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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連隊旁邊的樹林裡,何寶摟着鄭玉梅正在說着悄悄話。“玉梅,你長得真好看。看看,戴上我給你買的紗巾,就更好看了吧?我滿腦子裡呀,整天想的都是你,不吃飯都不餓。”“淨瞎說。” “這就叫秀色可餐。”“我看你也沒少吃。每次打飯你都買三個饅頭。”“我這不是打個比喻嗎。”“你呀,就是會討好。”“我不是隻會討好,我也是以實際行動保護你呀。那天,華杜鵑衝着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批評你,知青們又不肯買你的黃饅頭,還不是我挺身而出,幫你解圍?我又救了你一把吧?你應該對我表示表示吧?來,讓我親一口。”鄭玉梅含笑瞪了她一眼說:“美得你!” “怎麼,你想賴賬?”何寶說着就去親了鄭玉梅一下,鄭玉梅幸福地把頭靠向何寶。

何寶撫摸着鄭玉梅的頭髮,轉動着眼珠,腦袋裡反覆選擇適當的詞句,終於他找到了突破口。“玉梅,你說,誰見了你都想多看一眼,你比李玉梅好看多了。你的同學是不是也想看呀?我看甄帆老是找你。”“你說這話是嘛意思?”“沒什麼意思,我就是說,誰都看你好看唄。”何寶見鄭玉梅有些不高興了,趕緊陪着笑臉不停的解釋。“你幹嘛說話時,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你提甄帆幹嘛?”“你別多心。我對甄帆印象特別好。他不是你的同學嗎?我也想和他成爲好朋友。你看行嗎?”“那有嘛不行?”“那就好,那就好。”“你別打馬虎眼。我看你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說話也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你想的嘛事?”鄭玉梅奇怪地問何寶。“你都看出來了?你真是我的知己呀,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你到底爲了嘛事?”“我是想啊,今年過年探親的時候,我把你帶回我們家。給我爸媽看看,我找來一個漂亮的媳婦兒。然後,就把你娶進門。免得出來約會時,冬天凍手凍腳,夏天被蝦蠓、蚊子咬的夠嗆。每天還要飽受相思之苦。下了班,我給你做你愛吃的飯,也省得我們春天的食堂裡,總是敲鑼。”“敲鑼?嘛意思?”“你看啊,我們現在每天在食堂裡,沒有什麼菜,總是一天三頓蘿蔔湯,我看是‘早上喝湯迎朝陽,中午喝湯暖心房,晚上喝湯勤起牀。一天三頓湯!湯!湯!’這不是敲鑼嗎?”“ 你編的還真是這麼回事。”“這才秋天剛過,我們就開始喝湯了。這湯得喝上一冬天呢。我喝湯不要緊,看着你成天喝湯,我能不心疼嗎?”“那全團的連隊,春天都沒嘛吃的,不都是喝蘿蔔湯嗎?”“我何寶是誰呀?你要是和我成了家,我就有辦法,讓你吃得一天三餐都不重樣。”“你就吹牛吧。”“不相信?那你就和我成家試試呀?”“你沒正經!”“我們早晚得成家。我呀,最愛聽你唱的京劇了,那是我獨自佔有的享受,你說好不好 ?”“你想嘛哪?成家?還早着呢,指導員批不死你!我還不知道,我爸和我媽,同意不同意呢?” “就憑我何寶這麼會來事,你爸媽一定會喜歡我的。”“我爸媽真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他們說這種人不可靠。”“你看我像不可靠的人嗎?”“說不準。”“所以呀,我們成了家,不就可以證明了。”“不行。以後,我們沒準還能回城,我們不是一個城市可怎麼辦呢?”“那你到哪裡,我就去哪裡唄。”“我們家沒有多餘的房子。”“我們家也沒有多餘的房子。”“那怎麼辦?”“你想那麼遠幹什麼?我們來了容易,回去就難了。先顧眼前吧。”“眼前嘛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連裡頭連搞對象都不讓,還讓你結婚?你想嘛呢!”“現在連裡放鬆了很多。”“那也不會讓知青結婚。”“我說,咱們老是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活動,多沒勁!要是能在大家面前,正大光明的搞對象,那多神氣!”“雖說是這陣子指導員抓得不那麼緊啦,可指導員對搞對象的人,臉色還是不好看。以後,我們恐怕暫時也不能再單獨見面了,要是被指導員……”“那是誰啊?”鄭玉梅的話,還沒有落地,指導員的一聲大喊,嚇了他們一跳,何寶只得硬着頭皮走了出來。“哦,是指導員啊,我今天吃多了,到樹林裡散散步。”何寶嬉皮笑臉地遮掩着。“你少打掩護!我剛纔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指導員顯然看到了鄭玉梅。“噢,我和鄭玉梅正在開展‘一幫一,一對紅’活動呢。我和她正在促膝談心,幫助她進步呢。”“你少來這套,談心爲什麼躲在這裡,不到操場上去談?我告訴你們小青年,要走正道,把精力用在工作和學習上,少來這些花花心眼,趕緊給我回去!”

