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初輕嘆一聲:“不必着急,本宮只是在看自己能忍受這種程度的骯髒污穢到幾時。”
秋葉白:“……結果如何。”
百里初撣了撣自己的衣袖,擡起詭美的眸子看向她,興致極好地道:“還不錯,本宮難得還有能容忍的污穢之物。”
秋葉白忍耐着微笑,覺得自己眼角一抽:“您可以不忍的!”
這廝一邊用這種寵溺的眼神看着人的時候,一邊說出那種刺人的話來,竟不覺得瘮得慌!
百里初輕笑,彷彿有些無奈,伸手取了帕子仔細溫柔地替秋葉白擦拭嘴角的污漬:“本宮知道小白素來是個體貼的,只是本宮既然要與小白天長地久,行房順利,自然總要謹慎些,若是一不小心顛鸞倒鳳的時候把小白你活生生掐死了,如何是好?”
秋葉白聞言,眼前一陣發黑,趕緊用手支着側額,纔沒讓自己一頭撞到桌面上。
她陡然覺得前途一片黑暗,悽風慘雨,不,是遍佈着滅世的不祥之兆!
天長地久……和這個變態?!
她還是乾脆地自決於天下算了!
“小白不必太感動,這不過是本宮應該做的。”百里初睨着秋葉白如遭雷擊的昏沉表情,詭美的眼眸挑起近乎嫵媚的弧度,手上動作更加輕柔。
秋葉白感受着他冰涼異常的指尖在擦拭自己的脣角時,不時地觸上她柔軟的脣和肌膚,倒是讓她覺得有些昏沉之中難得的清涼。
她無力地擠出一絲虛弱笑,順帶試圖伸手把百里初的手從自己嘴上給扯開:“多謝殿下的體貼!”
她怎麼覺得他快把自己的脣角擦破了,這廝到底在幹嘛?
百里初似乎幫她擦嘴擦上癮了,似覺得指尖的細膩的觸感極好,徑自直接扔了帕子,冰涼白皙的指尖直接湊在她的脣上揉搓,口裡卻還略還有不耐地低聲哄着:“乖小白,別動,一會就好了。”
秋葉白被他一把按住了手,掙扎了兩下卻又無力掙脫,只能被百里初按着,繼續被對方蹂躪得欲哭無淚。
嘴她覺得自己的要被搓成烤腸了!
這變態,能不能正常一天,不過似乎從她認識他的第一天就沒有正常過。
不知爲何,她覺得頭似乎越來越暈沉,渾身酥酥麻麻,毫無氣力,彷彿浸泡在熱水之中,暖洋洋的,舒服又愉悅,宛如小醉微醺一般。
但是她下意識地覺得這樣的狀況不對,難不成這廝又在釋放他那一身詭異無恥的魅香了吧?
頭暈……
秋葉白腦海裡瞬間閃過一絲異光來,她終歸是浸淫江湖多年,立刻發現了某些不對勁之處。
酒——是那杯百里初給她灌下的酒!
她中計了!
她有些顫抖的手一把抓住了百里初的衣袖,懶得和他再做戲,冷冷地看他:“你餵我喝了什麼!”
百里初看着秋葉雋秀清美的臉兒微紅,粉嫩嬌融,似月下薔薇初綻,嬌軟無力,分明已是中了藥,卻偏生一雙明眸亮若寒星,竟仿若無虞一般。
他眼底閃過一絲異色,倒是頗佩服她的定力,難得順從她的意思,鬆了蹂躪她嘴脣的手,似笑非笑地拖長了沙啞幽涼的聲音:“你說呢。”
秋月白支着額,不讓自己倒在桌子上,冷冷地一笑,忽然伸手就一把甩了桌上的那隻青花瓷杯落地:“是迷心是不是,你就是今日那從宮裡出來的貴人?”
敢用蒼和票號的宮中美人,不易容也有能力讓見過無數次他容貌身姿的阿禮都認不出來的宮中美人,想也該能想到是他!
百里初看都未曾看那落地的青花瓷杯子,只撿了一塊帕子慢條斯理擦自己的手:“迷心,迷人心,醉人眼,只忘塵世煩惱三千,笑語水中影,鏡中月,這迷人是好酒,需得用十年女兒紅成釀做酒引,配上牡丹、橙花汁,梅上雪,再以糯米釀,冰糖入酒,沉入冰泉一年,便是迷心醉。”
秋葉白怔然:“你……。”
自己也不過得了幾頁前朝流傳下來的殘缺手抄稿,隨意試製了許多次才成,不想他竟然知道迷心的全名,甚至正確的釀製之法!
