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龍一聲“又如何了……”還沒落音,就見幾個圓咕隆咚的東西,骨碌碌地滾了進來,隨後,幾個粗莽的漢子就闖了進來。
“某等已經爲崔押牙報了仇啦!”那幾個武夫嚷嚷地喊道,“這幾個便是這崖州城內最大的袁家、張家和丁家的主事之人的首級!還請崔押牙驗看!”
首級?崔海龍早就看到了這地面上滾進來的,可不就是幾個腦袋嗎!一路滾,還有血跡斑斑地在地上一點一點的。
也不知那幾人是否死不瞑目,反正此刻,那些首級之上,都是一團血肉模糊,看上一眼都覺得反胃,更不用說驗看首級了。
崔海龍痛苦地將頭撇過去,不去看那些噁心的頭顱。而那幾個武夫還在嚷嚷道:“押牙,某等的賞呢?”
你們竟然還要賞?崔海龍氣得都快吐血了,可面對着手提大刀的丘八,他卻沒底氣來訓斥。
還好,就在此時,陳繼科發聲了:“你們這些狗頭!照實說來,破了這幾家之後,得了多少財貨?”
“沒有啊……”那幾人連忙否認道,“某等抓了這幾個罪魁,砍了,便來向押牙報喜來了,不曾劫掠……”
“休要騙某,若是一會某去看你等的行囊,裡面多了金銀財貨,可不要怪某橫刀不長眼睛!”陳繼科冷冷地一笑。
見陳繼科這般說了,那幾個武夫連忙服軟道:“不敢……不敢……某等哪敢欺瞞牧監,那只是其他兄弟分的……”
“哼……那還不講這些首級拿了滾蛋?還要某請你等不成?”
“喏!”幾人連忙過去,揪起那幾個首級上的髮髻,出了大門後,便隨手往城牆外面丟……
看這幾人的作爲,崔海龍只覺得自己要氣得背過氣了,指着那些無法無天的混蛋,半響說不出話來。
“押牙息怒!”陳繼科哈哈一笑,“老虎就是要有野性才能撲殺野豬……不讓這些傢伙有些血性,養着他們幹什麼?”
崔海龍聽言,瞪圓了眼睛:“這……又如何能制?”
“嘿嘿,他們也就上了戰陣的時候能囂張一時,平素裡待他們狠一點,便聽話了!”陳繼科倒是將自己的心得和盤托出,“打仗的時候,讓他們野一野,回去了再狠狠收拾便是了。”
對這番言論,崔海龍卻是不能接受:“如此強兵……”
可陳繼科卻答道:“若無此強兵,押牙便只能在儋州受崖州諸家的閒氣。”
說到此處,陳繼科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有了此等強兵,便可平定海南四州後,再取雷州,繼而進窺廣州、交州……或許不能中原爭雄,等將來,無論是李唐中興了,還是哪方英主開國了,搏個嶺南王,還是有幾分機會……”
嶺南王?崔海龍心中,怦然一動,不覺得有些飄飄然……
“胡言!陳繼科!你是何居心,竟然敢惑亂主公?”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柳樹心見了崔海龍臉上的表情,知道他被陳繼科的話說動了心思,立即朗聲喝道。
“哼……惑亂?柳先生,你倒是說說,某說的哪句話不對了?”陳繼科卻冷哼道。
“主公守僵安土,護衛一州平安,爲儋州福祉!與崖州交好,海南幸甚!卻偏偏你來鼓動,造這殺孽!”柳樹心爭辯道。
“哈哈……柳先生這話,說得好不識時務!你且睜眼看看這大唐天下,何處還有守疆安土的忠良之士的存身之所?”
“這……”柳樹心聽言一愣,這天下一片亂戰,確實是沒有一寸善地,可別人亂用武力,便自己也要做那武夫?他不信,他不理會陳繼科,只對崔海龍道:“主公!切不可以他人爲惡,便爲惡!不可失了本心啊!”
