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聽到這幾個字,頭皮一緊,慢慢轉過身去。
哥舒輕侯揹負雙手站在自己身後一丈開外,腰裡皮囊沉甸甸的,顯然已經裝滿了蜂蜜。
雍和強顏笑道:“是你?”
哥舒輕侯道:“是我!”
小否見了大大,心裡喜歡,跑了過去,抱着哥舒輕侯的胳膊,將頭鑽在他懷裡,撒嬌弄癡。
哥舒輕侯臉上露出微笑,拍了拍腰間的皮囊,道:“你猜一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小否卻不去猜,也學着他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道:“你猜一猜我這裡裝着什麼?”
哥舒輕侯見她背囊裡鼓鼓的,笑道:“裝了一袋子松子?”
小否得意的搖了搖頭。
哥舒輕侯又猜道:“裝了一袋子好看的石頭。”
小否嘿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不是。你又猜錯啦!”
哥舒輕侯笑道:“那是什麼?我可猜不到了。”
小否道:“是一袋糖!”
哥舒輕侯道:“哦?糖?什麼糖?誰給你的?”
小否伸出玉蔥一般的手指,指了指雍和,笑道:“他給我的!他是你的朋友麼?他還知道我的名字叫小否!”
哥舒輕侯向雍和看了一眼,笑道:“對呀,他是大大的朋友。要不然,怎麼會給你糖吃?”
小否皺了皺鼻子,朝雍和嘻嘻笑道:“怪不得你知道我的名字呢,原來你是我大大的朋友,我還以爲你能猜到我的名字,是你很聰明的緣故呢。”
忽聽遠處傳來踏踏聲響,似乎是一頭野獸由遠及近的奔了過來。
雍和看時,只見一頭渾身銀毛的巨犬跑來,口裡叼着一隻肥大的野兔。
待它奔近來,纔看出這居然是一頭銀狼而非巨犬。
雍和微微一驚,忽聽小否拍手笑道:“乖乖銀甲都尉!今兒個捉了這麼大一隻野兔回來,咱們今晚有湯喝了!”
雍和心想:“銀甲都尉?”低頭一瞧,只見那頭銀狼將野兔放在小否腳邊,頭不住地蹭她的褲腳,眯着眼睛,似乎在和小否撒嬌。
小否咯咯嬌笑,伸出雪白的一隻小手,撫摸着銀狼的頭。
狗的名字叫“黃衫侍衛”,鷹的名字叫“白頭先生”,狼的名字叫“銀甲都尉”,這三個名字 ,想必都是哥舒輕侯取的了。
哥舒輕侯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否的頭,道:“咱們回家去做飯吃吧!”
朝雍和走近,道:“你也走。不許再跑了。”
雍和點頭笑道:“是!是!”哥舒輕侯哼了一聲,當先領路,雍和與小否跟在他身後。黃衫侍衛、銀甲都尉不緊不慢的跟着。
一路上,小否見了什麼都覺得有趣高興。一會兒採了花朵,編成一個花環,戴在銀甲都尉頭上,這匹大狼居然並不抗拒,眯着眼睛任她施爲;一會兒又撿了一大串圓滾滾白球也似的蘑菇,叫黃衫侍衛叼着,要回去熬湯喝;偶爾撿到一顆漂亮的石頭,那手絹擦乾淨了,珍而重之的交到王巋鬆手裡,說是禮物,叫他小心收着;跑前跑後,似乎不知疲倦。
雍和見她神色天真,似乎不像是十五六歲的大女孩,反倒覺得像是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朝她招了招手,叫她過來和自己並肩走路,和哥舒輕侯故意拉開距離,低聲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否細心低頭編這手裡的一束草繩手鍊,頭也不擡道:“大大說我十七了。”
雍和問道:“爲什麼要大大說你十七了。你不知道你又多大麼?”
小否道:“大大說我腦子不太靈光,都過去五六年了,還仍然只記得自己十週歲。所以讓我罰站一天,直到我記牢自己已經十七歲了。”
雍和哦了一聲,知道這美麗的少女智力確實有點問題,不禁爲她覺得可惜:“這樣天仙一樣的美人胚子,居然是個白癡。真是造化弄人。” 問道:“那你怎麼只記得自己是十週歲呢?”
小否編好了草繩,道:“你把那塊石頭給我。”
雍和把她適才交給自己的那塊指頭大小的石頭遞給了她,小否一邊手指如飛的將石頭編進草繩之中,一邊道:“十歲那年,家裡邊來了一個怪人,似乎和大大有仇,又似乎和大大是好朋友。”
雍和問道:“怎麼又像是有仇,又像是好朋友?”