“前朝惡名滿天下的司禮監九千歲卻是一等一的釀酒師,幼時本宮便喜在藏書塔裡翻些野史雜記,總能讀到一些非常有趣的東西,無趣時變學着做了幾回試試這風雅之味。”百里初輕笑,隨後擡起眼,神色莫測地看着她:“倒是小白,你也認得這迷心醉,真是讓本宮有些驚訝,本宮記得這迷心醉是這綠竹樓的嬤嬤送到本宮這裡,你又是如何得知這迷心醉的呢?
秋葉白立刻明白了,自己方纔已經在迷心醉的作用下,無意失言了,若是平日裡她根本不會這麼直接責問他,而此刻只覺得自己腦子愈發的沉重,卻又睡不過去,聽着百里初說話,她只控制不住下意識地開口就想回答:”因爲我就是……。“
但她心智向來堅韌,到底還是在最後話衝出口時,悄悄地捏住了自己的掌心,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帶來片刻清醒,硬生生地忍住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撫着昏沉的額頭,一句話沒有說。
”你就是什麼,嗯?“百里初看着她容色一陣蒼白,一陣緋紅,心知她在抗拒着藥性,不肯妥協,他詭美魅惑的眼底閃過涼薄的笑意,伸手大剌剌地將秋葉白從凳子上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刻意放柔了聲音問:”小白,你再說說看,你就是什麼?“
他聲音低柔悅耳,似從極爲遙遠的地方傳來,帶着輕輕的渺渺的涼意,讓人聽着極爲舒服。
秋葉白原本在他抱着自己的那一刻,還試圖掙扎兩下,但是一靠近他帶着淡淡魅香的寬闊懷裡,便瞬間就像炎炎夏日靠進了極爲舒適的冷泉之中,舒服得她實在提不起反抗藥性的念頭,索性便這麼靠着,呢喃地說着什麼。
百里初沒有聽清楚,體貼地微微傾身,聽得她忽然打了個小小的酒嗝,輕笑起來:”因爲我……我就是來求天書的。“
百里初見她答非所問,眸中幽魅暗沉如無垠虛無,卻沒有繼續再追究上一個問題,而是繼續柔着聲音問:”嗯,你求天書何事?“
她靠在他懷裡,嘀嘀咕咕:”嗯……求天書……求天書幫我,查問淮南……查問淮南……一案,那掀翻此事的人,針對獨杜家不會就只是想在司禮監上咬一塊不痛不癢的肉下來,我,我要查出來……梅家定有貓膩……嘿嘿。“
百里初挑了下眉,方纔他到的時候,確實聽到了她正求着那天書公子幫忙查案,只是看她和天書的關係之親密,怎麼看都不像只是尋常客人關係,不知道爲何他總覺得與其說是她求天書,倒是不如說她在向天書下達指令。
想起方纔天書擱在她肩頭的手指和他與小白之間那種瀰漫着的奇特親暱氣息,百里初擱在秋葉白細腰之間的手無意識地收緊,眼底眸光詭魅叵測。
秋葉白被捏在軟處,難受地掙扎起來,百里初醒過神來,鬆了手,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神有些奇異隨後他垂下眸子又拍了拍秋葉白的背,安撫貓兒似地順着她的背輕撫,譏誚地輕笑:”你倒是個精乖厲害的,鄭鈞那破落戶老太監幾句話,一個破命令就能讓你給琢磨出這些門道來,若是杜氏那老婆子知道自己弄了個燙手山芋進她的地盤,最後燙得她坐臥不安,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景。“
秋葉白被他這麼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只覺得渾身舒服,眯着眼懶洋洋地跟蜷在他懷裡,下巴擱在他的手臂上,如果不是自個是個人,又長了雙大長腿,她就差整個人連蜷在他的膝頭了。
