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闖軍的這個計劃落空了,李來亨在距離野雞崗不遠的地方碰到了那隊騎兵,帶領這一百名騎兵的闖軍軍官跑過來向李來亨行禮。現在闖軍的這幾個營都已經推廣軍銜制,所以騎兵軍官很容易就分辨出李來亨的軍階:“少校,野雞崗上有三百多官兵。”
“看來參謀部是犯錯了。不過,我記得野雞崗是個很低的土丘啊,難道是偵查有誤?”李來亨縱馬上前,親自觀察對面的明軍部署,他的語氣裡也帶上了疑惑:“這麼一個低低的土丘,居然要用三百多人來守,有何必要?”
“我們的火炮還沒有抵達。”李來亨的隨行軍官很爲難,看着土丘上的明軍向李來亨建議道:“是等火炮來,還是展開戰鬥隊形立刻進攻?”
“當然是立刻展開隊形進攻!”李來亨擎着單筒望遠鏡,觀察着黎明中的敵軍,頭也不回地下達了命令。
可是李來亨的部下仍不放棄,再次勸說道:“大人,第五步兵翼的主力很快就會抵達,如果我們以五百人進攻三百人,可能會傷亡慘重。但如果以全翼兵力進攻,那麼一定能輕鬆拿下。”
“我軍要誘使官兵將七個營逐次投入作戰,而且每一次都要讓他們信心十足地來與我們絕對優勢的兵力交戰,所以我們必須把野雞崗握在手裡,這樣才能讓官兵上當。如果他們看見我們有一個翼的兵力,他們還會用一千人來和我們交戰麼?”
五百名士兵迅速地呈扇面展開。晨光越來越明亮,李來亨緊張地觀察着天色,不滿地嘟噥了幾句,讓一個傳令兵回去向上級的翼、營報告:“參謀們犯了個錯,官兵的後衛營會比我們預期更快地被驚動,我軍必須加快腳步,我部需要第五步兵翼快速增援。”
傳令兵領命而去,手下的軍官報告部隊已經完成戰術展開,隨時可以發起進攻。
“很好,”李來亨把手中的望遠鏡向土丘上的敵軍一指:“官兵也在犯錯,他們站在丘脊上而不是佈置在防守丘脊的位置上。”
“或許他們沒想到我們五百人就敢發起進攻?”一個軍官猜測道。
“他們是奉命偵查吧,想站得高一些,可以看得遠些。”另一個軍官分析。
“戰場上可不能用沒想到來開脫;再說,難道這三百人都得站在山頂上偵察?不管了,我們機不可失。”李來亨當先躍出陣地,手持望遠鏡在新軍火力射程外尋找着看不到敵兵的位置,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李來亨揮揮手,馬上隨行的工兵軍官就跑到這個位置,有幾個人和李來亨一樣舉着望遠鏡,把鏡筒指向丘脊的方向,然後一步步向前挪動,確保新軍士兵始終不出現在望遠鏡的視野裡。
很快這些工兵軍官就進入到新軍士兵的火力射程內,他們繼續一步步向前走去,第五步兵翼的步兵緊跟着他們的腳步一起前進。每當闖軍工兵軍官的視線越過岩石的障礙和丘陵的起伏,讓山脊上的新軍士兵在他們的望遠鏡內若隱若現時,他們就會停下腳步,讓一個步兵站在那裡當作標杆,這些用人標出來的通道之間,就是山脊上新軍守衛者的火力死角。幾組工兵齊頭並進,幾條通道蜿蜒着迅速伸向山腳,五百多名闖軍步兵沿着這一條條通道小跑着衝向野雞崗,很快他們就聽到頭頂傳來官兵的喧譁聲。
當新軍軍官發現部隊的失誤時,闖軍已經衝到山腳邊,新軍開始調整位置進行抵抗。這時最前面的闖軍開始攔截射擊,這些躲在山腳岩石後的闖軍士兵給新軍的行動造成很大的麻煩,迫使新軍不能利用山脊尋找掩護與闖軍展開對射。交火聲絲毫不能讓李來亨帶領着的工兵隊停下腳步,他們已經開始爬山,繼續用望遠鏡確認明軍的火力死角,在岩石和丘壑間開闢着通道,像羚羊一樣在土坡上敏捷地跳躍着前進。
