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秋葉白對着面前那雙透澈的有些迷離的銀色眸子,瞬間張口結舌,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要揪住他好,還是將他放下好。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阿澤了,明明心中早就明白他們就是同一個人,換了一個性情而已,這一下子突然跑出來,她還是會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小白……施主?”元澤似乎覺得眼前光影有些迷離,讓他眼睛有些適應不過來,輕喃自語。
秋葉白有些尷尬,隨後輕咳一聲,說話都有些不太利落:“咳,嗯……阿初他突然間說睡就睡了,我也……呃……。”
說起來阿澤和阿初最像的地方就是,完全不顧她想說什麼,說睡就睡,讓另外一個人蹦躂出來,有時候讓她都有些無所適從。
“貧僧知道他想要我做什麼。”元澤揉了揉眼,隨後似恢復了平靜的樣子,擡起頭看着她淡淡地一笑。
“哎……你知道?”秋葉白一愣,隨後想起阿初說過,他想讓阿澤知道的事兒,阿澤就會知道,想來是在意識裡他會給阿澤留下某些信息罷。
只是……
她記得上一次,阿澤睡去的時候,他們兩人之間那種尷尬的情形,還有阿澤眼底的憂傷。
真是因爲考慮到阿初的心情,所以阿澤最終沒有再破戒,卻將自己縮回意識之中。
如今這樣隨隨便便就將阿澤喚出來,只是爲了讓他超度小池她們,可合適麼?
阿澤淡淡地頷首:“貧僧知道,這些日子……。”
他頓了頓,擡起眼靜靜地看着她:“阿初和小白施主的事情,我都能看見了。”
“什……什麼?”她瞬間驚住了,微微睜大了明眸。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阿初醒來之後,竟然並不知道阿澤做過什麼,而阿澤似乎從上次開始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難不成這是……身體控制權的在他們之間的變化麼?
最初阿初的是阿澤不願意面對殘酷現實,從意識裡分裂出來的處理那些骯髒事情的另外一個不被承認的‘自我’,所以阿初做什麼,他都‘不知道’。
那麼現在呢?
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
阿初在改變,他不再完全只展露黑暗冰冷和殘酷的一面,正如溼婆神除了是最殘酷的死神,還主宰萬物之生的神祗。
難不成現在的阿澤可以接受阿初是屬於自己另外那一面的存在之後,便開始得到身體的主控權?
又或者只是他們身體在調理排毒過程之中的一個必要轉換?
秋葉白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
阿澤看着她面容變得有些蒼白,似心思迭亂,他垂下長如黑鳳翎皆的睫羽,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心無亂者,靈臺自明,小白施主不必擔憂,貧僧明白小白施主的心中念着阿初,待貧僧超度完畢,阿初自然會出來。”
秋葉白看着他平靜的神色,卻不知爲何看出一絲憂傷和黯淡,她心中有些紛亂,只無奈地一笑:“阿澤,是我對不住你。”
阿澤若是阿初心中最靈性溫柔的一面,可她記得上一次阿澤出現的時候,與世無爭的他似有些變了,變得有些……像阿初。
她暗自輕嘆了一聲,雖然說是阿初利用阿澤來得到她,但是到底最先主動的那人是她。
“與小白施主無關,落花隨流水,一切不過是貧僧的心經不起紅塵誘惑,執念、妄念皆深入骨,如今也沒有什麼資格再稱什麼活佛轉世,清淨世外之人,不過是躲避在心中,唸經求清心,卻終不能靈臺乾淨。”
“阿澤……。”秋葉白看着他的模樣,神色有些無奈,便鬆了手,與他一同坐下,伸手擱在他肩頭。
和阿初太過熟悉的肢體接觸,讓她已經習慣了這些親暱的動作,一時間並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只元澤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擱在自己肩頭的柔荑上,她方纔意識到自己摸了小和尚,而且貼身就這麼坐着。
她便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元澤的手掌卻輕輕地覆在她的手背上,似一片羽絮,又似一片荷花輕落在她的手背上。
同樣一雙手,只是阿澤的手溫度比阿初高些,雖然和普通人比同樣有些嫌冰涼,但是這般夏日裡靜靜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溫柔而沒有任何一絲慾望的動作,讓她一時間沒有抽回手,有瞬間的神思恍惚。
阿初每次握住她的手,總是捏在手心裡慢條斯理地把玩,似在把玩什麼玉器一般,總帶着點子若有若無的引誘及挑逗,撩人心扉。
和阿澤的全然不同。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元澤忽然微微翹起脣角有些自嘲地道:“其實小白施主說得沒錯,阿初是貧僧,貧僧也是阿初,或許從很多年前貧僧就與我佛無緣了,那些重重殺孽不光是阿初的債,更是貧僧的。”
她默然,卻又有些無言以對,當初她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想要加重阿澤的心理負擔。
好一會,她才伸手輕拍他的肩頭:“阿澤,世事無常,我們終歸不是神,活着已是不易,何苦多爲難自己,作繭自縛。”
阿初也好,阿澤也好,總歸百里初澤當初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爲了能活下去罷了。
說着,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一片廢墟之上。
竹林已經燒了,若非第二夜一場暴雨,那火還未必停。
“有些人想要活着再看看這世間風月,卻也是不能夠了……。”她輕聲低喃。
元澤看着她有些暗淡的神色忽然問:“你可有故人舊物?”
