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囪升起一縷青煙,在夜色的掩飾下若隱若現。
祭祀的隊伍還未行至此處,所以湖邊維持住了以往的寧靜。
莫海很喜歡這個氛圍,不知是因爲這家人的氣氛過於融洽,還是周圍院子的寂靜讓他產生了一絲共鳴。
衆人皆醉我獨醒。
帶着這種過於自戀的念頭,莫海推開了院門。
大祭司坐在火堆旁翻揀着木炭,隨着他的動作,一股異香散於四周。
他的妻子在一旁幫忙,而他們的女兒則坐在一旁,認真地看着,彷彿此時在火中燃燒的不是木炭,而是一件名貴的瓷器。
見莫海來了,大祭司招了招手,示意他坐過來,神態之自然,彷彿老友一般。
妻女也未見異色,看來大祭司是提前說了些什麼。
既然如此,莫海也不願多疑,爽快坐下後,便開始四下張望。
院子很普通,房屋也很普通,就連此時銅盆中的木炭也很普通。與族長大宅中動輒金樽青酒、玉盤珍饈比起來,此地平凡的就像一個普通族人的住宅。
“野味吃得慣嗎?”大祭司的問題打斷了他的觀察。
莫海點了點頭,隨後又提醒道:“體虛,不能太野。”
大祭司點了點頭,隨後起身走向後院,不一會兒,在哀鳴聲中,一隻野豬被拖了出來。
野豬毛髮是黑色的,背部更是長滿了宛如鋼針般的硬刺。
它奮力掙扎着,奈何捆住四蹄的繩子太過結實,又或者是大祭司太過強壯,反抗竟變得有些蒼白、無力。
只見大祭司從一旁角落裡抽出把足有手臂長短的砍刀,也不見他給野豬放血扒皮,只是一個手起刀落,一條前腿便被砍了下來。
濃厚的鮮血像掙脫水壩束縛的洪水般瞬間噴灑在大祭司的皮質圍裙上,也許是刀太快的緣故,亦或是手更快,野豬過了足足好幾秒才感覺到了痛楚。
瞬間,更加淒厲的哀嚎混合着刺鼻的血腥直撲莫海五感。
實際上,當他見大祭司拖出一條野豬出來時,便預料到今晚的場面會有些血腥,但沒想到竟是如此野蠻,彷彿回到了那個茹毛飲血的時代。
但畢竟是醫生培養長大的人才,豈會被這點場面嚇到?
莫海淡定地笑了笑,心想果然不是一類人,一點都不優雅。
至於大祭司的家人,似乎早已習慣此間場景,妻子從身後提過來一個陶罐,女兒則拿起一把刷子幫母親將這些液體刷在斷面處,並用事先準備的錫紙包好傷口。
一切準備就緒後,女兒便認真地將豬前腿埋進了木炭中。瞬間,火焰升騰,但令人驚奇的是,豬毛以及外皮被燒焦後並未散發出臭味。
相反,脂肪融化的香味混合着木炭的清香令莫海嘴中不禁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很快,四條豬腿便都被埋進了銅盆中。一切完畢,大祭司才接過妻子遞來的毛巾擦拭了下臉上漸凝的豬血。
他瞥了莫海一眼,見對方依舊雲淡風輕地坐在原處,連腳都未曾後移半分後,心中的想法再度堅定了幾分。
結束試探,他坐回原處,翻了翻木炭,挑出最先埋下的豬腿,用火鉗夾出,放到莫海面前。
莫海看了眼外觀如同焦炭的豬前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時,一把短刀被遞到他面前。
“吃最裡面的肉。”大祭司說道。
莫海會意,剛準備動手,餘光卻瞥到一旁的小姑娘,她嘟着嘴,似有不滿。
大祭司順着莫海的目光看去,隨後嘆了口氣,教訓道:“熙雯,按照祖訓,客人先用餐。”
被喚作熙雯的蘿莉不敢違逆父親,只能氣哼哼地用樹枝戳着火炭發泄情緒。
莫海將一切看在眼中,他放下了短刀,對熙雯招了招手,說道:“小妹妹,能幫哥哥切一下嗎?”
熙雯談起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中滿是疑惑,但最後還是看向了父親,詢問他的意思。
大祭司瞥了莫海一眼,雖不明白他的意圖,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熙雯見狀只能不情願地挪到莫海身邊,接過短刀,宛如庖丁解牛般,切開了焦黑的外殼。
莫海眼前一亮,確認眼前這個小蘿莉一定從他父親那裡習得了某種特殊的刀法。
一念及此,他便準備好好觀摩一番對方的刀法,但剎那間,一股混合着豬肉濃香,木炭清香還有不明幽香的濃烈香氣彷彿炸彈般席捲了莫海的鼻子,並順着氣管逸散滿整個腹腔。
就在他還沉浸香氣炸彈中時,熙雯已經切下了一塊肥瘦均勻的豬腿肉。
莫海也不客氣,接過肉塊吹散了熱氣後,便大口咀嚼起來。
脂肪在高溫的烘烤下,入口即化,肌肉部分卻並未熟爛反而顯得頗有嚼勁,但最令人在意的還是那股混合異香。
濃郁卻不膩人的香味配合着肉質形成完美的口感,這近乎令莫海陷入了失神中。
數秒之後,他回過神來,熙雯見狀準備繼續切肉,但卻被莫海制止。
“剩下的你吃吧。”
大祭司見狀皺了皺眉,說道:“按照祖訓,第一份食物必須…”
可他話沒說完,莫海便打斷道:“我已經飽了。”
熙雯聞言,一直苦着的臉露出了雀躍的神色,看向莫海的眼神也少了幾分敵意。
直到此刻,大祭司才明白了莫海的意圖,他思慮片刻,確認一切並未違背祖訓,便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獲得了允許,熙雯來不及歡呼,立刻不顧形象,如同男孩子般,大快朵頤。
此時的她很滿足。
莫海也很滿足,來源於對弱者憐憫的滿足。
而憐憫往往源於傲慢。
至於其中僅存的善意?
“她付出了勞動,這是她應得的。”他享受着口中的餘香,冷冷想到。
……
之後,妻子還拿出了一些玉米插在木炭旁,莫海吃了一根,發現比街坊賣的美味多了。
美酒亦是如此,自家釀的米酒醇厚、香甜,即使不善飲酒的莫海也喝了兩大碗。
而正是這些舉動,讓大祭司看向莫海的眼神少了幾分冷意,多了一絲讚賞。
用餐完畢後,妻子與熙雯回屋收拾餐具,莫海則和大祭司坐在院中乘涼。
說是乘涼,也不過是個藉口,所以休息片刻後,大祭司便說道:“你氣血嚴重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