百里初的衣衫自然都是最頂尖兒的絲綢料子,如流水一般柔滑,他不喜明繡,只覺得虛浮於面,過於淺薄,只喜那種頂尖的織娘用特殊的提花織機把各色絲線一點點地織進料子裡的衣衫,初看便似一泓水穿在了身上,但明暗不同的光線下,卻能看見不同的圖騰異色,奢華到了極處,便是悄無聲息。
所以此刻秋葉白只覺得自己窩着的這地兒又涼又滑又軟,一窩進去,盛夏暑氣頓消,且有暗香幽來,簡直是避暑消夏的聖地。
嗯……舒服。
她忍不住又嘀咕一聲,在他的懷裡蹭了蹭。
百里初看着懷裡的人兒眯着眼揪住他的袖子,根本沒有聽見他諷刺的話語,倒跟只乖懶貓兒似的,全無平日裡那種野生小豹子似的警惕敏捷的和看似平易近人,實際上滑不溜手,最是難以親近的樣子,更不要說輕易捕捉和恣意地品嚐了。
上一次,他終於抓住小白的代價可不算太輕。
他微微眯起眸子,眼底閃過他也不曾發覺的柔和光芒來,指尖掠過她的髮絲,繼續問:”天書和你什麼關係,你似他的入幕之賓?“
秋葉白這一回倒是乾脆地搖頭:”不是。“
聽到這個答案,百里初脣角輕勾,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他心情好的時候,撫摸她青絲的動作自然難得愈發的溫:”那他爲何要幫你這樣危險的忙。“
百里初從來不是一個好糊弄之人,並沒有因爲秋葉白的回答而放棄追問。
秋葉白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識迷噔噔地道:”因爲他是我的人……啊。“
話音剛落,她就覺得頭皮一疼:”嗚……!“
百里初揪住她一頭烏髮向扯,逼迫她不得不擡起臉來,他則低頭極具壓迫感地盯着她,眼對着眼,鼻尖對着鼻尖,眼角勾起妖嫵媚到暴戾的弧度,聲音卻極溫柔:”嗯,小白,來解釋一下,什麼叫他是你的人。“
秋葉白看着面前那張豔詭得驚心動魄的面容,直覺的呼吸不順,想要掙脫,卻以極爲不舒服的姿態被他固定在懷裡,手腳都被挾制得有些疼痛,她忍不住一下子嗚咽似地叫了起來:”天書本來就是我的人,本少爺花了那麼多錢,他敢不幫我,唔……放開本少爺,不舒服,痛!“
百里初不爲所動地盯着她,似在判斷她說話的真假,片刻之後方纔鬆開了對她的鉗制,讓她得以舒服的姿態伏在自己懷裡,指尖輕柔憐惜地撫着她的後腦勺:”疼麼?“
他輕笑了一下,隨後彷彿極無奈地輕笑:”嘖,小白,本宮的心是很脆弱的,受不起騙,若是被人騙了,心情便會很差,如你這般是本宮心尖兒上的人,定會陪着本宮一起難過的是不是?“
他聲音低柔微啞,卻有一種令人逼窒的冰涼氣息,凍得人心森冷。
秋葉白彷彿什麼都沒聽明白,迷迷糊糊地冷哼了一下:”嗯,心情好。“
隨後,她繼續懶懶地在百里初的衣袖上蹭了蹭,只是埋在他臂彎之上時,脣角彎起了一個譏誚冰涼的弧度。
百里初似乎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復又繼續溫聲道:”你可見過這綠竹樓的主人?“
秋葉白揪住他冰涼的指尖,迷迷糊糊地把玩:”嗯,自然見過。“
百里初挑眉:”哦,是什麼人?“
她仰起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自然是我,這整座綠竹樓的美人都會是我的,以後必定會吃喝不愁,誰還敢問老子收一個銅板錢!“
百里初看着她那小模樣,如非人掠食者的無機質眼瞳一般的眸子盯着她,脣角彎起冰冷的弧度,也不管看起來意識模糊的秋葉白兵到底能不能聽得懂,語帶雙關地道:”小白,放心,本宮遲早會餵飽你的。“
秋葉白搖搖晃晃地又把臉擱回他的下巴上,喃喃自語:”嗯,嗯……吃酒。“
百里初也沒理會她的答非所問,眸盯着她纖細的脖子,目光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許久之後,他慢條斯理地說了四個字:”你是我的。“