聽到柳樹心說得鄭重,崔海龍連忙起身對柳樹心一揖道:“先生言之有理!海龍時刻銘記。陳牧監不過是身受他人所迫,心緒有所挫折罷。”
聽言,陳繼科知道這崔海龍是捨不得髒了自己羽毛,也不再爭辯,道了聲告辭,下了城牆。
叫來許田,問明此時崖州城內的情形:
儋州兵已經將四城都控制在了手中,城池內除了幾處大家族遭了洗劫外,刺史府也沒逃過劫難。
只是崖州刺史卻在崖州並的護送下,先一步從南門逃了出去。若是估計不差,只怕是去附近縣求援兵去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陳繼科點了點頭:“不去管那刺史往哪裡逃……城內的幾家都破了嗎?”
“都破了,城內掌權的幾家,挨個破的……屋內的浮財大半讓那羣丘八劫了,地契文書都找到了:這崖州地面,得有一半的耕地,在這幾家的名下。”
“既然胡校尉點名要這些,便給他留好便是……至於那濫殺名聲,便讓崔海龍揹着吧!”陳繼科嘿嘿地一笑。
“那些傢伙衝進去的,都是打着幫崔海龍過來問罪的名號……崔海龍這惡人是做定了。”許田接話道。
陳繼科點了點頭,隨即,又換了個話題,“胡校尉的人呢?破城之後,怎麼沒看到他們進城?”
他所說的胡校尉,自然便是胡茂。在城門口製造混亂,狙殺守兵的,便是他帶着的兩組不良人乾的。
只是,許田帶着人殺進城後,胡茂便帶着人悄悄地從城門退走了。
事情做得乾淨利索,而崔海龍帶的儋州兵和崔傢俬兵體力不行,只能氣喘吁吁地走在後面。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城門口的這場狙殺的戲碼,還以爲堵住城門,是陳繼科安排的客商乾的。
“唉……這纔是強兵啊……”陳繼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只能通過放縱屬下來讓兵丁保持戰鬥力,而王延興卻能在校場練出來。這高下差別未免太大了些。
面對崔海龍,陳繼科可以跟他演戲,戲耍他。可在王延興面前,卻只能裝傻扮萌,這便是區別啊!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後面叫道:“牧監!請留步!”回頭看去,原來是崔海龍領着柳樹心來了,不知道要說什麼事。
陳繼科卻不欲跟他多說,拱了拱手,指了指許田,又轉過來對崔海龍道:“刺史府已經攻下,還要請押牙安排人手去接管政務!”
“哦?這麼快?”崔海龍大喜道,連忙領着人,往刺史府而去。
可等他帶着人到了刺史府,見刺史府大門一扇敞着,一扇掉了,倒在地上。
這妥妥的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模樣啊!
天知道,這刺史府裡也不知道還能剩下點什麼東西。
他急令崔家的私兵。進府查看。
他孃的,進去一看,果然只要是好拿又值錢的,都被蒐羅一空了。
最關鍵的府庫中,除了鐵錠之類的笨重不值錢的玩意沒人去動外,便只留下了些許斷了麻繩而散落的零碎的銅錢。
可以想象,那些傢伙進了府庫,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而響叮噹之勢,將府庫劫掠一空的。
而更關鍵的魚鱗冊、丁口冊更是沒見了蹤影……也不知道是本就沒在刺史府——儋州的這些檔案,便是存在崔府——還是被那些海盜一併劫了?
看看自己的兵丁一無所獲幽怨的模樣,崔海龍忍不住地罵道:“平素吃飯不少,等到要用你們了,就跑不動了!結果讓別人爭了先去了!”
那些兵丁雖然無用,卻十分聽崔海龍的話,聽到崔海龍責罵,連忙小心翼翼地不再抱怨,趕緊去將刺史府打掃乾淨。
不一會,柳樹心已經將安民告示寫好了,讓那些兵丁拿去四城張貼。
只是……此時當真到了,可以貼安民告示的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