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作者有話要說:一般防盜章發了以後,幾分鐘之內就會更新前一章。刷新一下就好了~~除非作者睡過頭了……

出於醫生的本能以及職業道德,扭頭看了一眼杜若匆匆離殿的背影,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請允許七巧也去看看。”

太后娘娘也是急的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皇上子嗣單薄,年過三十纔有四個兒子,如今這敏妃的四皇子正得皇上的寵愛,剛剛過了週歲,極是討人喜愛的。

“你們快去!”老太后一臉焦急的說道,又對張公公道:“快去備了鳳輦,哀家也要去瞧瞧我的孫兒。”

劉七巧幾步就走到了杜若的身邊,平常在宮裡專門爲杜若背藥箱的小太監就在門口候着。杜若忙對方纔來傳話的小太監道:“你快些前面帶路,別耽誤了時辰。”

劉七巧雖然是產科醫生,但是產科就在兒科的隔壁,平常小孩子頭疼腦熱的她也見的多,方纔聽那小太監言語形容,只怕是那四皇子高燒不退,引起了高溫驚厥,造成暫時性的休克。這種症狀對於六歲以下腦部沒有發育完全的幼兒來說,不算是一種很罕見的病。她在值夜班的時候也曾接手過幾個,基本上只要搶救及時,孩子的生命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但是搶救的時間必須是越快越好,否則嬰兒腦部長期缺氧,很容易造成腦部創傷,就算治好了,難免會落下一些傻、呆、愣的毛病。如果這種毛病落在一個皇家的男孩身上,基本上他的將來,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那小太監腳下生風,跑的很快,杜若緊跟其後,劉七巧也步步追着。不一會兒三人就來到了景陽宮門外,還沒進門就能聽見裡頭是哭聲震天,一派孩子已經夭折了的光景。

杜若連忙進去,幾個宮女匆匆迎了出來,臉上還掛着淚痕把杜若引了進去道:“敏妃娘娘正在裡頭呢。”

劉七巧跟着進去,見一個貌美的女子懷中抱着一個肉滾滾的男孩,哭的梨花帶雨,那男孩臉色蒼白,似乎是已經沒了呼吸。

杜若正要給敏妃娘娘請安,劉七巧卻連忙開口道:“這位娘娘,快把你的孩子放下,他還沒死你,你再抱緊一點,他可就真的會被你抱沒氣了。”

那娘娘一聽,擡眼見是杜若來了,急忙把孩子放下了,一雙淚汪汪的紅眼睛看着杜若道:“杜太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四皇子啊!”

劉七巧見她哭的傷心欲絕,半點沒有貴妃娘娘的做派,心中只嘆道:愣是什麼高貴的女子,對於自己至親至愛的關心,那是藏也藏不住的。

杜若上前,首先把了一下四皇子的脈搏,劉七巧上前,伸手在四皇子的額頭上探了探,將孩子微微側臥,立即伸手去解開他身上的衣服。

這會兒正是六月天氣,穿單衣也不覺得冷的時候,這四皇子身上卻穿着厚厚幾層衣服,沒有被捂死也算是命大了。

“你幹什麼?”敏妃這會兒已經靜下了心神,開口問劉七巧。

劉七巧一邊幫孩子解開衣釦,一邊道:“他發高燒,你們給他穿這麼多衣服,體溫散不出去,纔會發生方纔的現象。”劉七巧說着,已經把孩子的衣服脫至只剩下一層薄薄的中衣,又吩咐道:“快去打一盆熱水來,給他擦擦身體。”

這時候杜若已經鬆開了四皇子的脈搏,從一旁的藥箱中拿出了一個銀針,對着四皇子的人中輕輕戳了下去,四皇子原本已沒有任何動靜的身子忽然抽了一下,緊接着輕聲抽噎了一下,眼眸微微有些張開,細聲細氣的哭了起來,顯然還是虛弱之極。

敏妃見狀,急忙衝上了前來,跪在牀榻前道:“我的兒啊,你可嚇死娘了。”

