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走到門邊,剛準備叫雲氏進來,可是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雲氏穿着一件樸素之極的淡藍裙裳,原本盤起的烏髮由於一路的顛簸掙扎散開幾縷,散落在肩膀之上,看上去更添嬌柔可憐,她右手摸着左手手肘,站在偌大的院心,顯得手足無措,驀地轉眼瞧見李泰戈,俊俏的臉上閃出一絲親近之色,朝她笑了一笑。
多麼漂亮的女人啊。
雖然不施粉黛,偏偏素顏無敵,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裳,看上去也似乎是一個流落民間的公主,不得已而脫下了華麗的朝服。雍和初次見她的時候,也看得出她的這種與現實境地截然相反的脫俗美麗,但當時甫到明朝,心裡驚異未定,如何會有閒情對一個鄉孫寡婦產生綺念?
但不知爲何,這次相見之後,這女人卻似乎對自己十分依賴,這次見面纔不過短短几個時辰,但云氏已像是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丈夫。
那次脫口而出的那一句:“你哭什麼?大不了我做你的丈夫好啦,一輩子關照你,疼愛你,誰人敢要對你不好,我立即去和他拼命。他傷你一分一毫,我必以牙還牙,百倍奉還!”只不過是情急之下爲了給她解圍,也是給咄咄相逼的佘翠翠一個警告和小小的威脅,心裡沒有再無其他念頭。
他是渾不在意,這女人卻當了真,不僅車必同行,她這樣一個不愛說話的文靜弱質女子,居然還敢提起槍和一羣窮兇極惡的土匪叫板,後來雖和自己一起被擄來山寨,也無怨無悔。
他心腸不知爲何一軟,對雲氏生出無限憐惜,步下臺階,走到雲氏身邊,低聲道:“我們倆現在性命無礙,我想了個辦法,在這裡尋了一個差事。”
見雲氏眼中流露出驚詫的神色,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放心,我不過是騙他們的,我難道真的給土匪做事兒麼?一有機會,便即開溜。”
雲氏嗯了一聲。雍和續道:“真是巧了,我也給你尋了一個差事。”
雲氏問道:“是……是什麼?”
雍和道:“給兩位當家的女兒當保姆,給她煮煮飯,加衣服掖被子之類的輕活兒。”
雲氏點了點頭,雍和續道:“不着緊,你先幹着,咱倆儘量不要引起他們猜疑,好找機會開溜。”
雲氏嗯了一聲,輕聲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啦!”
雍和心中一動,就想伸手和她雙手相握,終於忍住,道:“現在咱們進去吧。”
二人走進正堂,雲氏向金商行了禮,道:“青流村雲……雲雍氏向二位當家問好。”
雍和知道她原先的丈夫姓鄭,叫鄭澤河,如今她自稱爲“雲雍氏”,顯然是真的將自己當做雍和的妻子。心裡有些尷尬,有些歡喜,到底哪一樣佔得多一些,自己也說不清楚。
金秋川將聘用她做自己女兒保姆一事兒說了,甚至講定工錢,說每逢兩月結算一次。
雲氏見商清清嬌癡可愛,心裡也頗喜歡,當然答應。
金秋川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我和你男人還有大事兒商量呢!”
雲氏聽了“我和你男人”幾個字,臉上一紅,偷偷向雍和瞥了一眼,眼神裡帶着七分的害羞,三分的歡喜。
金秋川低下頭來,柔聲向女兒道:“我給你找來這個漂亮年輕的新姆姨,你高不高興?”
商清清瞧着雲氏,笑道:“嗯。她可真是美麗的很。”
金秋川道:“那麼你帶你的新姆姨去你屋子吧,我和這位李大哥有事兒說呢!乖乖聽話,好不好啊!”
商清清嘻嘻一笑,跳起來走到雲氏身邊,拉了她的手,道:“我們去我那裡玩雙陸棋好不好啊。”
雲氏點頭微笑,朝雍和瞧了一眼,低頭隨商清清出去。
祖奇張清子兩人又關上了門。
張清子瞧着雲氏蓮步款款地走了出去,眼神癡迷,心裡狂獅怒吼,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已瞧得出來,不過是兩三句話,大當家和二當家似乎就對這個小子頗爲倚重,居然現在就將爲小女公子當保姆這樣的美差交給雲氏去做。而自己的妻子卻在寨主府中當一個幫廚洗菜的廚娘。當初搶到他妻子時,也頗覺這個女人還算標緻,但是如今和雲氏一比,那當真是雲泥之別。
只聽金秋川續道:“那麼你什麼時候開始造槍呢?”
這準備工作,當然是拖得越久越好,當下道:“這個不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要花時間準備工具。”
張清子哼了一聲,道:“你少在這裡花言巧語地騙人!大當家的,千萬不要聽這小子一面之詞啊!他說他會造槍,那就是真的會麼?準備工具,你倒是準備上一個月,準備一個年頭,哼,不過是拖延時間的把戲。”
金秋川瞥見張清子肩膀上的傷口,輕輕地道:“老張啊,你受了傷,怎麼現在還不去田瘸子那裡去治病?”
張清子微微一愣,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金秋川微微一笑,道:“什麼叫小傷?你瞧瞧,肩膀流出來的血都快將你的衣裳染成大紅袍子啦!怎麼,你又想穿上大紅袍子來當一回新郎官麼?”這話像是打趣玩笑,但是語調冰冷,叫人不寒而慄。
張清子微微一愣,聽她語氣一點兒都不想開玩笑,心裡咯噔一下:“哎呦,不好,我剛纔瞧那小娘子的時候太過癡迷,給大當家瞧出來了,她把這話當做玩笑話說,已經是給我面子。”
他知道金秋川最恨手下奪**子,犯此戒條的兄弟不是給刀閹,就是給活活吊死,背心起了一陣冷汗,忙道:“我這就去……這就去治傷!”匆匆出門。
金秋川冷哼一聲,對雍和道:“無妨。準備一個月,你就準備一個月,準備一個年頭,你就準備一個念頭!”
雍和心下暗喜,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笑容,躬身道:“也用不了那麼久,老張是和我開玩笑來着。十幾天,就能準備妥當開工。”
金秋川嗯了一聲。她是何等厲害精明的人,又怎麼會聽從某人一面之詞,就許諾重酬,交付重任呢?雍和蘋果手機,手槍,在她看來,無不是精美絕倫,巧奪天工之物,此人既然擁有,想必有些來頭,說不定真能造出步槍,那時候別說是小小鳳凰山,就連福州城,整個福建省,都是唾手可得。如今正當亂世,日後江山沉浮,正是豪傑英雄肆意任爲的時候。
金秋川溫顏道:“你一路奔波,一定累了。我叫手下人給你收拾一件乾淨宅子,你就去和你妻子住吧。”衝祖奇使了個眼色。
祖奇會意,道:“我一定叫人找一件明亮乾淨的大屋子給雍公子住!”他看出雍和似乎日後身份不同,有意巴結。
金秋川點了點頭,道:“嗯,你去吧。”祖奇領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