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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和劉七巧喝完了花酒,臨到上船的時候,都沒有揭開畫舫上隔着的珠簾。劉七巧也不知道杜若是花了幾個銀子,才請了這位據說名動江南的紅鳶姑娘,聽了這小半日的琴聲,雖說最後也未能一睹芳容,不過單單爲了這琴音,似乎也值得了。

杜若先上了岸,轉身扶着劉七巧,慢慢的從跳板上走到岸邊,一旁的馬車已經在岸邊的青石路上候着,見杜若和劉七巧上了岸,只緩緩的拉了拉繮繩,往前略略動了幾步,來到兩人面前。

船上的小丫鬟就目送兩人上了馬車,看着車軲轆進了巷子,一拐彎就不見了,這才笑着道:“姑娘,從沒見過這樣的客人,連姑娘的面都不見,難道他真的只爲聽姑娘撫琴來的?”

紅鳶從簾後出來,嘴角勾起淺錢的笑意來,看着束腰紫檀嵌大理石圓桌上殘留的杯盞,只笑着道:“我瞧着倒不像是來喝花酒的,反倒有些像討好自家媳婦,出來看熱鬧的。”

小丫鬟只張大了嘴不可思議的笑了起來,見自家小姐表情卻很雲淡風輕,便上前勸慰道:“姑娘,我們也早些回去吧,明兒是趙王爺生辰,姑娘還要去趙王府開堂會呢。”

紅鳶聞言,臉上便顯出淡淡的疲憊來,嘴角幾不可見的隱隱動了動,又折回了畫舫之中。趙王爺是本朝僅存的一位皇帝的異母兄弟,當年老皇帝駕崩之前,趙王年幼,趙王的母親何貴妃又得盛寵,不過索性何家是金陵本地人,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倒也不用擔心何家奪嫡。不過爲了保險起見,先帝還是下旨讓趙王和何貴妃留在了金陵,永享朝廷供奉,所以趙王是最名副其實的閒散王爺。先帝駕崩的時候,趙王不過七歲稚童,如今卻以及二十有三,雖說久居金陵,不過有些事情,卻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就比如說遴選趙王妃這件事情,定然是由不得何太妃做主的。

劉七巧和杜若回到杜家的時候,已過亥時,杜老太太擔心他們兩人在外頭胡鬧,遂請了賈媽媽在門口候着。賈媽媽見杜若和劉七巧兩人清清爽爽的就回來了,便知道他們並沒有多喝一杯,也只安心道:“我就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是有頭腦的人,不會在外頭瞎鬧的,老太太還偏不放心呢!”只說着,便瞧見紫蘇和茯苓都迎了上來,就繼續道:“你們兩個好好服侍着,我進去瞧瞧老太太睡了沒有,沒有睡的話,還要回一聲。”

紫蘇知道劉七巧和杜若出去幹了什麼,也只好奇問道:“瞧見了嗎?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當真那麼好看的?”

劉七巧聽了只苦笑不得的說:“要是光聽琴音就能聽出人的長相來,那就好了。”

紫蘇便驚歎道:“什麼?一百兩銀子連面都沒瞧見一下?什麼曲子要那麼貴?”

杜若見紫蘇說了出來,便知道是春生私下裡頭講給她聽的,只急忙就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紫蘇見聞,就急忙噤聲了,可那邊劉七巧還是聽見了。

“什麼?一百兩銀子?”劉七巧摸摸自己的心肝,心痛道:“我若是沒記錯的話,當初給樑貴妃接生,太后娘娘也不過是每人賞了一百兩的銀子,這什麼姑娘也太貴了點,我就喝了她幾杯茶而已……”

杜若急忙上前勸道:“除了聽曲的銀子、還包括一桌好菜、還有那畫舫的銀子,都算在裡頭,其實算下來也不是很貴,京城的長樂巷裡頭,你要是請了姑娘去碧月湖遊湖的話,也要這麼多銀子的。”

劉七巧便瞪了杜若一眼,只咬牙切齒道:“你要死了,這些風月之所要花多少銀子倒是摸的一清二楚的,你說說,你倒是去過多少回了?”

杜若嚇得臉都白了,急忙道:“我、我可沒去過,你說貴,我這不是勸你來着嘛!”

