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面前的舒瑾,淡淡地一笑:“可是真巧,一會還有貴客要來,舒二當家的就要走,莫不是知道來的正是你的冤家,怕麻煩躲起來?”
至少表面上看梅家東西可是被窮奇寨的人劫的。
舒瑾看着秋葉白神色閃過一絲陰沉:“四少是什麼意思?”
秋葉白挑眉:“你說我是什麼意思,自然是這字面上的意思。”
林沖浪等人看着秋葉白這般直白地譏諷舒瑾,自以爲她是看不慣窮奇寨壞了江湖規矩的行事,老曾直接也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怎麼,怕是被四少說中心思了罷,如今既然知道要夾着尾巴躲,當初做那些蠢事的時候就不知道長腦子,淨留下爛攤子讓人幫收拾!”
林沖浪和老曾等人最看不慣的倒還不是窮奇寨的大當家老鷓鴣,反而是舒瑾,老鷓鴣是個窮苦出身,也就是狡猾些,但還是個粗莽性格,幹不出那些陰險的事情來,倒是這個舒瑾自從當上窮奇寨的二當家之後窮奇寨就變成爲了擴充勢力,手段不用其極!
但是他們雖然想教訓窮奇寨,卻又不得不忌憚着舒瑾那個‘救命恩人’,再加上舒瑾當時和他們的賭局,他是勝了的,要領袖江湖黑道最講究就是‘義氣’二字,所以他們雖然覺得這是個肉中刺,卻不能對他動手。
舒瑾見是老曾說話,周圍的黑道大佬們雖然不說話,但是看着他的樣子也都滿是輕蔑和冰冷,心中雖然憤怒,但卻還是低下了頭,剩下的那隻眼裡閃過陰狠的暴戾。
他謙卑地放低了聲音,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樣:“都是小人不夠謹慎,但正如夜四少所言,梅家大少爺來此不知所爲何事,但是若是看到我們這些得罪了他的人在這裡,只怕心中也會不愉。所以小人才和大哥打算讓我們寨子的人先避避風頭。”
林沖浪聽他這麼一說,轉念一想,彷彿也是對的,便擺擺手:“那你且去罷,只是須得爲方纔的無禮向四少賠罪!”
無禮?
明明就是這個人挑釁在先,卻要他賠罪。
舒瑾看着秋葉白那副淡漠的模樣,眼底寒光一閃,這就是上位者的能耐,即使是在江湖和民間,高高在上的人就是能將他們這些螻蟻一樣的人踐踏在腳下!
他正想向秋葉白敬酒賠罪好早點離開,卻忽然聽見旁邊一聲脆響,聲音頗大,他便下意識地偏頭看去,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看了過去。
只是這一看,他就發現除了隔壁桌的地上碎了一個盤子,那桌上的人都有些奇怪,全部一副目呆愣模樣。
連林沖浪等人都發現了隔壁那桌的人有些不對勁。
林沖浪有些奇怪,難不成是吃食出了什麼問題?
他立刻站了起來,這一站了起來,頓時就看出問題來了——因這酒宴是從早吃到晚的,所以大夥早就吃飽了,只是壽宴流水席的規矩是堂上無殘筵,所以這會子隔壁桌上原本是和他們這裡一樣堆滿了雞鴨魚肉,各色菜餚美酒。
但是此刻,隔壁桌上卻已經是——碗碟空空!
或者說碗碟在一邊都已經堆疊了起來,其中一個掉在地上碎了的,正是一箇中等的寨子的女寨主顧三娘不小心碰掉地了的。
林沖浪發現衆人呆愣的目光其實都在盯着一個人,那人滿頭標誌性的銀髮立刻讓他記起來了。
這不是跟着秋葉白過來賀壽的——虛無山、虛無派的夢遺大師麼!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秋葉白,卻見秋葉白表情看起來有點怪異,或者說——鬱悶。
秋葉白自然是發現了林沖浪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有些無奈地一笑:“夢遺大師所練神功內耗巨大,所以吃東西多了點。”
林沖浪聞言,立刻多看了眼,果然發現那一桌人滿臉神奇地看着夢遺大師,確實是觀看他吃東西!
