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那人朝場心高臺之上的銀翼機器瞧了一眼,倏然間抓住雍和後領,朝前縱起,三步兩步之間,便已經躍上高臺,身法輕靈至極。
雍和大吃一驚,喝道:“你想……你想做什麼?”
那人咧嘴一笑,右手用力,居然將雍和身子拋起,跟着自己飛速竄上機器,伸出雙手接住雍和。
雍和給人拋起接住,如同一個布偶一般,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他精湛犀利的技擊功夫這時候一點兒都用不出來,心中驚懼不定,正要破口大罵,忽覺背心麻軟,聲音頓時塞回咽喉,全身酥-麻,軟塌塌使不上一絲力氣!
那大漢嘿嘿一笑,從懷中又取出一捆牛筋,將雍和身子牢牢捆縛在那時光機器的一根機翼之上,別說雍和身子癱軟不能動彈,就算是手足自由,也絕對掙脫不了這堅韌非常的牛筋的捆綁。
雍和又是驚懼,又是憤怒,不知這些人意欲何爲。
只見那大漢躍下機器高臺,快步移到左邊牆角之下,雙手伸出,五指箕張,摳住磚縫,壁虎一般游上牆頭。這八人在圍牆上快速走動,兩兩各佔踞一個牆角。
八人站定之後,從腰間摘下一條粗大的長長繩索,自己手中捏住一頭,把綁了重鎖的另一頭各朝對角擲了過去,各人伸手接住,頃刻之間,廣場上空長繩交叉成一個巨大的井字。
八人抖動繩索,“井”字倏然下落,中間的“口”抖成橢圓形狀,恰好架住那銀翼機器的十字機翼,跟着各人又將接來的繩索拋擲回去,一手拋,一手接,如此這般反覆四次,高臺上銀翼機器的十字形機身已被纏繞十分牢固。
雍和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瞧這些大漢行事詭譎,心想:“他們想要做什麼?”
忽聽一人喉嚨間模仿鴿子發出“咕咕”幾聲,其餘七人聽到號令,與先前那人一同發力,繩索給拉得筆直,咯咯作響,那機器竟緩緩離地而起,漸漸懸浮空中!
不一會兒的功夫,銀翼機器已被拉的與圍牆齊平,雍和被綁在機器之上,只覺微微晃動,那八人竟然將這機器拉的極穩。
雍和心下詫異:“這八個人好大的勁兒,居然能將這機器徒手拉起!”
十六段繩索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似乎就要斷絕,似乎那機器十分沉重,但八人雙手拉住繩索,也只稍顯吃力而已。
一人道:“走!”
八人同時走動,不斷變換位置,在房頂上不住躍動,十六段繩索始終拉得筆直,便似十六根鋼棍架住那機器一般。八人拉着這銀翼機器,在鱗次櫛比的屋頂羣間躍動行走,如履平地,不過一盞茶時候,八人擡着機器已去的遠了。
雍和仰臉朝天,只覺得呼呼風聲響動,約莫頓飯功夫,八人這才停下,雍和側眼細看,卻是來到一條僻靜的大街屋頂上。
一人嘿了一聲,微微喘息道:“就是這裡了。”一齊躍下房頂,踏在大街之上。
幾乎同時,一輛雙馬大板車從街尾轟轟駛來,停在街心。
趕車的人笑道:“‘開山八丁’果然天生的好力氣。這回可是立了大功,左大將軍一定重重有賞。”斜眼瞧了瞧雍和,冷笑道:“就是他了!”
雍和聽到“左大將軍”四字,心中一動,忽然想起,自己走出時光機器之後,廣場之中有一位穿着金甲的將軍,他的戰旗繡着“左”字,難道那就是什麼“左大將軍”了?
想到這裡,雍和心中一寒,看來自己被莫名其妙地綁走,似乎和景教有着莫大幹連。他如果不是恰好在景教廣場走出機器,並且默認自己就是什麼“迷失訶”“尊主”,想必這些人也不會和自己爲難。
八人輕輕放下機器,走到大車邊,掀開罩在板車上的大布,其下赫然是八柄單刀,他們將單刀拿了,插在腰間,合力將銀翼機器擡起,放到車上。
那機器甚是巨大,延伸開來的兩臂架在車外。
一人用大布將那機器罩住,雍和也給罩在佈下。跟着八人跳上馬車,踏在機器之上。
車伕道:“走啦!” 一抖繮繩,兩匹馬奮力急奔,向前奔馳。
奔了將近半個時辰,來到城門口,其時已是深夜,城門已經關閉。車伕將車停住。
守城的士兵喝道:“幹什麼的?城門關了。想要出城須得等到天明!”瞧着車板上大布罩住的巨大物事,心中起疑。
那車伕呵呵笑了幾聲,從座旁拿起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笑道:“兵爺通融一下可好?我們確有急事。”
那守兵接過荷包,手臂往下一沉,包中所裝,顯然是黃金而非白銀。
那守兵接過荷包,冷笑一聲,卻不下令開啓城門。車伕依舊笑道:“還請幫個小忙。”
那守兵斜眼朝他瞧瞧,怪聲怪氣地道:“我已經幫了你忙,還要我幫什麼?”那車伕陪笑道:“請開開城門。”那守兵瞪眼道:“他媽的,你們夜裡馳車,已經犯了宵禁,這要是洪武爺那會兒,非要抓起來,統統殺頭不可。我不拿你們是問,不檢查你們車上所裝之物,已經是幫忙了!”把荷包揣入懷中,便要走開。
那車伕臉上微微露出惱意,冷冷道:“且慢!”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道:“你瞧瞧這是什麼?”見那令牌上兩條三爪騰龍圍繞,中間鐫了一個“左”字。
那守衛藉着月光一看,不明所以,傲然道:“老子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東西,皇上的金牌麼?”
