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將金鈴還給李貞卿,李貞卿規規矩矩地雙手接過,收在袖子裡
雍和故意問道:“那麼北宗呢?北宗也有這金鈴茶會麼?”
李貞卿道:“也有茶會,不過不是金鈴茶會,是青鈴茶會。他們所用的鈴鐺,是青銅製成。”
雍和哦了一聲,。
李寧道:“和咱們南宗相反,各省貴司佩戴青鈴,雕刻有龍,輔司的雕刻有虎,法司的雕刻有豹,牧司的雕刻有犀牛,其他尋常金鈴雕刻的是一頭熊。不過北宗的青鈴茶會,是在正月十八。咱們南宗的金鈴茶會,則是在二月十二花朝節。今天是正月月初二,再有一個月八天,就是金鈴茶會了。尊主值此降世,可見當是天意。”
雍和乾笑一聲,掩飾尷尬,暗想:“原來哥舒輕侯在北宗是個輔司,只比貴司第一個級別。”
一個藍衣小廝匆匆走來,站在花廳門口,道:“李貴司,左貴司送來信札,請貴司閱覽。”
李貞卿道:“知道了。”向雍和道:“少陪。”走出花廳,從那小廝手裡接過一份紫色的信封,拆開來看,匆匆幾眼,就已經閱讀完畢,臉上神情複雜,不知是喜是怒。
他將信紙塞回信封之中,交還給那小廝,道:“告訴你們家鐵少爺,屆時我一定到。”
那小廝嘻嘻笑道:“怨我沒有說清楚,我家主子是左貴司,左貴司請您去的。不是鐵少爺。”
李貞卿道:“好了吧。左貴司是鐵少爺的心腹。我倆交情不善,衆所周知,他來請我赴宴,多半是鐵少爺的意思。你去吧,我到時候一定到。”
那小廝訕訕一笑,退開幾步,眼神忽然瞥見花廳上首的雍和,臉色一變,嬉皮笑臉頓時消失不見,滿臉肅容,問道:“這位就是那……那……那位……”
李貞卿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走。
那小廝忽的跪下身來,朝雍和遙遙一拜,站起身來,倒退幾步,這才轉身離開。
李寧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多半不安好心。”等李貞卿回來,道:“這多半是鴻門宴,爹,你別去。”
李貞卿笑道:“鴻門宴麼,我這輩子還沒試過,該去嚐嚐!”輕輕坐下,背挺得筆直,向雍和道:“失禮了。”
雍和道:“那鐵少爺是誰?”他那天在開山八丁口中,也曾聽過“鐵少爺”這個名頭。
李貞卿道:“鐵少爺麼,那是鐵中陽鐵宗主的三少爺,名諱叫做央典。”
雍和問道:“那怎麼就是鴻門宴了?”
李貞卿乾笑幾聲,不知如何作答。
李寧道:“鐵少爺一直想父死及子,繼承他爹爹的宗主之位,哼,小胖子野心不小。”
李貞卿皺眉道:“不得無禮!”
雍和道:“宗主之位……你方纔不是說,宗主是公選麼?”
李寧道:“是公選。可是鐵中陽的宗主之位,便是由他爹爹那裡得來的。說來也巧,鐵中陽的父親鐵頂天公,是一位有膽有識,道學又高的奇人,偏偏教出了鐵中陽這樣一個文武全才的好兒子,給我們南宗屢立奇功,所以大家二十年前選宗主時,就選了鐵中陽。平心而論,就算鐵中陽不是鐵頂天宗主的兒子,就憑他的聲望功勞,大家也會選他。”
雍和道:“原來如此。這位鐵央典鐵少爺,見自己的爺爺爹爹都是宗主,也就有了這樣的心思,是不是?”
李寧嘿嘿一笑,道:“這位鐵少爺啊,一點都沒有乃父之風,從小就是一個只懂得玩鳥看戲大吃大喝的紈絝子弟,身子肥胖,我和他從小兒一塊長大,所以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是一個傻乎乎的小胖子罷了,有什麼本事兒,能當我們南宗的宗主?唉,我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可是,可是那左良玉卻是……卻是讓人頭疼得很。”
雍和嗯了一聲,等待下文。
李寧道:“左良玉原來是北宗的弟子。他在遼東抗擊滿洲韃子的時候,就已經是聲名顯赫的大將軍了。這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後來,南邊亂賊四起,朝廷命他來南方剿匪。那時他才改投南宗。宗主大喜,很看重他。湖北的衆輔司法司,摸準了宗主的意思,換屆的時候,選他爲新的貴司。近年來,此人在朝廷里名聲權勢,越來越顯赫,他和李自成打了一仗,朝廷封他爲平賊將軍。”
雍和聽到“李自成”三字,心中一動,想到:“就是那個滅了明朝,當了土皇帝的李自成麼?聽那些閒人傳說,李自成已經在西安建都稱帝,立國號大順。”
只聽李寧續道:“這人心腸十分毒辣。兩年之前,他和李自成在廣東打仗,抵不過李賊,只好退到襄陽。兵疲馬乏,軍備缺少,便去向楚王要軍餉,楚王卻不給他,他轉而命令部下,去搶劫鹽商船隻,殺傷不少富商百姓。”
雍和皺眉道:“這麼放肆?宗主和朝廷就不管他嗎?”