“呵呵,大師好胃口……。”林沖浪不以爲意地轉會臉,正要說什麼,卻因爲他說話時候略站偏了一步一扭頭正巧將元澤的吃東西的樣子全部納入了眼底,瞬間長大了嘴。
那……那是什麼?
吃……吃妖?!
他幾乎沒有看見對方到底是怎麼動作的,整盤子食物消失的時間不過是片刻之間!
秋葉白不用看就知道某個呆蠢和尚吃東西的時候,又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恨不得將整個盤子都給吞了,就是個人形絞食磨!
她揉了揉眉心,站了起來走到元澤旁邊,正見他消滅完畢一隻雞,正將最後一根雞骨頭給仔細溫柔地擺在了光潔溜溜的盤子上。
那盤子上是一副完整的雞骨架,隔壁盤子上是一副魚骨架,再旁邊是鵝骨架、鴨骨架,都精緻得……彷彿上菜的時候,端上來的就是這麼些骨架。
秋葉白扶額:“……。”
這是和尚?或者說,他是人麼?
她其實是吃撿了個吃妖回來罷!
旁邊的一個瘦子看得歎爲觀止,竟忘乎所以地一拍大腿讚了一聲:“好!”
這等絕技,簡直是聞所未聞。
滿桌子人都跟剛看完街頭耍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一般,齊齊地鼓起掌來!
夢遺大師頂着他長過眼的劉海雙手合十,對着鼓掌的各位黑道人士從從容容地道了聲:“阿彌陀佛!”
然後他又微笑着問衆人:“貧僧還可以不以再化一份爆炒豬大腸?”
秋葉白到底看不下去了,捏了他肩頭一把,低聲道:“你且適可而止一點,從我看見你就一路吃到現在,你吃了多少頓了,撐不死你麼!”
她只是忘了多交代一句,他別幹些扎眼的蠢事,也是想着他其實一晚上至少吃了三頓了,再大的食量也差不多飽了罷,卻沒有想到這廝簡直就是個吃魔,否則怎麼還有這般異於常人的食量和胃容量!
元澤擡起頭,銀眸透過劉海看着她,有些不解地問:“阿彌陀佛,施主不是告訴了貧僧跟着你,便有肉吃麼?”
秋葉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咬牙低聲在他耳邊輕笑:“阿澤,你要是再這麼不知節制,本少就讓你今日三頓都只能喝水,清理腸胃,可好?”
元澤猶豫地看了眼隔壁桌那些滿滿的吃食,隨後還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阿彌陀佛,那就晚點超度它們罷。”
秋葉白看着他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乖巧地應了,方纔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了自己桌。
附近一桌上的人雖然很想再繼續看夢遺大師表演‘人形絞肉磨’的絕技,但是又多少畏於秋葉白的身份,這夢遺大師似乎看起來是對方的人,所以雖然有些遺憾,但沒有再送桌上的吃食過去給夢遺大師。
但是顧三娘原本就是個愛勾三搭四,見了漂亮哥兒都要撩撥一番,甚至搶回寨子裡淫樂一番的人,方纔元澤低頭只顧着用膳,看不清楚臉,如今看見元澤擡頭露出的半張臉精緻非凡的面容上也就罷了,此刻似還帶着憂鬱之色,心頭頓時活絡起來。
她先是笑盈盈地朝着元澤那裡捱了挨,將自己碩大的酥胸往他面前一兜,狐媚一笑:“大師,你真的是出家人麼?”
同桌的人看見顧三孃的模樣,頓時都心中有數了,皆露出看好戲的表情來。
元澤吃肉,自然被他們劃入了酒肉和尚的行列,就不知道是否還是個花和尚?
元澤彷彿全沒有看見那一片誘人的雪白一般,雙手合十對着顧三娘道:“阿彌託福,貧僧法號夢遺。”
他既然答應了那個施主先用着這個法號,便也不打誑語。
後來秋葉白才發現除了‘吃’這個問題外,元澤確實在別的事情上從不打誑語,是個難得的實誠和尚,當然很多年以後才發現,他雖然不打誑語,卻說話留半截。
秋葉白很惱火,但是元澤這廝卻自認他是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好和尚!