小否道:“那天中午,那人來家裡做客,大大原本看上去很高興的,擺酒設宴,和他一起喝酒聊天。喝着喝着,就忽然吵了起來,兩人開始打架。那人武功雖然不低,卻打不過我大大,他見打不過我大大,就把我一把拉在懷裡,掐着我的脖子,要挾大大。大大就不敢打他了。他一直走到院子外,來到山道旁,問了我大大幾句話,我大大隻是搖頭不肯說。那人似乎生氣,在我頭上拍了一掌,跟着逃走了。我當時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腦子就似乎有點迷糊了。也就是從那時起,小是才說我傻的。”
雍和聽得火起,心道:“這人真是無賴,竟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出手。”
小否忽的展顏喜道:“我給你編好啦!”攤開手掌,手心裡放着一串細心編就的草繩手鍊,鑲着那塊石頭,十分漂亮。
雍和笑道:“好漂亮的手鍊。”
小否道:“我來給你戴上,就送給你啦!”
雍和微笑着伸出左手去,小否給他戴上手鍊,喜道:“果然很好看啊!”
說話間,聽見溪水潺潺,一條小溪從西而來,蜿蜒向東,溪旁蓋了一棟精舍,隨然茅草土牆,卻是風雅之極,像是個讀書人的書齋所在。
小否喜道:“這就是我們家裡啦!”銀甲都尉和黃衫侍衛先奔進了柴扉,三人跟着入內。
小否蹦蹦跳跳地進了院子,叫道:“小是,小是!你在哪裡?”卻沒有人應答,她轉過身來,向着哥舒輕侯道:“不見了!她好像不在家!”屋檐下青影閃動,一隻大鳥振翅飛來,停在哥舒輕侯左肩,眼含傲氣,頭頂雪白,全身黑羽,正是白頭先生。
哼哼聲響,一頭小野豬從屋裡竄出,一瘸一拐的奮力奔跑,後腿已經受傷,似乎是給鷹喙啄下一大塊肉來。
白頭先生低唳一聲,作勢就要撲下。那小野豬發了狂氣,見到小否,一聲狂嘯,朝她撲去。
小否嚇得大叫,立在當地,居然不知道躲開。
雍和大驚,道:“你小心點,快點躲開!”小否回頭向他看了一眼,滿眼都是驚恐害怕的神色,楚楚可憐。
斜刺裡黃衫侍衛和銀甲都尉一左一右分兩邊撲來,一者低僕,咬住那小野豬前腿,一者高躍,咬住小野豬後頸,跟着身子騎在它背上,用力撕咬,想要要下一塊肉來。
忽聽一聲低沉的悶吼,黃衫侍衛身子後躍,口中居然咬下了那頭小野豬的一隻前腿,那隻斷腿不斷滴血。它神情猙獰,嘴邊都是鮮血,彷彿掏出地獄的食屍猛獸。
雍和初次見這大狗,見它溫馴善良,自己無論怎麼招惹,始終都不生氣發性兒,體型雖大,性子倒和一隻小貓兒無疑。
這會兒見它兇狠強悍,一咬之力便即將一頭野豬整隻前腿生生撕了下來,心裡又是折服,又是後怕。看着它垂下來的三角大耳,忽然之間心念一動,想起在上海的時候,曾經見一個叔祖輩兒的大佬,牽了一頭十分雄壯的大狗,說是在西藏用一根金條換來的獒犬,雖說是狗,猛於虎狼。
那隻大狗體型狀貌,似乎就是和黃衫侍衛一樣的品種。
原來這黃衫侍衛竟然是一隻藏獒,怪不得如此驍猛。
那隻野豬嘶聲慘叫,頸中血脈被銀甲都尉咬斷,血柱噴泉一般,竄起幾尺高,滴撒落下,身子轟然倒地,除了小腹迅速收縮之外,也不見活意。
哥舒輕侯伸出右手兩根手指,輕輕撫摸白頭先生腹上羽毛,笑道:“白頭先生今兒個可出了大力了,它居然逮了一頭小羊羔回來。”
如此兇悍的野豬幼崽,哥舒輕侯居然說成了“小羊羔”,對剛纔院子裡三獸相鬥的慘狀看多不看一眼,走上前去,攜了小否的手,緩步走進屋裡去。
有這三個天上飛的地下跑的煞星,就算哥舒輕侯不親自來追,雍和也無論如何逃不走了。
他肚子裡暗罵了幾聲孃老子,乖乖跟着走進去。經過黃衫侍衛身邊的時候,忽見它朝自己小跑過來,嚇的心膽俱裂,後退幾步,擺手道:“別別,黃大哥,你可……你可別咬我。”
黃衫侍衛恢復了初見只是那種善良淳厚的神態,見他擺手,也就停住坐下,伸出一隻又長又紅的大舌頭,神態親暱。
雍和見它這幅人獸無害的純良模樣,心裡發毛,忙快步走進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