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五日,許平接到李過的通報,說他對面的明軍有異常的舉動,鬱董和黃守缺都進行動員、徵集糧草,顯然是想對祀縣發起進攻。由於許平已經向李過通報過新軍的異常舉動和他的分析,所以李過認爲他面前的明軍是佯攻,目的是爭取從許平這裡吸引兵力。李過不要許平派兵來,他只是提醒許平,明軍給開封解圍的行動就近在眼前,還問許平是不是需要他派些增援。
這封來信讓許平很高興。李過是李自成的侄子和心腹,自從他抵達開封府界後,許平就反覆強調在開封牽制新軍的意義,要求李過爲這一目的與他通力合作。既然李過保證能擊潰黃守缺和鬱董的進攻,那許平就要他把富裕的兵力派給自己,對付新軍的兵總是多多益善。
信寫完以後,許平向近衛營和西營發出大戰在即的警報,同時讓自己的參謀們加緊研究賈明河可能的進攻路線。
警報發出不過半天,周洞天就來找許平:“大人,參謀隊請您過去一趟。”
“有什麼嚴重的問題麼?”許平起身跟着周洞天去見參謀們,如果沒有發現嚴重的防禦漏洞,按說周洞天不會這麼急匆匆地來找他。
等許平走進參謀隊的帳篷後,果然發現人人臉色嚴肅。現在近衛營有一個龐大的參謀集團,成員多達五十多人,是新軍營參謀隊人數的五倍,周洞天訓練參謀人員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直接參加參謀作業。
“大人,我們發現一個很大的可能性。”周洞天代表近衛營參謀隊向許平報告:“我們認爲,新軍會派遣一個營參與對祀縣的進攻,時間應該在三日到五日以內,而新軍在我們面前的舉動是爲了配合進攻祀縣的佯攻。”
這個判斷讓許平非常驚訝,因爲祀縣根本無關緊要,就是丟了許平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不過他還是讓參謀們說下去:“周兄弟,能說說你們是怎麼做出這個判斷的麼?”
“今天卑職才一通報祀縣來的消息,胡參謀就立刻發覺異常。”
名叫胡辰的參謀是個年輕童生,周洞天示意他來講。胡辰對許平道:“大人請想,汴軍和楚軍可不可能犧牲自己的兵力,來爲新軍發起佯攻?”
聽胡辰這麼一說,許平也覺得事情不對勁了。周洞天點頭道:“胡辰兄弟一說,我們大家立刻就明白大人和李將軍都猜錯了。大人太過重視新軍對開封的解圍,而李將軍也被大人影響了。”
“沒錯,沒錯,你繼續說。”
“鬱董是什麼貨色我們很清楚,他絕對不敢向祀縣的李將軍發起進攻;黃守缺急於立功,自打到了歸德以後,就一直拼命勸說鬱董攻入開封府界,而無論他怎麼說,鬱董都不肯動手。李將軍剛到祀縣的時候鬱董都不敢來,現在李將軍站穩了腳跟,鬱董怎麼反倒敢來了呢?所以我們認定這不可能是鬱董和黃守缺自己的意思,一定有其他人在背後給他們撐腰,而這個人只能是新軍。”
“那新軍爲何要進攻祀縣呢?”
“我們猜測,新軍可能是迫於朝廷壓力。”周洞天退後一步,再次把發言的機會讓給胡辰:“胡兄弟你來講吧。”
“大人,卑職覺得新軍這是在殺良冒功。”
“殺良冒功?”
“是的,大人,當官兵無法剿滅義軍時,就會殺老百姓向朝廷交差,”胡辰流利地答道:“現在新軍備受朝廷的壓力,而又無法給開封解圍,他們就不得不殺良冒功,而祀縣就是他們要殺的這個‘良’了。”
許平對關於鬱董行爲異常的分析完全贊同,既然新軍也有說得過去的動機,那他也同意參謀隊的判斷:新軍很可能會派部隊參加進攻祀縣。
“但新軍爲什麼要讓歸德府的明軍參與作戰?”許平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想清楚:“他們爲什麼要冒着泄密的風險去聯繫鬱董?”