“嗤!”不光是顧三娘,其他同桌之人聽到元澤說出這個法號瞬間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顧三娘神色很複雜、很詭異地看了眼元澤修長的大腿間某處,試探地道:“大師,你夢遺?”
元澤想了想,這是在問他法號罷?
於是他點了點頭,溫聲道:“是,貧僧夢遺。”
席間又響起一片竊笑聲。
顧三娘瞬間僵住,暗想這美貌小和尚還真是……還真是直爽。
難不成就是因爲如此,所以他師傅纔給他取了這樣具有深意的法號?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何況顧三娘有心勾引這俊美的小和尚,便遲疑了片刻,把手擱在他腿上,嬌笑:“那是病,得治,大師,你要不要三娘我幫你治一治。”
元澤看了眼她擱在自己腿上的手,原本平靜無波,晶瑩透澈的銀灰色瞳孔忽然微微縮了縮,一點詭異的黑色彷彿墨滴一般在他瞳孔深處慢慢地泛了出來。
顧三娘此時湊得近了,就覺得他眸光有點不對勁,正想細看,卻見他瞬間渾身僵硬,隨後忽然閉了閉眼,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打開她的手。
顧三娘沒有想到這小和尚竟這般不識好歹,還如此不憐香惜玉,頓時也傻了傻。
旁邊即有人立刻說起了風涼話:“顧三娘,人家大師可看不上你這庸脂俗粉呢,嘻嘻。”
“三娘,夢遺大師身上有毛病,還不懂風情,可滿足不了你,不若讓本幫主來疼你,哈!”
顧三年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媚眼惡狠狠地掃了一眼席上的其他人,隨後又陰狠地盯着元澤:“你——!”
元澤此時已經睜開了眸子,眸子裡還是一片迷人的銀灰,瞳孔也是正常人的一點子黑點,只是眸光有些迷濛,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話:“女施主,貧僧可以向你化你的那隻乳鴿麼?”
顧三娘一愣,這才發現自己面前的盤子上有一隻早前烤好的乳鴿,但是她並不喜歡燒烤之物,所以一直放着沒有動。
元澤揉了揉眼睛,彷彿有些不太舒服,然後再次看向她,雙手合十,正色溫聲道:“女施主?”
顧三娘看着他的模樣,忽然一笑,姿態妖嬈地撫摸着自己被拍紅的手背,道:“好呀,大師,不過三娘可有個條件。”
……
此時若秋葉白注意看,就會發現這畫面異常熟悉,那被自己撿到的小和尚正乖乖地坐在那裡,而邊上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蜘蛛精,正色色眯眯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唐僧肉’。
但她此刻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隨後向林沖浪等人編一些夢遺大師之所以這般能吃的理由。
林沖浪雖然不知道練習什麼功需要這般非同尋常的吃法,但是元澤的古怪表現卻正好和他腦海裡關於高人都有怪癖的想象吻合,自然不再深究,只大笑道:“四少,不必擔憂,我們寨子裡還是能供得起大師的胃口的!”
一干大佬們亦紛紛以夢遺大師爲奇,便都笑了打趣起來。
而舒瑾被大佬們涼在了一邊,露出的完好眼珠裡閃過幾絲掙扎,最後還是硬着頭皮朝着秋葉白走了幾步,溫順地低下了頭,向秋葉白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四少,是小人方纔失禮了,您是宰相肚子能撐船,饒了在下這一回罷,在下以酒爲禮,自罰三杯向您賠罪了!”