這一次,他沒有再自稱本宮,聲音也不高,語氣彷彿極盡繾綣,卻彷彿令灼熱的夏日之夜,彷彿都莫名其妙地寒涼了下來,彷彿瞬間從盛夏入了寒冬。
秋葉白仿若未覺,還是那種迷噔噔的樣子,把身子往他的懷裡靠了靠,也不用人問,嘴裡唸唸有詞,卻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偶爾夾雜些她對杜家的怨氣並着她在淮南一案之上的打得小九九,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嘀咕了出來。
百里初也沒有再問,只是這麼抱着懷裡從狡黠獵豹化作了碎嘴小貓兒的人兒,指尖一挑,抽了秋葉白頭上的玉簪,將她滿頭青絲散下,指尖在秋葉白的青絲間穿行,慢條斯理地幫她——捋毛。
秋葉白彷彿很是眷戀他冰涼的懷抱一般,把臉往他的臂彎裡埋得更深了,知識嘴上還是不忘唸唸有詞,彷彿徹底地迷失了心智。
門外傳來敲門聲,門內卻誰都沒應,彷彿全沒有聽見一般,那敲門聲便消失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漸漸地隨着燈芯越燒越長,秋葉白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消失,像是疲憊極似地 睡了過去,安靜地伏在百里初的懷裡,滿頭青絲垂下來遮了她的臉,只露出耳邊一點子瑩白。
百里初靜靜地撫着她的青絲,直到外面寂靜的長街傳來更夫打梆子悠長的聲音:”丑時三刻,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門外,再一次響起了敲門聲,禮嬤嬤客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四少,咱們要
他方纔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起身跟抱着貓兒似地將她半捧半抱了起來向一邊的軟榻上走去,將懷裡的人兒小心地擱在那軟榻上。
秋葉白卻一沾了牀榻,便一個翻身,徑自踢了鞋子,轉臉埋進了柔軟的薄絲被裡,彷彿愛嬌的貓兒尋到了自己的窩,嘟噥了幾句,便不再動彈,繼續只留個背後和後腦勺給百里初,。
百里初看着她的動作,也不惱,沉吟了一會,徑自扯了榻上的薄絲被子來給她蓋上,順道仿若自言自語地淡淡道:“你也不必太擔憂淮南之事,這事兒你要查便查就是。”
他說完話,忽然想起什麼,輕笑了幾聲:“你若下場,倒是能讓這水再渾一點,多出些好戲來,不過是狗咬狗罷了,若敢真咬到了小白這裡,本宮打斷那些狗兒的腿爲你出氣就是。”
言畢,他低頭在秋葉白的瑩白的耳朵上輕咬了一口:“本宮先回宮了,小白,長夜漫漫,可千萬要在夢裡見着本宮,嗯?”
說完,他徑自起身,看了眼秋葉白安靜的彷彿睡熟了的身影,足尖一點,飄出了窗外,飛揚華麗的黑色衣袍如黑色的羽翼掠過窗櫺,悄無聲息地融進了最深沉的暗夜裡。
房間裡徹底地安靜了下,而本該睡着的人影忽然睜開了眼眸,冰冷透徹如琉璃的目光,哪裡有半分像是喝了迷心醉,連心智都迷糊的人?
秋葉白掀開薄被子,坐了起來,她目光落在牀邊百里初擱下的帕子,隨後取了過來,動作緩慢卻異常仔細地擦過自己被咬過的耳垂,隨後面無表情地把那那精緻的絲帕子捏成一團扔進了牀邊的小香爐裡,帕子瞬間燃起一團火。
她看着那團火,明眸裡閃過譏誚掠過冰涼的火光。
我是你的?
不,我不是任何人的。
我只屬於我自己。
哪怕那麼不幸的一天,我終會屬於一個人,那也絕不會是你。
因爲,你怎麼看都不像一個人,倒像是非人。
至於做夢,夢見你?
那一定是噩夢,初殿下!