這會兒小孩子已經救了過來,劉七巧把孩子的衣服解開,露出肉嘟嘟的肚皮和圓滾滾的胳膊,她拿起一旁宮女絞乾的汗巾,開始爲小孩子擦身子。

劉七巧很有技巧的用方纔四皇子身上脫下的小褂子,蓋住了他肚臍以及胸口等部位,開始爲他擦洗身子。主要部位是後背、腋窩、大腿內側以及脖頸。

這個時代沒有快速降溫的藥物,所以擦身子肯定是最快的物理降溫手段。敏妃在一旁看着,很想上前搭把手,可看見劉七巧嫺熟的動作之後,也安下了心思。

杜若繼續給四皇子把脈,然後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皮,觀察一下現狀。小孩子這會兒有了反應,便開始哼哼唧唧起來,可惜四皇子只有一週歲,還不會說話,於是大家聽起來也就是斷斷續續的哭聲。

哭了一會兒,聲音也停了,敏妃頓時又睜大了眼睛,急忙問道:“我的孩兒怎麼樣了?杜太醫,他怎麼又沒聲音了?”

劉七巧還在給四皇子擦身,轉身看了一眼敏妃,安慰道:“他累了,睡着了而已。”四皇子雖然只有週歲,可是宮裡的孩子養的太好太肥,白白胖胖,總有個二十斤的分量,劉七巧把他抱在手裡翻來覆去的擦身子,這會兒已經累的直不起腰了。她一工作起來,就忘了自己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不是前世醫院裡年近三十的女漢子。

劉七巧把四皇子放下,指揮一旁站在的宮女道:“來來來,你來,拿衣服蓋住他的胸口和肚臍,小心受涼,然後擦後背、腋下、大腿內側、直到他的體溫降下來爲止。”

杜若看劉七巧忙的滿頭大汗,接過劉七巧懷中的孩子,趴在了牀榻上,從針囊裡面又拿出了三梗銀針,用手指探了探穴位,對着四皇子大椎穴的地方紮了下去。不過片刻,就把銀針拔了出來,從藥箱裡有拿出一個透明的罐子,點了火摺子在裡頭走了一圈,對準方纔那三個針孔處,按了下去。只見裡頭冒出幾滴血珠,顏色比正常的血色暗了許多。緊接着,杜若拿走了透明罐子,接過宮女手中的汗巾爲孩子擦乾了後背。

劉七巧看杜若動作嫺熟,頓時就生出幾分敬佩來。擡頭看了他一眼,眸中含笑。杜若轉身對敏妃娘娘道:“娘娘切忌要讓四皇子把熱度發出來,不能在讓他高燒不止了。”

敏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劉七巧又指揮着宮女按照她的辦法給四皇子擦身,果然一炷香之後,四皇子的燒退去了不少。

這一陣手忙腳亂的,大家都有些累了,劉七巧更是覺得自己腰都直不起來了。杜若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正就着茶几寫藥方,劉七巧擡起頭來,見他鬢邊的幾縷青絲垂落了下來,額際還帶着細細的汗珠,眼神卻是那麼柔軟清澈。

劉七巧緩緩走到他的身旁,低頭看着他一筆一劃的寫着,覺得若是真的有一天,他們兩個人能這樣形影不離的在一起,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正當劉七巧又發春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頭幾位太醫們都趕了過來。不能怪他們來得遲,要怪就怪太醫院實在是有些偏遠,位置在宮外。至於那些電視劇裡面隨隨便便就能在宮裡面出現的太醫,劉七巧表示,那肯定是開了外掛的。當然作爲男配角,他們有開外掛的目的性和必要性。

敏妃這時候已經完全的放下了心來,總算端起了娘娘的架子,恭敬有禮的迎接了幾位太醫,並讓他們一一爲四皇子把脈。衆人紛紛表示,四皇子已經越過了鬼門關,這會兒病情穩定了下來。

敏妃感嘆道:“幸虧杜太醫在永壽宮,不然的話四皇子今日只怕在劫難逃了。”

正說着,太后娘娘的鳳輦也到了,這位更慢,那是因爲她腿腳不便,一番動作都要別人服侍,所以匆匆忙忙之下,準備這個準備那個,到現在才趕過來。大家都來了,卻惟獨沒有見皇帝,似乎很不合理,敏妃恭恭敬敬的對着坐在肩輿上進來的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道:“臣妾知道皇上忙於公務,故而並未差人去御書房通報。”