說罷,他也不等秋葉白迴應,就拿起酒杯一杯一杯地連飲了三杯,將杯底亮了出來。
一干大佬們正說着話,冷不丁被人不懂規矩地打斷,便都露出不愉的神色冷睨着舒瑾。
秋葉白方纔將他眼底那些陰狠與憤怒都收入了眼底,微微眯起眸子看着他罰酒也並沒有出聲阻止。
在他喝完第三杯之後,她看着他酡紅的面容,暗道竟是個真不勝酒力的。
她似笑非笑地道:“舒二當家,我不過是尋常客人,倒是你是不是該敬一下在座的諸位,特別是林瓢把子,畢竟一會子來替你應付的可是他們。”
舒瑾一愣,冷冷地看着秋葉白:“四少,小人不勝酒力……。”
“是不勝酒力,或者是利用完了人,便要拍拍屁股躲了起來,林瓢把子他們爲你做些擦屁股的事兒可不是理所當然的!”秋葉白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淡淡地看着他。
感覺到了周圍大佬們那種原本輕蔑冷淡的目光裡出現了猜忌暴戾之色,他心中咯噔一下,他一直覺得這些江洋大盜,頭腦簡單,其實抓住他們一些形式規則,便可以善加利用。
秋葉白的話其實是沒有錯,他不過是利用這些蠢物罷了,但是這和這個秋葉白有什麼關係!
舒瑾一臉惱色地看着秋葉白,彷彿忍無可忍一般地咬牙道:“夜四少,你休要欺人太甚了,我窮奇寨能苟存到今日,都是靠的林瓢把子講道義,還有各位寨主們鼎力相助,畜生都知恩圖報,我們又豈能忘記林瓢把子和各位弟兄們的再造之恩!”
林沖浪顰起兩道劍眉,有些不解地看着秋葉白和舒瑾,藏劍閣從來不會輕易地站在任何人一邊,也不會輕易地刁難任何人,雖然舒瑾不是什麼好貨色,但是今兒四少這是怎麼了?
但是他自然不會去幫着舒瑾的,只抱着胸做壁上觀。
秋葉白看着林沖浪,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麼就請舒二當家的給各位大當家和林瓢把子都各自都敬上三杯酒罷。”
舒瑾一僵,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試圖向林沖浪求情,乾笑道:“林瓢把子和各位大當家的,在下實在不勝酒力,若是喝醉了,定要當場出醜,萬一砸了這壽宴,豈非罪過。”
老曾就看不得舒瑾那副說話拐彎,眼含算計的樣子,若是舒瑾敢豪氣地把酒杯拍桌子上,也許他倒還佩服舒瑾的膽量,如今他卻只想讓他好看,便一拍桌子,瞪着銅鈴大眼對着舒瑾罵:“格老子的,老子就是看不得你那磨磨唧唧的娘們兒樣,你看不起咱們這些沒讀過書的罷,叫你喝一杯酒,跟弄死你老孃似的,你小子直說喝是不喝!”
這裡的動靜一大,自然吸引了場內其他人的目光,皆齊齊投向這邊來看熱鬧。
那一頭老鷓鴣等人自然也看見了這邊的情形,窮奇寨的那一桌子人就想要過來,老鷓鴣看了看這邊的情況,立刻伸手攔住他們,自己則打算端着酒杯過來。
但他還沒有走兩步,那一頭立刻有一個大寨主砸了一個杯子過去,那杯子瞬間裂在老鷓鴣腳下,聚義堂內鴉雀無聲,氣氛緊張起來。
舒瑾愈發的僵硬,手裡陶瓷酒杯幾乎硬生生地被他捏碎,他狠狠地瞪了眼秋葉白,隨後最後對着冷眼旁觀的林沖浪低聲道:“林瓢把子,您看小人……。”
“怎麼,讓你陪着咱們這些人喝一杯酒很難麼,還是你覺得咱們這些人都沒有資格讓你陪着喝這杯酒,嗯?”林沖浪冷冰冰地道。
舒瑾還有窮奇寨的人越來越讓他心頭不悅了。
聽見這話已經是無可迴旋的餘地,舒瑾只得乾笑,心一橫,一手拿起酒壺,一手拿酒杯,開始挨個地跟着酒桌上的寨主們敬酒。
因着他早前那磨磨唧唧的樣子,讓原本就對他有隙的大佬們都不肯輕易放過,自是各個拿了狠話去逼他多喝。
秋葉白只冷眼看着,等到舒瑾喝完最後一杯酒的時候,腳下已經完全是腳跟打腳跟,面紅如血,神志不清的樣子了。
她原本覺得應該向老鷓鴣下手,因爲自聽了這個舒瑾那頗爲牽強的加入窮奇寨的經歷,她就覺得他很可能纔是窮奇寨幕後操控一切的人,並不是個好對付的。
但是前腳知道梅蘇要來的消息,後腳就見他要告辭,這般太過巧合,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和梅蘇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結。
既然發現了舒瑾也許不勝酒力,所以才使了計策去灌舒瑾喝酒,果然見他推三阻四。
這是擔心喝多,不好跟老鷓鴣梅蘇那裡的人接頭交代麼?
