對白曉燕說:“你就在小道上處理吧,不用到草叢深處去,萬一草上有寄生蟲爬到人體裡,就麻煩了。反正這裡也沒有人看見。”白曉燕感激地說:“和平姐,你想得真周到。”“女同志的生理特點,這個時候不能大意。”高和平說着,拔了一把軟軟的草,用手攥緊,使勁甩着,用嘴吹了吹,又仔細看了看,遞給白曉燕,“這草可以用了。”白曉燕接了過來,“和平姐,你的辦法真好。”“因地制宜吧。”兩個人又繼續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