等着那團火徹底地消散了下去,帕子灰飛煙滅。秋葉白方纔起身,四處看了看,卻沒有看見自己束髮的玉簪,也不知百里初時隨手扔到哪裡去了,或是被他帶走了。
她看着銅鏡裡自己散落髮絲下,小臉白皙盈潤的模樣,不免輕嘆了一口氣,到地女子就是女子,便是舉手投足之間再像男兒,卻到底不是男兒身,若不是方纔她機警只怕就會招來百里初的懷疑了,按着他那性子,只怕當場把她剝光了查驗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道若是他發現自己騙了他,會是何等表情。
她譏誚地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冷嗤一聲,隨後索性抽了那束牀帳的絲帶將自己的一頭青絲隨意地在腦後束起,轉身去開門。
門外果然站着禮嬤嬤,也不知道她在門口站了多久,只是她雙手安靜地交疊在身前,依舊是微笑的模樣,絲毫不見倦色和不耐,但秋葉白知道她至少站了足足兩個時辰。
到底是宮裡出來的教習大姑姑。
“人已經走了,沒有折回頭,通知小七讓其他人不必再繼續圍着了,大夥都回去歇着罷。”秋葉白淡淡地道。
禮嬤嬤看着秋葉白除了眉宇之間帶着疲憊倦色,倒也沒有受傷的樣子,便點點頭,轉身朝樓下比了個手勢。
不一會,已是打烊,空無一人的樓道里瞬間奇蹟似地從各個犄角陰影裡鑽出來許多手持雙劍的端茶倒水的小廝、廚子大叔、掃茅廁的婆子、只是他們身上全褪去了平日在樓裡打雜端盤子時候的那種油滑或者卑微模樣,臉上清一色的都是冰冷異常的殺氣,
小七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面無表情地朝着他們擺擺手:“散了!”
隨後又走到最近的窗外喊了一聲:“歇了!”
他喊完之後,便懶懶地揹着手搖搖頭嘟噥一聲:“嘖,作孽啊,風流成性的下場,姘頭都找上門來不是。”
他老氣橫秋地說完,正準備轉身下樓睡大覺,卻不曉得哪裡飛來一隻酒杯,正落在他腳下,他一個不妨踩在那酒杯上,滾軲轆似地尖叫一聲——滾了下去。
秋葉白拍了拍手,淡然地轉身把手裡的酒杯全部都扔給身邊一個提劍的小廝:“以後不要讓本少爺再看見樓裡有青花瓷杯。”
說罷,轉身進了房。
衆人:“……。”
禮嬤嬤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看着秋葉白坐在花桌邊,她遲疑了片刻,輕聲道:“方纔在四少房裡的人可是那位宮裡來的貴客?”
秋葉白點點頭,面色並無異樣:“是。”
禮嬤嬤顰眉,清秀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擔憂,沉聲道:“奴婢想起了一個人,只是那貴人素來極爲講究和有些挑剔的怪癖,先前從來沒有想到過那位貴人可能會來咱們綠竹樓,若真是那個人,四少,咱們只怕是有麻煩了?”
秋葉白脣角勾起譏誚的弧度:“沒錯,阿禮也認出來了麼,方纔來的正是咱們的攝國公主殿下。”
禮嬤嬤臉色瞬間有些不好:“竟然真是攝國殿下麼,還是您……您認識那位殿下?”
攝國殿下挑剔和怪癖,闔宮皆知,控鶴監鶴衛三千,那位殿下又有極大的潔癖,當街擄走俊美男子的事情雖然有,但總歸是殿下獨自一人享用,那位殿下怎麼會來綠竹樓這種人人皆可光顧之地?
她在宮中多年,對於那位殿下的可怕,總還是多少知曉的,只怕會出現在綠竹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秋葉白自嘲道:“若是可以,本少爺倒是寧願此生從未認識過此人,”
“那位攝國殿下很危險麼?”天書的聲音忽然在秋葉白和禮嬤嬤身後響起,他進門之時就聽見了秋葉白和禮嬤嬤的對話。
她頓了頓,輕嘆了一聲:“沒錯,那位殿下生性多疑,今日我雖然勉強應付了過去,但是此事只怕多生變故,他很可能已經懷疑我和綠竹樓的關係,只是我雖急中生智,以退爲進地暫時讓他消了些疑心,但只怕很快他就會着人來查。”
今日,他既已經知道自己是來請天書幫忙探聽淮南劫案的消息,那麼必定能想到綠竹樓是一個極佳的消息來源地。
按着他的性子必定會徹查綠竹樓的背景,以觀綠竹樓是否能爲他所用,若是不能用,說不得他就會對綠竹樓出手。
“若是那位殿下查知了我是這綠竹樓的樓主,只怕很快也能查到咱麼藏劍閣的背景。”秋葉白明眸閃過寒色,她若是在他面前幾乎沒有了秘密。
想都不用想,那變態或者把她和她所有的一切都據爲己有,或者就會利用綠竹樓來脅制於她!