秋葉白冷眼看着面前的舒瑾越來越站不穩,她指尖微微一彈,悄悄將一顆花生米直接彈在他的膝蓋上。
舒瑾只覺得膝頭一疼,瞬間站不住了一頭朝地上栽倒,各寨主們都不是什麼善心人,此刻也沒有人打算去扶他一把,就看着舒瑾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一頭窮奇寨的人皆不顧老鷓鴣的阻攔衝了過來扶住舒瑾。
兩個高壯的漢子立刻將舒瑾從地上扶了起來,焦灼地低聲喚:“二當家的,二當家的,你怎麼樣了!”
窮奇寨的其他人雖然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看着舒瑾被灌酒之後摔在了地上,也沒有一個人來扶,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這裡坐着的都是淮南水路黑道的大佬,誰敢隨便給他們擺臉色,原本就不待見窮奇寨的那一夥人,此刻見那些小嘍囉們也敢對着自己擺臉色,頓時也沉下了臉。
舒瑾這個時候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在,只昏昏沉沉地,滿臉發紅地扯住其中一個人的手臂“嘔”地一聲吐了出來。
老鷓鴣早前攔不住自己寨子的人,就立刻跟了上來,如今見氣氛不對,立刻擠了上來,用肥胖的身軀擋在衆人面前,對着秋葉白一桌的大佬們賠笑:“我看舒老二不舒服,就不留在這裡給各位大當家的們丟人現眼了,這就帶他下去先清醒清醒。”
林沖浪原本也只是想給舒瑾一個教訓而已,見老鷓鴣渾濁眼裡都是哀求便準備打發他們下去。
只是他還沒有開口,就被秋葉白給打斷了,她淡淡地道:“舒瑾和老鷓鴣都不能走,他們走的話,你們就得留下來等着梅家大少爺的到來。”
這一次不光是窮奇寨的人,就是林沖浪等人都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秋葉白。
窮奇寨中那一個扶住舒瑾的人也忍不住朝她怒道:“爲什麼!”
秋葉白繼續道:“不爲什麼,梅蘇大少爺即將到來,如果當初對他們船動手的人一個不在這裡,沒有人當面向他賠罪的話,只怕會被梅大少爺認爲咱們淮南水路這是護短護過了頭罷!”
這話雖然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
“方纔既然夜四少和我們都答應了讓那舒瑾他們回去,那就讓他們回去罷,梅大少爺那邊世叔還能應付得來。”林沖浪遲疑了片刻還是沉聲道。
秋葉白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多少是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便悠悠道:“林瓢把子,晚輩方纔之所以那樣和舒二當家的說,不過是因他氣傲,太把你們的寬容和對兄弟們的義氣當做理所當然了,纔有意教訓他,讓他明白就算是黑道也是有規矩的,但是咱們既然答應了舒二當家,自然也不能違諾,舒瑾二當家和大當家自然可以回去。”
她頓了頓,繼續道:“只是這些窮奇寨的弟兄們就留下來,代替老鷓鴣大當家和舒二當家的給梅公子賠罪,收了人家銀子,還劫人的船隻,是咱們背信在先,讓窮奇寨的人給梅大公子磕頭賠罪,滾一趟釘板,既可以堵了梅家那頭的嘴,省的說咱們的人勾結官軍,以權壓人,也算是全了淮南水道的名聲,否則以後誰敢和淮南水道的人打交道。”
說完,她目光緩緩地在林沖浪和周圍的黑道大佬們臉上掃過:“不知道各位以爲如何,晚輩也是在爲淮南水道着想,最終決定的當然還是在林瓢把子的手上。”
秋葉白的一番話,句句在理,但是林沖浪還是沉默着,他總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又說不上是什麼不對勁。
但是老曾已經忍不住了,蒲扇大掌又是一拍桌子道:“就是這個理,老子想着總覺得窮奇寨幹出這檔子事,惹下大禍卻屁事都沒有,以後那些小兔崽子,還不得有樣學樣,就得讓他們滾釘板!”