劉七巧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又想起今兒湯鴻哲的事情來,便順口問道:“朝廷命官也能嫖妓嗎?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杜若道:“紅鳶是官妓,不接待一般的客人。”

劉七巧便一下子明白了,說起來古代的公務員比現代的公務員還是舒服很多的,皇帝還能想到這樣的爲公務員們解除疲勞的方式,也確實算很體貼的了。

聽說官妓收的銀子一半以上是要上交給朝廷的,所以其實這一頓,杜若也不過就是拿了自己的餉銀貼朝廷了。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然後各自睡下。到第二天依然是一個有太陽的好日子,午時的時候,一直跟在杜二老爺身邊的齊旺先到了杜家,見過了杜老太太,將蘇姨娘這一路上扶靈回鄉的事情說了一說。

原來這次皇帝開恩,準了蘇大人回鄉安葬,又因念在蘇家無後,就讓蘇姨娘帶着杜苡一起來了金陵祭奠。齊旺一早就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向杜老太太回話,又道:“蘇姨娘說她身上戴着孝,不便來拜見老太太,讓奴才先來給老太太問好,等她們一行人到了江寧,那邊的知縣安置好了蘇大人的後事,她和二姑娘兩人再來府上拜見老太太。”

杜老太太一直知道蘇姨娘是個懂禮數的,便開口道:“你先去吧,她們那邊也離不開男人,二老爺沒空一起過來,你更要多照看着點。”

杜若也坐在堂上,聽了杜老太太的話,便只開口道:“老太太,江寧知縣湯鴻哲是湯大人的小兒子,和我們家也算世交,不如我跟着齊旺一起去瞧一瞧,二叔沒來,這些事情,我理應幫忙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雖然她也想讓杜若過去,可是想起這杜家裡頭還躺着三個病人,心裡又有些放心不下。

劉七巧想了想,覺得昨兒自己提出來的想法,最後還是要杜老太太點頭,那才行得通,所以便遣了丫鬟小廝先下去,只慢悠悠的開口道:“昨兒我們見過湯大人,原來他媳婦今年年初的時候病故了,我猜他一個狀元郎,家世又是這樣好的,只怕等回了京城,媒婆們又要踏破了湯家的門檻了。”

杜老太太是何等精明之人,聽劉七巧這麼說,頓時眼珠子一亮,嘴角笑了起來道:“我怎麼沒想到呢?你二妹妹這次正好跟着蘇姨娘來南邊,要是兩人看對了眼,豈不是郎才女貌?”杜老太太說着,不由又皺了皺眉頭道:“不過那湯大人幾歲了?你二妹妹過了年才十五,會不會委屈了她?”

劉七巧對這一點倒是不擔心的,湯鴻哲沒有子嗣,杜苡過去只是當繼室,又不是當繼母,老夫少妻的,只怕甜蜜還來不及呢!

杜若想了想,只開口道:“畢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七巧也不過是有這個念想,我的意思是,私下裡問一問湯大人,他若是應了,我再修書給二叔,把這事情定一定,順便讓湯大人也修書一封回京。等明年春天,二妹妹正好及笄,湯大人也過了一年的孝期,兩人的婚事就可以辦一辦了。”

杜老太太聽了杜若所言,一時間都要眉飛色舞了起來,湯鴻哲她也是認識的,這樣的品貌的男子,大雍本就不多見。當初他高中狀元的時候,聽說上門說媒的人幾乎踏破了湯家的門檻,這樣的孫女婿,她要是錯過了,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是這麼一想,杜老太太卻又擔心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擰眉道:“湯大人是上一科的狀元爺,又是江寧知縣,他父親又是禮部尚書,官居一品,如何能看上我們杜家一個庶出的閨女呢?我們光顧着挑別人了,就沒想過別人沒準還沒看上我們呢!”

杜若聽杜老太太這麼說,心裡也稍稍的動了動,想了想便道:“所以這事情得先讓湯大人自己鬆口,他若自己看上了,且又是求去做續絃的,我想湯老爺自然也會鬆口的。再說二妹妹雖然是庶出,可蘇大人的事情,皇上親自下旨厚葬,湯老爺定然也是知道,二妹妹是蘇大人的親外孫女,如何會因此就看輕了二妹妹呢?當初若不是蘇家落難,蘇姨娘也不至於屈就了二叔的。”

杜老太太想了想,覺得杜若說的很有道理,便只開口道:“那你跟着齊旺過去,千萬別讓你二妹妹知道這個事情,女孩子家的臉皮薄,反而弄巧成拙了,你稍稍對湯大人提點提點,他要是願意呢,最好,要是不願意,你二妹妹年紀也不算大,等我們回了京城,再幫她物色更好的也是一樣的。”杜老太太雖然這麼說,可她也知道,眼前這個已經了不得了,要更好的,只怕杜家也高攀不起了。

劉七巧見杜老太太應了,心裡也挺高興的,至少杜苡這一行,還能瞧見湯鴻哲幾眼,如果真的成了,那比起盲婚啞嫁,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