雖然她是相信,廟堂雖高廣,但江湖更深遠,藏劍閣未必是百里初鞭長能及之處,但是她並不想將自己在京城經營多年的陣地拱手相讓,更不想被那廝脅迫。
所以她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不過也不必擔心,讓大家安心做事,只是從今日開始,提高戒備,對於來歷不明的陌生客人,要多加註意,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綠竹樓裡,有一半看似平常的小廝和雜役其實全部都是藏劍閣焰字部的人,但他們每一個人進綠竹樓都看起和尋常應聘至綠竹樓裡的普通傭人沒有區別,大部分藏劍閣之人甚至在地保那裡還有保契,平日裡不動聲色地穿行於樓中接待各處貴客,既能不動聲色地蒐集情報,又能暗中保護藏劍閣的公子們。
若有那客人試圖對不願意的公子們用強,他們便可上前規勸,趁機在客人酒水裡悄悄動手腳,又或者直接在那些惡客身上悄悄下暗手,或讓對方昏一會,或者出點別的意外,避免讓公子們直接與客人起衝突。
不但化解了了公子們的安危,順帶讓公子們幾乎善解人意,從不掃客人興的好名聲越傳越開。
反倒是綠竹樓的公子們真正知道秋葉白身份和綠竹樓背景的人少之又少。
即使是琴棋書畫四大公子裡,真正知道的不過是一個天書和天棋。
天書是秋葉白有心讓他成爲自己的心腹,而天棋……基本上算是她的一個意外,讓他知道了一些連天書也不知道的秘密。
不過她自然有手段讓天棋閉上嘴,至於他是不是因此更憎惡她,她倒是絲毫不介意。
她做事一向是隻注重結局。
秋葉白正在腦海裡把綠竹樓容易漏破綻的細節之處細細地琢磨一遍,天書飛眉微挑,向來舒廣秀逸的眉目之間亦多了一絲凝滯:“可要我讓各院公子們也留心一下最近進出的客人,畢竟我們纔是最直接與客人們接觸的。”
秋葉白想了想,還是道:“可以讓他們留意行止可疑之人,但是不要直接說是留意有宮中特徵之人,但是咱們藏劍閣的人卻可以說得詳細些。”
天書微微一怔:“爲何?”
小廝們畢竟是小廝,哪裡有各院子裡直接和客人們接觸看得清楚明白。
秋葉白指尖敲了敲桌面,莞爾一笑:“若你是探子,目光是首先鎖定在那些俊美多才的綠竹公子們身上,還是鎖定在廚房打醬油的紅白案小廝身上?”
天書若有所思:“沒錯,我若是探子,必定會先從公子們身上着手。”
亦正是因爲誰都明白,各院的公子們最有可能從客人們口中探知各種情報,反兒會忽略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認爲一邊進出伺候的小廝們是無足輕重之人,不曾想那些小廝們纔是真正身懷絕佳無意的刺探客。
“若要一個人不會因爲撒謊而露出破綻,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讓那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處在謊言之中。”秋葉白淡淡地笑道。
天書一愣,看着面前淡定地運籌帷幄,眉目秀逸從容的秋葉白,心中那些因爲觸碰到她纖細肩頭而產生怪異的感覺略消散了一些。
葉白,當是個姿容無雙,智計絕佳的少年郎。
“不過,今日之事倒也未必都是壞事。”秋葉白不知想起了什麼,微笑道。
“嗯?”天書有些訝異。
她輕笑着點了點桌子,眼底閃過幽光:“淮南一案,咱們可以放手查,說不得能從中撈些大好處也未可知,今日這位殿下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她頓了頓,眯起眸子微笑:“此事正如我早前和寶寶所懷疑的,涉及到朝內鬥爭,看樣子確實有人要找太后老佛爺的麻煩,咱們原本是夾在中間,日子艱難,但是很明顯攝國殿下如今既然願意站在咱們這邊,他就算不會直接出手,但咱們終歸日子會好過些。”
天書看着秋葉白脣角的笑意,眼中閃過所有所思的神色,他雖然不知道那位攝國殿下和葉白在屋裡這麼久做了什麼,但是葉白也許自己都沒有發現,他雖然似憎惡那位殿下,卻又似乎對那位殿下存在一種古怪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