滾釘板是一種殘酷刑罰,讓人從插滿了五寸尖釘的釘板上滾過去,雖然釘子不會要人的命,但是卻很是叫人吃罪,渾身劇痛而且滾完了之後,渾身可以用千瘡百來形容。
原本此等刑罰是在平民以下犯上,狀告官員之時,必須行的刑,以此明志,天極帝國開國之後,真武大帝聽元宸皇后的建議取消了此項刑罰,以廣開言路。
後來滾釘板在江湖上就有負荊請罪的意義了。
老曾這麼一說,衆大佬們也都覺得有理,亦七嘴八舌地贊同,雖然期間多少都有些不想讓窮奇寨坐大的私心,但林沖浪亦還是動搖了,正要點頭:“沒錯……。”
誰知話音剛落,那扶住舒瑾的高個子壯漢便大吼一聲:“滾你孃的,這羣賊子就是變着法子在整咱們,滾什麼釘板,老子先把你這個小賊給在釘板上插個透心涼!”
說着他鬆開了醉的不省人事的舒瑾,一把操起面前的酒壺惡狠狠地朝秋葉白的頭上砸去。
秋葉白早有準備,身形敏捷一閃,站在林沖浪的身後,冷冰冰地看着他們:“窮奇寨,你們這是要造反麼?”
“你這個挑撥離間的小白臉,去死吧!”那高個子壯漢一擊不中,立刻足尖一點,抽出腰上軟劍朝着秋葉白劈砍而去,卻還是她閃開了。
秋葉白眼底幽光一閃,只挑釁似地看着他,卻並不回手,她要的就是窮奇寨的人動手!
林沖浪也差點被那酒瓶擊中,只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竟然有人敢在壽宴上給他鬧事,此刻眼前銀光一閃,才發現對方竟然拿出了劍,頓時大怒,他們這聚義堂的壽宴,爲了防止有人鬧事尋仇,都是命人專門檢查,不允許賓客帶武器。
這個混賬,既然私帶了兵器,不但是沒有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簡直就是心懷不軌!
林沖浪拍案而起,怒道:“給本瓢把子拿下這些混賬玩意兒!”
這一回,堂上大部分人都動了起來,總瓢把子的號令,誰敢不從,他們雖然沒有武器,但不少人武藝不低!
老鷓鴣驚慌失措,想要說什麼,卻看見窮奇寨的人發現自己被包圍,所有人大驚失色,立刻全部都從腰間抽出了隱藏的軟劍。
這下子可把林沖浪給氣得臉都綠了。
“這一個個……都是要翻了天了,拿下,拿下!”
隨着他再次下令,場面上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打鬥中,桌椅全翻,碗碟四飛!
面對着那高個子壯漢的攻擊,秋葉白只避不擊,只暗中觀察對方的武功路數,以判定對方到底是什麼門派的人,她在第一次看見這兩個衝過來扶舒瑾的水匪時就發現,雖然他們戴着帽子,卻還是能看得見他們太陽穴高高鼓起!
這不是尋常的水匪,而是內家高手!
秋葉白在這一頭周旋,周宇和小七都護在她身邊不遠處。
而唯獨有一個人卻還是獨自在一片混亂間坐着,眼觀鼻,鼻觀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隻烤乳鴿。
他完全沒有發現身邊已經變成了一片戰場,只是一邊撥動着手裡的念珠,一邊專注無比地考慮一個問題——吃掉這隻乳鴿呢?還是不吃呢?
他答應過那個施主今夜不能再吃了。
但是,他是花了大代價才讓那位女施主讓出了乳鴿的,而且,月亮已經落下,朝陽即將升起,這是新的一天,那麼……他就算吃掉這隻乳鴿,也算不得打誑語罷?