“正如大人所說,祀縣無關緊要,他們也不在乎這份功勞,只要能給朝廷一個交代就行。我們認爲,新軍不願意損失自己的部隊。多半是由新軍壓制住杞縣的城頭守軍,然後讓歸德府的兵馬進城和李將軍的部隊肉搏。”胡辰稍停又補充了一句:“大人,卑職還以爲,新軍可能根本不清楚鬱董的底細,河南巡撫對他大加讚揚,當時我們還以爲是推卸責任,但歸德府對鬱董百依百順,顯然是對鬱董寄予厚望。卑職以爲新軍可能受官府影響,大大高估了鬱董的實力。”
見許平陷入沉思,周洞天決他的建議:“新軍現在最有戰鬥力的是山嵐營,派去攻打祀縣的多半就是這個營。而選鋒營多半會和我們在蘭陽磨蹭,打一天炮然後晚上再縮回大營去,我們只要留一個翼就可以阻止他們的解圍行動。爲了挫敗新軍對祀縣的進攻,我建議派出一個翼去增援李將軍。”
“如果我派出一個翼的話,能重創山嵐營麼?”許平搖頭道:“肯定不能,他們既然帶了歸德府的部隊就肯定不會自己攻城。我們在這裡留一個翼沒有用處,肯定是我們在壕溝和牆後躲着,賈明河用炮轟上一天,他也不進攻。”
“這裡留下完整的一個營也沒有用。”周洞天反駁道:“我們倒是有幾個重創新軍的方案,可是首先他們得認真給開封解圍,如果他們是佯攻,我們就沒有機會。卑職認爲胡兄弟的話很有道理,賈將軍肯定是佯攻開封,實攻祀縣,我們留兩個翼在這裡毫無用處,還是派去祀縣吧,定能讓新軍鎩羽而歸。”
“賈將軍總是說,做計劃前有個問題要連問自己三遍。”許平笑了一下,問周洞天道:“是什麼問題?”
“能打殲滅戰麼?”
“還有兩遍。”
“能打殲滅戰麼?”
“能打殲滅戰麼?”
營帳內的參謀們一起跟着說了兩遍。
等大家唸完後,許平立刻問道:“好,如果我帶領全營去祀縣,重創山嵐營的把握有多大?”
“機會不大。首先得讓山嵐營進攻,我們才能重創他們。如果山嵐營決心死守,那他們有十二門炮而我們只有兩門,此外選鋒營不是擺設,如果我們把近衛營都調走的話,說不定就被賈明河一舉打穿防線,給開封解圍了。”
“只要能重創山嵐營,那給開封解圍也不是不可以”
許平這話一出口,就看見周洞天臉露驚訝之色。許平輕聲一笑:“只要重創山嵐營,僅憑着選鋒營一個營,哪裡可能守得住這麼長的糧道。”
“卑職明白大人是這個意思,但是選鋒營護着囤積在蘭陽的糧食進城絕對沒有問題。而且選鋒營進城後,我們如果強攻開封,傷亡會非常大。開封一旦有了這些糧食和選鋒營,我們就會頓兵城下。”
“我一開始以一營兵力進攻開封,是希望迅速拿下開封,與季退思連成一片,但是這個計劃顯然不可能實現。後來我改了主意,希望能吸引新軍來救援開封,分散季退思的壓力,因此我不怕選鋒營進城,也不怕開封能堅持守下去,因爲我已經不想打它了。
周洞天問道:“大人,也就是說制定計劃時不必考慮開封問題了?”
“是的,孫子有言: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我不想只是重創山嵐營,這種成績無法讓我滿意,無法扭轉河南乃至天下的戰局。”許平看着滿帳的參謀軍官,對他們宣佈道:“參謀作業吧,集中全開封府的闖軍圍攻山嵐營,我們一定要殲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