車伕冷冷的道:“這是左將軍的令牌。怎麼?你不識得?”那守衛要是識字,也不至於到軍中來做一名兵漢,聽見左將軍三字,才發覺令牌上刻着的那個字果然像是個“上下左右”的“左”字。臉上神色收斂,半信半疑地看着那車伕。
那車伕續道:“我們這是奉了左將軍的軍令,出城去辦事兒的。誤了軍機,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擔當?”那守衛瞧這令牌很是氣派,收去輕蔑不屑腔調,頗算恭謹地問道:“左將軍?哪個左將軍?是不是……”那車伕笑道:“好個笨伯,堂堂大明天下,還有第二個左將軍?”那守衛大驚:“遮莫是……遮莫是左良玉左將軍?”那車伕笑着點了點頭。
守衛忙道:“好!好!我去開門!我去開門!”傳令下去,開了城門。他從懷中掏出那個裝滿金子的荷包,雙手捧着,要還給那車伕。車伕笑道:“怎麼了?你又不要了?”
那守衛訕笑搖頭。
車伕道:“你留着喝酒吧!”策馬向前奔馳。雍和給大布罩定全身,不知身在何處,只覺一路顛簸,全身骨架快要散開。
馬車一直駛到郊外,來到一片林間墳地之中,車伕停住了馬,道:“就是這兒了啦!”跳下車來。
八人也跳下車來,抽出單刀,四下分散,在偌大的林子裡走了一圈,沒發現另有人在,這才走到車邊,解開繩索,扯下大布,一人將雍和身上的牛筋挑開,將他身子抓起,拋在地下。雍和見月色之下石碑如林,顯然是一處墳地,心中尋思:“他們把我帶到墳場做什麼?”
那車伕四顧墳場,隨意指了指一處新墳,道:“嗯,就是這兒了,把這座墳掘了!”
開山八丁中兩人走到那墳前,見墓碑上刻的是“亡夫鄭澤河之墓”。
一人道:“嘿!這位鄭兄弟,對不住啦!請你搬搬家啦!”雙手扣住半人高的石碑, 努着眼睛,吸滿了一口氣,“嘿”一聲,雙臂發力,竟將那石碑拔起,帶出一堆溼土。
雍和見過他們拉動搬運時光機器的神力,見到他徒手拔起一座墓碑,居然已經不怎麼吃驚。
他雙臂平端,向旁走了兩步,又是“嘿”的一聲,猛然將那石碑插在硬硬的地中,石碑穩穩立在地上,便似和用土埋在地裡一般。
那車伕點了點頭,道:“嗯,不錯,挖吧!”
雍和心道:“他們要做什麼?爲什麼要將我帶到這裡來?爲什麼要掘開人家的墳墓?聽他們口氣,似乎並不認的這座墳墓之中的死者。”心中驚疑不定。
八人用單刀剷土,不一會兒已挖到墓室,三人跳了下去,將棺材舉起,上面五人接住,放到地上。這棺材甚薄,也沒用油漆漆色,顯是一戶窮人家的墳墓。
那車伕低聲道:“咱們這樣做,未免有損陰德……可是非常時刻,也只能從權了。”
開山八丁中一人忍不住道:“咱們爲什麼不直接把這玩意兒帶去給左將軍和……和那位鐵少爺?”
雍和忍不住皺眉:“左將軍?鐵少爺?”
那車伕一瞪眼道:“你也是一個笨伯!這稀奇古怪的東西非金非銀,景教之外的尋常小毛賊哪裡會偷?景教之內,和李貞卿那老鬼作對的人,也只有咱們左將軍了。你當他也是傻的麼?明天一早不見了這東西,定去和左將軍爲難。把這東西運到左將軍那裡,說不定給李貞卿抓個正着,這不是給他老人家添麻煩麼?”
雍和心道:“李貞卿?看樣子,李貞卿是那左將軍的對頭?”
那人諾諾連聲道:“是!是!”連同其他四人擡起銀翼機器,慢慢走到墓穴邊上,用繩子緩緩將它縋到前室之中,墓穴下三人將機器推進墓穴後面寬闊的墓室,解下縛在機器上的繩子,躍上地面。
“這傢伙怎麼辦?”一人指了指躺着地下的雍和。
“埋了!”那車伕冷冷道。
雍和大吃一驚,想要呼救喝罵,卻哪裡發得出半點兒聲音?軟軟的身子被人擡起,丟進墓穴之中,雍和身子咕嚕嚕滾到墓室之內。
只見一堆堆土紛紛落下,知道是八人推土掩埋墓穴,心中恐懼驚訝到了極點,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些人爲何竟要將自己活埋!
溼土越堆越高,每高一分,雍和心中的絕望就增加一分,直到溼土將墓穴前室完全封住,墓室之中漆黑一片,再也沒有一絲亮光,他的心中已經絕望到了極點,暗暗叫苦:“難道我就這麼死了麼?”
他無端端捲入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禍端之中,居然給人活埋,心中恐懼焦急到了極點,拼命掙扎,卻哪裡動的了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