何寶和鄭玉梅只得拉開距離,一前一後的往回走。何寶回過頭,看了一眼正往家屬宿舍走的指導員,撇了一下嘴說,“他知道摟着媳婦兒睡覺去,我們搞個對象就不行?走,玉梅,我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何寶摟着鄭玉梅向木工房走去。

木工房裡,有一張加工用的木案子,何寶用手清理掉上面的刨花,又用嘴吹了吹上面的木屑,“玉梅,坐吧,案子上面不涼,你一定累了,來,我給你捶捶腰。”何寶殷勤的給鄭玉梅揉捏着腰部和後背。“乾脆,你躺下,我再給你敲敲蹆。”不等鄭玉梅表態,何寶把鄭玉梅的蹆擡到木案子上,順勢把鄭玉梅的上身按到案子上。“來,玉梅,我給你按摩一下。”何寶一邊說着,一邊從鄭玉梅的小腿開始,向大腿移動,不輕不重的捶打着。“我不用你敲了。”鄭玉梅翻過身,躲避着何寶。“那我就上來歇一會。”何寶說完,迅速爬上了木案子。“你別上來,地方太小了。你要是上來,我就下去。”鄭玉梅要從案子上跳下來,何寶一把抱住鄭玉梅,“我們擠一擠還暖和呢。”鄭玉梅掙脫不過何寶,只好和何寶臉對臉的躺在一起。

“我給你講一講我爺爺的故事吧。”何寶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鄭玉梅饒有興趣地聽着。"我爺爺以前參加了八路軍,在一次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時候負了傷。"“你爺爺還是八路軍?”“那時候他們村裡的青壯年,差不多都參加了八路軍。”“哦。”“我爺爺回家養傷的時候,日本鬼子進村了。”“你爺爺身上有傷,跑得了嗎?”“他跑不了,就藏在他們家的地窖裡。”“那被鬼子抓住了嗎?”“別打岔。”“他們的地窖很隱蔽,可是,每天吃飯和換藥是個大問題。”“那怎麼辦呢?”“多虧了我爸爸。”“啊?你爸爸那時多大呀?”“六、七歲吧。”“這麼小!”“我爸爸就是因爲小,纔沒有引起鬼子的注意。”“那可是挺危險。”“他晚上趁着鬼子不注意,到紅薯地裡挖紅薯。”“家裡一點糧食也沒有哇?”“都叫鬼子搶光了。”“又跑到了一戶賣酒的人家,在酒窖裡找到一點酒。”“找酒幹嘛呢?”“給傷口消毒哇。”“不都是用酒精消炎嗎?”“那時候,到哪裡找酒精去?有酒就不錯了。”“後來呢?”“鬼子走了,我爺爺的傷也基本好了。”“你爸爸太厲害了。都趕上電影裡的小英雄了。”“就是。”“這麼說,你爸爸救了你爺爺一條命。”“可不是嗎”“頭一回聽你說,像演電影一樣。”“我爺爺也可自豪了,逢人就說,‘早生兒子早得濟。’很多人也很羨慕他”。“你爺爺多大生的你爸爸?”“十七歲。”“你別瞎說了。”“這事兒能瞎說嗎?”“真的?”“這事兒呀,我爺爺得感謝我太爺爺和太奶奶。”“爲嘛呢?“我爺爺十六歲的時候,家裡就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夠早的。”“讓我爺爺和比他大三歲的奶奶結婚。”“你爺爺願意嗎?”“當然不願意。可是,那個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奶奶不漂亮?”“那倒不是。我奶奶挺漂亮的。”“那是爲嘛呢?”“我爺爺都沒有見過我奶奶。”“什麼時候見到的你奶奶?”“結婚那天。一掀開蓋頭,我爺爺這個樂呀。”“好嘛。”“第二年,就有了我爸爸。”“你爺爺這麼小就當爹了?”“我也想早點當爹呀。玉梅,我們也早點結婚吧。”“你想嘛呢?我們和你爺爺他們不是一個年代。”“什麼年代都得生兒子。”“你能不能別老是生兒子,生兒子的多難聽!”“等你有個兒子就知道多美嘍!”"咱們回去吧,我都困了,我今天上的是早班。"那你先睡一會兒,趁着困勁睡得香。"“那你呢?不行,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給你站崗。”“那你一會叫我。”“好嘞。”何寶看着漸漸睡熟的鄭玉梅,嘴上浮現出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