李寧嘆道:“那也是沒有法子,李賊迫近,楚王又吝嗇錢財,不肯發餉。軍隊最忌諱的就是糧草軍餉斷絕,要是因此發生譁變,那可就糟了。”
雍和點了點頭。
戰時不比平常,有時候爲了從權大局,也只好不拘小節。
李寧續道:“左良玉今年四十幾歲了,可是相貌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長相女裡女氣,十分俊美。我曾見過他一面,就算做一個女人,他也嫌太美了。因此,他衝鋒打仗的時候,就戴着一張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把自己俊美陰柔的面孔遮住,免得敵人瞧不起自己。因此有一個名號,叫什麼‘鬼臉將軍’。他野心可是大得很,說不定想當南宗宗主。他看似是那姓鐵的小胖子的心腹幫手,屢屢向鐵央典大獻殷勤。其實,只不過是扶植一個傀儡而已。”
雍和點了點頭,心想:“你說人家長相陰柔,女裡女氣,太過俊美,我瞧你也是這樣。明明是一個男子漢,長得倒和女人一樣漂亮。”
忽聽一人腳步聲音由遠及近,十分急促,一個穿着紫色衣衫的美貌少女一團紫火一般跑了進來,看見李貞卿父子二人,眉開眼笑,上氣不接下氣,道:“李……李伯伯,寧……寧兒!”跑進來抱出李寧的肩膀,掛在他脖子之上,神色甚是親暱。
雍和看這少女,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相貌生的十分俊美,讓人一看便即喜歡。
李寧還以笑臉,笑道:“阿瑩,你怎麼來了!”
阿瑩道:“我想你了,來瞧瞧你,順帶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大事兒!”
李貞卿皺眉道:“阿瑩,不要胡鬧,尊……有貴客在這裡。”
阿瑩一雙美麗的妙目向雍和瞧來。雍和見她如此美麗光潔,相形之下,不免有自慚形穢之感,臉上一紅,眼望別處,不敢和這美麗至極的少女目光相接。
阿瑩問道:“你是誰?”
李貞卿道:“胡鬧,沒大沒小的。我們在這裡說事兒呢!”
阿瑩嘴巴嘟起來,道:“有什麼了不起,寧兒,咱倆兒玩去!不理他們。”拉着李寧的手,就要走開。
李寧握着她的手,晃了一晃,笑道:“不要!你剛纔說,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是不是?那是什麼事情啊?”
阿瑩道:“你們沒有聽說麼?李闖當了皇帝!”
李氏父子同時變色。李貞卿“啊”了一聲出來。李寧不由得尖聲叫道:“什麼,當了皇帝,他……他打下了京城呢?”
阿瑩皺眉道:“他幹嘛要去打京城?他在西安當了皇帝,國號叫……叫……”凝神思考,模樣更加美麗可愛。阿瑩道:“哎呦,我想起來了,叫‘順’。”
李氏父子同時鬆了一口氣,臉上愁容稍微退去一些。
李貞卿道:“闖賊自立爲僞皇帝,創建一個僞王朝,那有什麼稀奇,以往犯上作亂的逆賊,都是這樣的。最後,還不是給王師所滅,身首異處麼?”嘴上雖這麼說,臉色卻十分擔憂。
雍和心想:“李自成當了皇帝之後,便即進攻北京,最後將崇禎皇帝逼死在京郊的煤山之上,這段公案,我也知道。可惜這皇帝當了沒多久,吳三桂放了清兵入關,反倒爲他人做了嫁衣。給王師所滅,倒是真的,不過這王師,不是明朝的王師,而是滿清的王師。”
阿瑩道:“寧兒,我叫裁縫織了一件新衣服,你來我房裡,我穿給你看。”
李寧眉頭微皺,苦笑道:“現在我還有事兒,你等等我,一會兒中午了,我去找你。”
雍和聽她叫李寧看自己試衣服,絲毫不覺得羞澀彆扭,想到:“他們一定是一對情侶。”
李貞卿道:“李賊如此狂妄,竟然,竟然稱帝自立。唉,我大明岌岌可危啊。”
雍和微笑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他當不了幾天皇帝的!”
李貞卿面色一喜,瞧着雍和,道:“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