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過來拉這些百姓,也沒有人招呼他們過去,百姓們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人壯起膽子,小心翼翼走過去,後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他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他對面的闖軍文書問了幾個問題,隨後在紙上記錄下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劉姑娘慢慢離開人羣,向着一個看上去比較老實的文書走去。那個文書先是問劉姑娘的姓氏,住在開封城內的哪個地方,提筆把這些記在一張紙上,又把紙交給站在他後面的一個士兵。然後文書問劉姑娘渴不渴,示意她不妨喝點水解渴。既然已經落到這般田地,劉姑娘也就豁出去了,端起桌上的水瓢,把裡面的水一飲而盡,臉上一副毅然決然的表情。
文書又從筐裡取出一個號牌交給劉姑娘,讓她記住自己的號碼,接着就給下一個走過來的人登記。今天被送出城的人,十有是老人和女性,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報上他們的名字和住址,拿着號牌退回人羣中等候。
經過一段難熬的等待時光後,劉姑娘聽見士兵喊自己的號碼,她被領到一個小隊伍中,和幾個同樣塗成大花臉的開封女子在一起。她們誰也不言語,只是默默地站着。不久就有一個年輕的士兵大踏步地走過來,衝着這羣女人露齒一笑,嚇得女人們紛紛後退。劉姑娘慌得嗓子發乾,周圍幾個同伴的呼吸也都變得沉重起來。
那個士兵頓時臉上變紅,連忙抱拳行禮道:“上峰交代要對城裡來的人笑一下,在下並無惡意,請幾位姑娘恕罪。”
士兵飛快地念出一串人名,劉姑娘也在其中。此外她還聽到兩個鄰家姑娘的名字,她定睛看去,那兩個人都穿着臃腫的衣服,臉上抹了泥,所以剛纔沒能辨認出來。那個士兵確認無誤後,解釋道:“幾位姑娘在開封城內是鄰里,所以我們給你們安排的住處彼此相鄰,這樣日常也好有個照應。”
幾個女孩子仍然緊張地盯着那個士兵,他微笑着繼續說道:“這是我們大將軍的安排。以後若是你們家裡還有人被放出來,也能按照住址找到你們。眼下先委屈大夥兒住在城外,等我們闖軍攻破開封,立刻就讓你們回家。我這就帶你們前去住的地方,見到你們以前出城的親人。”
劉姑娘走前一步,疑惑地問道:“軍爺,小女子的奶奶上個月被送出城了,她現在哪裡?”
士兵問明劉姑娘的姓氏和住址,低頭看看手裡的名單,擡頭笑道:“姑娘放心吧,您的奶奶也是在下這隊負責的,老人家一切都好,姑娘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其他幾個鄰居家的女孩子也有幾家曾把老人送出來過,聞言後她們心裡的牽掛壓倒了畏懼,紛紛上前向這個士兵詢問起先出城的親人的情況。劉姑娘她們很快就發現這個闖營士兵看起來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不厭其煩地將衆人想知道的東西一一告知。最後他還掏出幾個小牌交給這些女孩子:“在下姓岳名牧,嶽王爺的嶽,牧羊的牧,你們不認字不要緊,只要記牢這個名字就可以了。上面交代了,你們如果覺得在下有失禮的地方,可以去向在下的長官告狀。在下的長官名叫秦徳冬,你們要是記不住的話,拿着這個牌就能找到人。”
幾個姑娘連聲說不敢,嶽牧笑道:“不敢也得敢,我們闖營的大將軍交代了,以後每半個月就會讓人下來檢查,到時候還要幾位姑娘給在下打分呢,因爲諸位住的那塊地方歸在下管”
“打分是什麼意思?”劉姑娘鼓足勇氣問道。
“就是評價一下在諸位姑娘——以後是在更多鄉親的眼裡,在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從十分到一分,十分就是大大的好人,一分就是大大的壞蛋。”嶽牧老老實實地解釋起來,之前他已經向先出城的人解釋過,不過仍不敢怠慢,因爲這關係到他的前途:“當然分越多越好了,若是諸位都覺得在下是好人,給在下很多分的話,大將軍就會有賞賜,不然鞭子伺候”
幾個開封人都聽得瞪大了眼睛,這時邊上有軍官催促,嶽牧便帶着這幾個人向她們的居住地走去:“實不相瞞,在下的性命可是掌握在幾位姑娘,還有你們的家人長輩手裡啊,所以日後若有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在下,在下一定不敢推辭。”
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打分的時候,令一個果的高成倉得了最高分,幾乎他負責那個區域的百姓都給了他滿分,爲此許平大大地獎賞了高成倉,連同他的各級長官也都因此被記功。其他各隊、各果都看得眼熱,紛紛前去打聽高成倉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原來除了執行了隊裡的普通命令外,高成倉還每天下班後給百姓們表演皮影戲,因此深受好評。
得知原由後有幾個人不服氣去告狀,最後還有人一直告狀告到許平面前,說自己隊執行各種安全工作比高成倉那隊還要出色,但許平不爲所動,反駁說至少高成倉用自己的時間給百姓表演皮影戲就該受到獎勵。對許平來說,當務之急就是消除河南巡撫衙門的流言的影響,他認爲高成倉的個人行爲對闖營的大目標有很好的促進作用。
所謂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因爲高成倉這個先例,第一次評比後各隊、各果的軍官、士官紛紛要求手下拿出些絕活來取悅即將到來的開封百姓。這幾天來百姓的居住區附近簡直就像是開起了廟會,近衛、裝甲兩營的官兵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吹吹打打地鬧騰得好不熱鬧。
頭兩天李定國還有些不滿,覺得這種政策讓士兵們太過有求於百姓,以致影響了細作排查,軍事戒備也可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不過許平對此毫無擔憂:“高明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別說裡面可能有幾個細作,就算放出城的全是細作不是百姓,難道高明衡還敢出城逆襲不成?”
李定國一想也是,現在城外數萬闖軍,高明衡是說不什麼也不敢開城門的,從他連交換成百上千的百姓都不辭辛苦地一一縋下城來的行動中可見一斑,於是李定國讓西首營也不必全神貫注地戒備這些百姓。眼下是闖營大擴軍時期,無數個崗位需要提拔新人就任,立功就意味着更快的升遷,李定國這口子一開,西首營也迅速加入到近衛、裝甲兩營的行列裡,負責居民區的士兵們每天挖苦心思想着如何得高分,那些沒有被分配到這裡工作的人則哀聲嘆氣,覺得錯失了大好的立功機會。
嶽牧是近衛營的老人,隊中的重要培養對象,所以才撈到這樣一個位置,他在前面給幾位女孩子領路的時候,還喋喋不休地吹噓着:“在下懂一些易理,雖不敢說前知五百載,後知三百年,但十年、二十年之內的事,那絕對是能算個不離十的,諸位姑娘若是擔憂城裡的親人什麼的,在下願意幫諸位姑娘掐算諸位姑娘儘管放心,在下分文不取,所謂相見就是有緣嘛,諸位姑娘記得打分的時候給在下個高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