太后娘娘行動不便,只是在外間朝着裡頭看了眼,嗔怪道:“你這孩子,未免也太老實了,要是四皇子有個好歹,皇上非發落了你不可。”

敏妃一臉坦然,一副問心無愧的表情,太后娘娘見了也便心軟了道:“罷了,哀家素來知道你最懂規矩,按理後宮的人,是不能擅自去御書房的。不過這會兒四皇子既然已經轉危爲安,你好歹也要差人去報個平安。”

既然是太后娘娘發話,敏妃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微微一笑,差人去前頭遞話去了。

太后娘娘見衆位太醫都在,便也趁着這個檔口,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道:“哀家年紀大了,本來是想隨先帝去的,無奈皇上如今子嗣單薄,哀家實在是放心不下他一個人,今兒便應了你們的奏,就算少了一條腿,哀家也要全了這份母子之情。”

衆人聞言紛紛感動,更有甚者已是嚶嚶哭泣,落下淚來,劉七巧不得不感嘆,能混到這裡頭來的人都是高手。正所謂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杜太醫見太后娘娘鬆了口,未免一陣疑惑,這就跟一個釘子戶一直不肯拆遷,忽然有一天他告訴你他願意搬遷了一樣,驚喜之餘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過,當他側過頭,看見站在杜若一旁,正彎眸看着太后娘娘的劉七巧的時候,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

四皇子已安然入睡,衆太醫紛紛告退,杜若擬好了方子,遞給杜太醫看過之後,杜太醫便交給了身邊的小太監,命他去太醫院配藥熬製。

劉七巧這時候也已經放鬆了心情,纔想起方纔那個裝扮華美的女子是後宮的嬪妃,自己剛纔的態度只怕不是太好。所以等太醫離去之後,劉七巧恭恭敬敬的給敏妃娘娘行了萬安禮道:“娘娘千歲,恕七巧方纔冒犯之罪。”

敏妃正坐在牀沿看着自己的兒子,這會兒纔回過神來,眼神上下打量了劉七巧一眼道:“你不是宮裡的宮女?”

這時候太后娘娘拄着柺杖上前,湊着看了一眼四皇子:“我的乖孫兒沒事了嗎?”

敏妃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點點頭:“這會兒睡的安生,燒也退了。”敏妃的視線又轉到了劉七巧的身上,繼續道:“還要謝謝這位姑娘。”

太后娘娘由張公公扶着,坐到了肩輿上道:“行了,七巧,老王妃還在永壽宮等着你呢,你快跟哀家回去吧。”

敏妃送了太后娘娘和劉七巧出去,杜若也起身告辭。不一會兒便有小宮女進來,湊在敏妃的耳朵跟前小聲道:“娘娘,奴婢打聽到了,方纔那位姑娘是老恭王妃帶進宮的,太后娘娘原先一直不肯醫治腿疾,今兒老王妃和這位姑娘勸了一下午,居然就答應了。”

敏妃暗暗點頭,這樣處變不驚、不卑不亢又做事麻利的丫頭,宮裡都沒幾個,沒想到恭王府卻有這樣的能人。

杜若回了太醫院,杜二老爺正在裡頭等他,見他來了便道:“是太后娘娘傳你去永壽宮的?”

杜若搖頭,囑咐小太監放下了他的藥箱,拿着銀針消毒清洗,邊道:“是恭王傳我去永壽宮的,給劉七巧做個實證的。”

杜二老爺見杜若臉上帶着笑,一臉春心蕩漾的模樣,捋着山羊鬍子道:“七巧的醫術了得,沒想到她的口才更是了得,要知道我們太醫院的太醫,車輪戰了整整半個月,連皇上都屢次勸慰,太后娘娘都不肯鬆口啊。”

杜若點頭,笑着道:“還是太后娘娘捨不得皇上,想要多幫襯着皇上。”