闖軍的步兵跟進到山腰位置,兩軍在百米內交換着火力,野雞崗這個小土丘的北面頓時被戰火充斥,白色的硝煙大團大團地騰空而起。李來亨和工兵隊匍匐前進,頭頂上子彈呼嘯着掠過,身前身後到處都是激烈的槍聲。他又爬了一段距離,突然聽見前面傳來激動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着命令,甚至好似還有爭吵。
李來亨身邊的衛士紛紛掏出武器,一個衛士爬到他的身前,藏在一塊大岩石後悄悄地探起頭,緊接着李來亨就看見他猛地舉槍胡亂開了一槍,然後迅速地縮回身體。這一槍過後,擋住視線的那塊岩石背後爆發出猛烈的咒罵聲,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排槍聲,聽聲音敵人就近在咫尺,砸過來的子彈打在周圍的岩石上,發出密如冰雹的響聲。
最前面的那個衛士背靠着岩石,正拼命地裝填着手中的火槍,緊跟在工兵隊身後的步兵們彎着腰從李來亨身邊跑過,他們躍到最前面的那個闖軍身邊,先是學着他的樣子背靠着岩石喘上一口氣,接着就一個接着一個地翻身探頭,向對面射出一股硝煙。
越來越多的闖軍沿着李來亨身後的路摸上來,李來亨也掏出手銃撲到最前沿,對面的喊叫聲聽得真真切切,他舉着手銃第一次擡起頭觀察前方,就看見這塊大石的背後,在他面前不足十米遠有一個頭剛從岩石邊探出。那雙眼睛同李來亨對視一下,迅速地沉下去了,同時一雙手舉過地表,“砰”的一聲把子彈射來。
這顆子彈擦着李來亨的太陽穴飛過去,震得他右耳轟隆隆作響,李來亨忙不迭地一縮脖子,在把腦袋藏回安全區的同時,他也飛起一槍,把子彈朝着對面胡亂地打過去。在李來亨的身邊,成排的闖軍士兵忙着給火銃裝彈,他們此起彼伏地探出頭,和對面的明軍交換着詛咒和謾罵。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射擊了,戰鬥讓李來亨忘記了時間,身處於這樣的地方讓人漸漸忘記了恐懼,李來亨狂熱地給手銃裝填着火藥和子彈,然後一次次地探出頭向幾米外壕塹另一側的敵人射擊,雖然身邊不時有人倒下,但李來亨胸中卻涌起越來越大的自信:他們不會打到我的。
又一次射擊結束,背靠着冰冷的巖壁,李來亨感到汗水正順着眉毛從眼角流下,但他沒有時間去擦一下,只顧用通條狠命地捅實火藥。突然頭頂上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過,他用餘光看到那是一個布包,上面綁着一條長長的、噝噝作響的火藥引線。
“狗x娘養的!”在李來亨反應過來以前,一個闖軍士兵就飛身撲過去,拾起那個火藥包,一掄手臂就扔了回去。
驚叫聲從對面傳來,隨着“快扔回去”的幾聲大喊,那個布包又嘶叫着飛回這邊,這次另一個闖軍士兵把它拾起,他並沒有立刻扔回去,而是先看看那火藥引子,見它還沒有燒到頭後那個闖軍士兵還吹了兩口氣,接着站起身雙臂過頂奮力向對面投去。
那個士兵剛從槍林彈雨裡蹲下,對面就傳來轟隆一聲大響,李來亨和周圍的闖軍同時大喊一聲:“好!”
片刻後,又有火藥包被扔過來,闖軍士兵一看到火藥包就立刻撿起來反投,可明軍投得越來越準,很快一連幾包都是落地就炸。其中有一包離李來亨並不遠,衝擊力把他撞倒在地,飛起的泥土噴得他滿身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