這隻乳鴿遲早也是要被人食用的,他來食用,亦是在用腸肚在超度這隻乳鴿,一會念一篇地藏經讓它們早日脫離畜生道,進入人道罷。
元澤滿意地自我告解完畢,便小心地將念珠在手腕上套好,準備下筷子。
按照他的速度,超度這隻乳鴿應當是眨眼之間的,那麼那位施主應當是不會知道他又超度了一隻乳鴿。
但,也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或者也許是佛祖亦再不能忍自己座下弟子這般貪食。
在元澤的筷子剛剛觸碰上那隻乳鴿的時候,忽然一道人影猛然飛了過來‘咚’地一聲撞倒了整張桌子。
元澤的筷子僵在半空,他看着那隻無辜的乳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落在塵埃裡,那一瞬間,他幾乎能看見揚起的塵埃包裹住了那隻乳鴿。
他下意識地就俯下身子去,打算拯救它,但是……
“唰!”一隻大腳忽然毫不客氣地踩在了他修長的手上,順便也將那隻乳鴿踩在了腳下。
元澤臉上血色盡失,但還是很平靜地擡起眼看向自己上方的高大男人:“施主,你踩到貧僧的食物了。”
那人正是追砍秋葉白的那漢子,但是此刻他被秋葉白逗弄得氣喘吁吁,心中滿是邪火,此刻居高臨下看着元澤,發現竟然是跟着秋葉白來的和尚,眼底滿是猙獰地笑道:“老子不但踩到了你的食物,還踩了你這臭和尚的手,怎麼樣!”
說罷,殘忍地直接在腳上用力狠狠地踩踏元澤的手,元澤的手指瞬間發出骨頭被擠壓瀕臨破碎時的可怕聲音。
他打算直接踩斷元澤的手指。
反正這個和尚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會武藝的樣子!
十指連心,但是元澤卻彷彿沒有感覺到自己手指即將被踩斷的痛楚一般,臉上仍舊是一片平靜和慈悲,再次重複:“施主,你踩到貧僧的食物了,這樣不妥。”
那人看着元澤竟然彷彿還打算和他說教一般,再看他彷彿全無痛楚的表情,頓時心中邪火大盛,擡起手上的軟劍向元澤當頭砍去。
“和你的食物一起去死吧!”
秋葉白方纔發現了元澤那裡的險情,心中一驚,正打算拿了身邊的酒罈子飛砸上那人的腦袋,但是下一刻突然上演的那一幕讓秋葉白瞬間……呆如木雞。
元澤忽然一擡手,竟空手捏住了劈砍下來的軟劍,一手拿着烤乳鴿站了起來,淡淡地看向那人,嘆息了一聲:“施主,你踩到了貧僧的食物了!”
與此同時,‘叮’的一聲,他手上的那把劍就爆裂成了無數片!
而那人目瞪口呆的時候,元澤忽然一把輕柔撫上他的手腕,輕飄飄地一擡——
一大羣正在交手的人便看見,看起來修挑而弱不禁風的小和尚站在原地,一手拿着一隻灰撲撲的乳鴿,一手提着比他壯碩兩倍熊一樣的大漢在空中掄出了一道近乎優雅的弧線,然後輕輕巧巧地把他往遠處一拋。
伴隨着一聲慘叫,和“砰!”的一聲巨響,那人瞬間嵌入了聚義堂門外的影壁裡!
而影壁除了顫抖着掉落了一些灰塵之外,竟然沒有裂開,也沒有倒塌,彷彿它天生就雕有一個那樣的坑安嵌着那個人。
契合無比。
……
全場瞬間寂靜了下去,停止了打鬥。
把人砸出去,有足夠的力度就夠,要把石頭砸碎了,有內力可以辦到。
但是這樣……
不偏不倚的,近乎天衣無縫的把一個人塞進牆壁裡面。
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到恐怖。
而元澤似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還是捧着乳鴿,擡起慈悲的眼地掃過在場的衆人:“諸位施主,也在踐踏着食物呢,真是罪過。”
分明是如此慈悲溫和的眸光,但所有人被他這麼一看,只覺的莫名地一陣森冷寒風當堂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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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