兩人心情大好的一起下值回家,杜老太太見叔侄兩人一同回府,非邀着一起用晚膳。兩人推脫不成,便也只好答應了。剛擺好了晚膳,忙了一天的杜老爺也從藥鋪回了家,杜老太太連忙讓丫鬟又擺了一副碗筷,祖孫三代一起吃了起來。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得知後,匆匆從各自的院子裡趕過去服侍。

“我聽外頭丫鬟說,前幾天我們寶善堂被送來一個給馬車踢傷的孕婦,後來出寶善堂大門的時候,孕婦還沒醒,可孩子已經生了出來,聽鄰居們說,也沒聽見那孕婦哭喊陣痛,這孩子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杜老太太上了年紀,跟以前的老姐們也不怎麼往來,在家也頗覺無趣,便讓丫鬟們講講這幾日外頭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杜老爺一聽,頓時臉色就不好了,不過這院子人多嘴雜的,也不知道誰在外面聽見了,回來亂說也是有的。雖然他已經給了那戶人家封口費,可當時的路人,還有左右鄰居,確實也堵不住這悠悠衆口。

那家生孩子不是喊破了喉嚨,偏生寶善堂靜悄悄的就生出一個孩子來,人不奇怪纔怪了。

杜老爺看看杜老二爺,杜二老爺看看杜若,杜若擡頭就見她娘和二太太一起進來,忽然靈機一動,想了想道:“那產婦還沒足月,孩子就跟貓兒大小,生起來極快,所以也沒喊幾聲,當時爹和二叔都在,都看見的對不對?”

杜老爺和杜二老爺立即表示贊同。杜老太太道:“下次有這種事情,還是請了穩婆去再生也不遲,男人進產房總歸是不吉利的,你還沒忘了你二十多年多管閒事造出來的孽嗎?差點兒沒了大郎,我這輩子都記恨着這事兒呢。”

杜老爺連忙點頭表示聽從,杜二老爺道:“當日不過就是湊巧,人就傷在寶善堂的門口,不能見死不救。”

兩位太太上前爲兩位老爺佈菜,杜老太太撿了幾樣葷菜吃了一口道:“是這個道理,但家裡穩婆多的是,你等個一刻片刻有什麼關係?當我沒生過孩子嗎?你們兩個哪兒來的?”

兩位大老爺們頓時噤聲,杜若吃了兩口蔬菜,看着杜老太太桌面上幾乎清一色的雞鴨魚肉,又看看老太太最近略顯豐腴的臉頰,喊了一旁服侍的丫頭過來道:“老太太最近的菜色要改一改,不能吃這麼油膩,天熱了吃一些清火的。”

杜老太太笑着道:“過幾日我要去廟裡聽大師講經,你們不知道那羣老姐妹的嘴有多狠,我不趁這幾天長些膘,她們還當你們苛待我了。”

杜若聞言,頓時無言以對,臉上一副頹然的表情。

在說劉七巧跟着太后娘娘回了永壽宮,太后原本是想賞些東西給劉七巧的,但是被老王妃給攔了下來道:“她就是一個胡打海摔的鄉下丫頭,在王府裡頭跟着我大兒媳,如今領了二等丫鬟的差事,還有一堆人眼紅着呢,太后娘娘可千萬別給她添顏色了。”

這話正和劉七巧的心意,她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穿越女而已,若不是她的專業技術能幫助到這裡的人,劉七巧覺得她這會兒一定是一個泯然衆人的鄉下丫頭。

“老太太說的對,太后娘娘還是收起賞賜,讓七巧做一個平平常常的丫鬟吧。再說奴婢我就算從宮裡面空手回去了,老太太自然還是會給奴婢賞賜的,奴婢還想過幾年清清靜靜的日子。”

太后娘娘想了想,覺得劉七巧說的有道理,她一屆王府丫鬟,若是在宮裡得了賞賜,少不得會傳出什麼風聲,到時候反倒害的她不清靜了。於是便點頭道:“那行,那就依了你們的意思。”她又看了一眼老王妃道:“你可得給我好好賞賜這丫頭,回頭我再把你賞賜的東西都給你搬回去,保準你虧不了。”

老王妃打趣道:“哎呀呀,聽聽,害怕我虧待了這丫頭不成,原來我在你心裡頭就是這麼個小氣人兒?”