秋葉白點點頭,隨後從自己懷裡摸出一隻發黃的竹片蟈蟈,還有一隻桃木髮簪。
蟈蟈是小池的,髮簪是笠笠嬤嬤給她的,當年也是柔姨的遺物。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阿澤,你這是要……。”
元澤神色溫淡地道:“貧僧雖然已經不配稱什麼活佛或者守清規的佛門弟子,但是地藏經卻是人人可唸的,不拘泥於必須是出家人,貧僧當年還是做過些水陸道場和超度儀式,總歸能盡一份心意,畢竟佛法講緣,更講心誠則靈。”
秋葉白點點頭,這一點她是明白的。
元澤接過東西,隨後伸手在袖子裡摸了摸,摸出了一方精緻的絲帕。
他將絲帕擱在臨窗的桌面上,隨後再將蟈蟈和髮簪擱在絲帕之上,月光落在帕子的物件上,讓這兩件舊物看起來都有些古老的味道。
元澤走到那兩個物件前,坐在凳子上,隨後盤膝於凳子上、雙手合十,閉上美麗的銀眸子,輕聲先念了三聲:“恭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慈悲護持。”
隨後,他又開始唸誦了一段開經開經偈語,接着便開始輕聲唸誦經文正文:“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爲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
元澤誦經之時,神色極爲空靈,吐字低柔圓潤而清晰,精緻而安靜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彷彿整個人都籠罩在月光之中,整個人都彷彿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芒,讓人見之便覺得心中的暴戾都彷彿安寧下去。
他的聲音似有安撫一切浮躁、憤怒、悲傷、血腥、黑暗的力量。
讓她原本窒悶憂傷的心情都彷彿都慢慢都平復了下去,心中也生出另外一種感覺來,彷彿跪伏在元澤的身後,聽他誦經,那梵音如許,似林間落花飄流水,能一生一世都如此平靜安詳。
秋葉白看着他,心思卻有些恍惚,真是難以相信阿澤和阿初竟是一個人。
難怪阿澤懵懵懂懂的樣子,卻有如此多的信徒。
也難怪當初老甄會想送阿澤前往五臺山深修,如今已是這般靈臺有塵垢的阿澤已經是有這般撫慰人心的力量,若當初阿澤不曾被皇權的血腥鬥爭拖入黑暗深淵,說不得真的會是另外一個在世的玄奘,踏遍四海山川,弘揚佛法,普度世人。
聽着那渺渺梵音,她的目光飄向遠處的飛絮:“我能爲她們做些什麼?”
元澤閉着眼,淡然道:“坐下,隨貧僧一起誦經罷,誠心爲她們祈禱的人越多,她們便越快能脫離地獄煉製之苦,早登極樂,或者得福報。”
秋葉白點點頭,也在他的身邊坐了來,雙手合十地跟隨着他輕聲地誦吟了起來。
願我所愛之人都早日解脫,遠離憂怖,靈臺清明。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葉白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是日上三竿。
而她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竹牀上,身上蓋着薄被子,窗外的陽光落在地面上,泛出燦爛得有些刺眼的光影。
她眯起眸子看了看四周,房間裡只她一個人,神思有些迷離……
昨夜,是她做夢了?
只有她一個人在麼?
那麼小池……
她一轉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那一片灰焦還在,而臨窗臺上卻又什麼都沒有。
她愣了好一會,纔要叫人,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寧秋的聲音:“四少,苗疆大公主九翠求見。”
秋葉白聞言,將腦子裡關於阿澤的疑問先拋到腦後,只挑了挑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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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點,今天情況不太妙,明兒會多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