衆人都笑了起來,容嬤嬤捂着嘴道:“老王妃這就錯了,我們太后娘娘的好東西多着呢,你不趁此機會好好挑幾樣去,豈不虧了?”

老王妃笑道:“這感情好,瞧瞧你得用的老人,竟向着我這外人,太后娘娘還不快拿了鑰匙去數數,別庫裡的好東西都讓給她們給搬空咯!”

容嬤嬤聞言,立馬就裝作生氣道:“你說說,這下好了,奴婢算是白做了好人,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太后娘娘也笑了半晌,見天色漸漸黑了,便想請老王妃和劉七巧留下用晚膳。老王妃看看天色道:“我們還是先走了,天黑了路上不好走,外頭家裡的下人還等着,一會兒又要遞牌子請人進來問了。”

太后娘娘見老王妃這麼說,也不強留,又說了幾句貼己的話,便命下人送了她們出去。臨走時老王妃還安撫着太后娘娘道:“等過幾日,我再進宮看你,你只管把心放寬咯。”太后娘娘自是點頭,目送老王妃帶着劉七巧離去。

待老王妃走後,容嬤嬤上前,給太后娘娘身上加了一條薄毯子道:“奴婢方纔在景陽宮打聽過,老王妃身邊這位姑娘,慣是做事妥帖伶俐的、竟比太醫院裡訓出來的醫女還謹慎幾分。”

太后娘娘點了點頭,端了茶盞抿了一口道:“那些個女醫,大多是沒入宮中的官婢,不過就是被太醫院的人挑揀出來伶俐一些的,能有幾個是真懂藝術的呢?說白了還不如外頭的穩婆。”

容嬤嬤眉梢挑了挑,帶着淡淡的遺憾,湊上前道:“要是這丫頭早個半年出現,樑貴妃也不至於就這麼沒了,聽說最後孩子出來了,是個男胎呢。”

太后娘娘鳳眉微蹙,搖頭道:“這就是命數,半點兒也不由人。”太后娘娘忽然想起了什麼,挑眉問:“這小樑妃也進宮快三個月了,怎麼倒是半點消息也沒有呢?”

“這個,奴婢也曾問過她身邊的宮女,說是正在調理。如今皇上與她還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怕是好消息也快了。”

“這後宮的女子,最怕的就是懷不上龍裔,可換個說法,這最鬧心的,也就是懷上了龍裔。這懷胎十月,男人的心早就在別的女人身上繞了一圈了。要是生了個兒子也就罷了,以後還有個依靠,最怕出來還是個閨女,那就得不償失了。女人的身子一旦生過了孩子,又怎麼能和做姑娘時候相比呢!”太后娘娘說着,眉宇就一直沒有鬆開,彷彿是緬懷着她曾經挫敗的過去。不過好在她是受上天眷顧的,所以她生了兒子,當了太后,如今可以獨步天下了,結果老天爺卻還是要了她一條腿。

劉七巧跟着老王妃的轎子來了宮門口,外頭的下人也已經等的有些心急了,見老王妃出來,都迎了上來,衆人扶着老王妃上了馬車。

老王妃在馬車中坐好了,劉七巧轉身掩了簾子,也恭恭敬敬在一旁坐好。老王妃看着劉七巧道:“七巧,今兒你確實立下了大功,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說。”

劉七巧想了想,擡頭看着老王妃道:“老祖宗,七巧不想要什麼賞賜,但只有一點,想請老祖宗應了我。”

老王妃見劉七巧言辭懇切,卻又不像是在求賞賜,不禁有些好奇道:“七巧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劉七巧嘴角微微一翹,帶着幾分嬌羞,略略低下頭道:“我爹讓我進王府,是想我能學一些王府的規矩,以後嫁人能讓人高看幾分,說我是王府裡當過大丫鬟的,並不是普普通通的鄉下丫頭,所以我才願意進王府來,我是不願意讓我爹爲我操心。”劉七巧說着,擡眼略略看了一眼老王妃,繼續道:“我爹沒有想讓我做小的意思,奴婢也沒有這個想法,所以想請老祖宗……”

老王妃聽到這裡,心裡頓時就一門清了,伸手打斷了劉七巧的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若是王妃和二太太有這份心思,我自會爲你回絕了她們的好意。”

劉七巧這會兒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來,她雖然答應了她父親進王府,但王府畢竟是一個水很深的地方,雖然目前看來王府的幾個主子都比較開明,但是萬一誰腦子熱了起來,可是說不定的。不過這一切最關鍵的理由是,劉七巧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杜若了,已經真的萌生了一種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衝動。所以,她一定要時刻注意着,不能讓任何桃色新聞染上她。

“多謝老祖宗成全。”劉七巧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老王妃擡頭看着劉七巧,帶着幾分試探問道:“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府裡多少丫鬟想着法子要往少爺們的房裡去,你怎麼就一點兒上進心也沒有呢?大少爺如今封了世子,將來就是王爺,莫非給將來的王爺做個側妃,還辱沒了你嗎?”

老王妃說的沒錯,若是將來周珅繼承了恭王的封號,那麼秦氏就是王妃,按照大雍的制度,似乎是可以冊封兩個側妃的。聽府裡面丫頭的不完善彙報,恭王如今就有一個側妃,還有另外一個側妃虛懸,幾位姨娘正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呢。

其實劉七巧在讀《紅樓夢》的時候,是很不明白爲什麼那些丫鬟們寧可一頭碰死,也不願意離開賈府的。後來她自己進了王府,才略略明白了一些。先說衣食住行吧,劉七巧在牛家莊的時候,覺得一天三頓,晚上能吃一頓肉,日子過的好像也不錯了。衣服能穿全棉的,不打補丁不髒亂,出門也算很體面了。

但是進了王府,物質生活真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說那些雜役丫鬟沒體會到,她這個空降的二等丫鬟算是真真正正的體會了一把。

二等丫鬟穿的衣服就已經是綢緞做的了,每人每月還有一兩銀子。遇上王妃這麼好的主子,三天兩頭的賞東西,幾年的私房錢都夠給自己備嫁妝的了。再說吃的,劉七巧家以前吃的是糙米自己加工成精米的米。如今她作爲二等丫頭,可是吃精米,若是當了主子,就可以吃碧梗米。住的地方不用說,劉七巧家那在牛家村算是土財主了,幾間上好的瓦房雖然是新的,可是能跟王府比嗎?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說出門,劉七巧以前出門只能坐自家的牛車或者王老四的驢車,王府裡出門那都是豪華馬車。

享盡了榮華富貴之後,如何才能適應自家的狗窩呢?這實在是一個折磨人的問題啊!所以《紅樓夢》裡的丫鬟們,一個個努力轉職,希望能成爲小三或者小四,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劉七巧這幾日在王府過的,也覺得自己快被這奢靡的生活給腐朽了,更何況那些發現自己進入了天堂的小丫鬟們。

但劉七巧畢竟是穿越女,思想覺悟高一些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她這麼回答了老王妃:“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更爲有說服力的:“黃金萬兩容易的,知心人一個也難求。”

老王妃看這劉七巧冷不丁冒出這兩句文縐縐的話來,但她還是聽懂了,笑着道:“你這習性,倒是跟我那孫媳婦差不多,說出來的話一套一套的。我還記得當初,原先我那孫子也是看不上她的,後來看過了她寫的詩詞之後,便應了這門婚事。”

劉七巧低着頭不動聲色的翻了翻白眼,心道我們還真的是老鄉來着,不過……她那一套我可看不上。

“奴婢這就是隨口說的,哪裡能比的上少奶奶,她那是出口成章了吧。”

老王妃表示贊同的點頭,然後道:“古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也算我這孫子有福了,娶到一個又有才又有德的媳婦。”

劉七巧又低頭嘆了一口,覺得有點同情被矇蔽的老王妃,只怕你這孫媳婦是又無才又無德的人了。

周珅從玉荷院外頭進來,看見秦氏圍着一個火爐子,把自己曾寫過的詩作一張張的往火堆裡頭丟。那極薄的紙箋在火上輕輕一烤,撲起一團的焰火,轉眼就變成了一層薄灰。秦氏見周珅進來,忙放下了手中的手稿,讓翠屏收了東西,自己迎上去爲他寬衣,換上家常穿的外袍。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周珅神色淡淡,掃了一眼翠屏手中的東西,發問道。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有些詩稿,寫的不盡如人意,所以便燒了。”秦氏不鹹不淡的說着,臉色平淡。

“哦,拿來我看看?”周珅坐下來,轉身問翠屏要了那疊紙箋,一張張的翻看。指着其中的一首吟誦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一首好,這一首我極喜歡,寫的這麼好,燒了多可惜。”周珅說着,伸手拉過秦氏,讓她坐在自己的一側的腿上,低頭細細看她的眉眼。

秦氏的容姿並不算是最出色的,不過她向來精於裝扮,低垂眉宇的時候帶着幾分楚楚可憐欲語還休的情態,讓周珅很是喜歡。秦氏微勾嘴角,輕聲道:“好是好,卻太過傷感了些,如今我懷着孩子,還要多開懷一些的好,以後便戒了這些吟風弄月,一心一意的服侍相公,伺候公婆,照顧麟兒,不是更好嗎?”秦氏說着,一雙明媚的眸子盯着周珅看了一眼,眸光如春水涌動,讓周珅心下一陣柔軟。遞了紙箋,聲音略帶沙啞道:“辛苦娘子了。”

劉七巧和老王妃回到王府之後,當夜老王妃就賞了劉七巧幾樣首飾,卻也並不是特別貴重之物,都是平常姑娘們常帶的。劉七巧對於賞賜從不拒絕,一轉眼回了青蓮院,便挑了一樣送給了青梅。

王妃又特意把劉七巧喊了去問話,劉七巧只一五一十的把今日下午在後宮裡面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王妃聞言,暗暗唸了幾句阿彌陀佛,又瞧了一眼劉七巧今日這身裝扮,深敢自己沒有這麼好的命,怎麼就生不出一個這麼靈秀的閨女來。那兩個庶女雖然拿出去也是不差的,可就是沒有劉七巧這般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大方得體。

二太太更是一個急性子的人,當夜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在二老爺的枕邊吹起了枕頭風道:“你沒看見那姑娘,說出去沒人信是鄉下丫頭,容貌到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那通身的氣派,便是比我家菁兒,也是不差的。我尋思着這劉二管家不是家生子,估摸着要是王爺那邊要去,他還能捨得些,這事兒也是要論先來後到的,不如我明日就跟老祖宗說了,省的到時候被大房那邊佔了先兒。”

“你瞧瞧,這說風就是雨的,一個丫鬟被你誇的跟天仙一樣的。”與二太太的熱情想比,二老爺有些不以爲然道:“眼下那邊還懷着呢,你看上人家的丫鬟了叫什麼事兒,好歹等人家孩子落地,才能提這個事情,你最近管家不累嗎?越發喜歡當媒婆了?”

二太太給二老爺潑了一盆冷水,也清醒了一半,想了想果然是這個道理,便尋思着道:“那就再等等,左不過到今年年底,那邊兩個就都生了,到時候王府也該清靜清靜了。”

二老爺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難說,這幾日王爺天天往軍營跑,明眼人早看出來了,皇上指望着王爺呢,沒準哪天一道聖旨下來,就要往北邊去的。”

二太太如醍醐灌頂一般,從牀上爬了起來道:“王爺要去北邊,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怪不得我聽那邊屋裡傳出話來,說是要王爺這幾日就要上書定世子的封號了。”

二老爺翻了一個身,慵慵懶懶道:“摺子已經在禮部了,估摸着這幾日皇上就該批下來了。”

二太太哎呀一聲,把二老爺給扯醒了道:“老爺怎麼不攔着呢?”

“我攔着做什麼?”二老爺不解問。

二太太溫柔的靠上去,小聲在二老爺身邊道:“若是這麼快就定下了世子,那老爺豈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二老爺聽出二太太話裡頭的一些彎彎繞,翻身捂着她的嘴道:“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你嫁的就是恭王府的二老爺,不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