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這個酒肉和尚,竟然敢殺了我大哥……!”一道憤怒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之中響起,與此同時銳利的劍鋒破空之音亦從身後襲向元澤。
襲擊者動作極快,又在極近的距離間陡然發起攻擊,讓人幾乎是猝不及防,事情發生得太快,衆人甚至都來不及動作,只覺得眼前一片銀光,而那小和尚頭都來不及回,眼看就要血濺三尺,命喪當場。
小七身形一動,就要出手,卻被秋葉白指尖一按,將他生生按住。
小七不明所以,看向秋葉白,卻見她搖搖頭道:“看。”
小七一楞,忽聽到身邊傳來一陣抽氣聲,他立刻轉回頭正正見着那一頭,銳利的劍鋒即將劈到元澤頸項時,卻陡然止住。
只因元澤微微一偏頭,那滿含殺氣的劍尖瞬間落空,險險擦過他耳邊,他漸漸一擡手,輕巧地將那劍尖夾在指間,彷彿不過是夾住擦過一片落葉一般。
他轉過臉,看着那人淡淡地一笑,溫然道:“施主,萬物皆靈,化作食爲人果腹,豈可隨意糟踐,罪過。”
他說話時,正好有一陣晨風吹來,將他柔軟的劉海微微吹開,露出了大半張臉,柔和的銀灰色眸子,純淨無染,安靜悠遠如廣闊接天之海,彷彿能讓人看見大片大片的雲起雲落間,有佛陀拈花而笑,似隱無盡法門,觀之心寧幽和。
但是,世人皆凡夫,眼中有怒恨之人此刻只覺得他的純淨安詳的笑容似火上澆油。
那人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元澤一擡手就接住了他的劍,隨後又朝着他露出近乎嘲弄的笑顏,說着嘲謔的話語,眼底兇光畢露,一邊掙扎,一邊惡狠狠地一拳揍向元澤:“滾你孃的蛋,你這個妖僧,老子不光要踩你的食物,還要剁了你喂狗!”
說話間,他甚至不忘記一腳踩踏在一隻掉落在地的鹽水漬鴨上,狠狠地踩,只恨腳下的東西不是元澤的頭顱。
很明顯,他的不珍惜食物,惹怒了夢遺大師。
元澤銀灰的瞳子瞬間一眯,指尖輕捏,“砰!”一聲利響,那劍再次破碎成了無數片。
在那人錯愕的眼神中,右手一把輕易地接住了他的拳頭,在上面一撫,隨後那人就瞬間不受控制地整個人側身從元澤身邊滑了過去,他尚且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一把捧住了他的臉,然後……
元澤直接把他的臉用一種極爲優美的姿態直接按進了自己身邊粗大紅柱裡。
與此,同時他另外一隻手指尖在胸前直接結了個蓮花佛手印,垂下修長眼睫,溫然地輕念:“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清淨三業,破四罪,來生勿入畜生道……。”
他聲音溫潤如水,彷彿天邊佛陀梵音,消盡一切罪業。
衆人就這麼悚然地看着那渾身散發着純淨慈悲氣息的銀髮佛陀,一邊念往生咒,一邊一臉慈悲地,將那人的頭一寸一寸地按進了那柱子裡。
那人甚至沒有絲毫反抗的機會,直到他的頭沒入了紅色的柱體之後,身體仍舊在抽搐,彷彿他天生就是長在這柱子裡一般,嵌入的地方,柱子甚至沒有多一絲裂痕。
最美麗的佛演繹了最恐怖的超度儀式。
秋葉白顰眉,神色莫測地打量着元澤修挑的背影。
而人有時候就是不那麼接受教訓一種東西,又或者只是一種熱血上頭的激動,就不顧一切去挑釁全然高於自己的存在,又或者以爲雙拳難敵四手,只要人多,就佔了大便宜,窮奇寨的人明顯就是這一類的人。
他們憤怒地吼叫着,抽劍就朝元澤衝了上去,只恨不得就將那人剁成肉泥。
元澤只是平靜地看着自己面前漫天凌厲的劍影當頭籠罩而下,然後衆人再看着那銀色的身影飄逸如韋陀渡江,卻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那些刀光劍影之間穿行,片葉不沾身,空手碎白刃,動作優雅地輕輕將那些人一個個地拍進了牆壁或者柱子裡,甚至地面。
淒厲的慘叫聲或者憤怒的嘶吼都被佛陀溫柔的梵音掩蓋,往生咒與地藏經飄蕩在大堂之中,聲音如此虔誠,如此慈悲,如此流暢,讓人只覺得靈魂都被滌盪乾淨,幾乎讓人以爲這是得道高僧的傳法大會,或是祈福法會。
可是眼前情景的太過詭怖,讓人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撕裂開來。
所有人一生都忘不了這最殘酷的超度儀式。
最後的一句慈悲梵音消失的時候,場上已經是一片死一般寂靜,落針有聲。
肢體的地獄與極樂佛境竟然詭譎地糅合在了一起,彷彿一場恐怖的祭祀典儀,宛如煉獄,但是比起眼前恐怖震撼的畫面更可怕的是,那美麗慈悲的銀髮殺生佛在完美地完成了他的儀式之後,轉過了銀灰色的眸子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他的眼神依舊是那樣平淡而慈悲而憐憫,彷彿佛陀在看着自己座下的衆生,雙手握住佛珠,雙手慢慢睇在胸前合十,垂下眸子淡淡道:“衆生無常,皆陷於魔色魔相,踐踏天賜之物,乃是淪入畜生道的大罪,就讓貧僧來爲你們超度罷。”
在場上的所有人在渾身一僵之後,皆做了同一個動作——低頭看自己腳下可有不小心踩踏到什麼雞鴨魚肉烤乳豬沒有!
有人臉色難看,有人臉色卻立刻鬆了一口氣。
但是林沖浪及那一臺的淮南黑道大佬們臉色卻依舊是蒼白或者鐵青,難看到了極點,能成爲稱霸一方的黑道霸主,他們對於洞悉危險都有更爲豐富的經驗。
上演完了那樣一場恐怖的祭祀,他的眉宇間和身上甚至見不到一絲猙獰的殺氣,依舊周身圍繞着純淨柔和令人見之寧和的氣息。
面前的人,明顯已經被激發進入了一種非常可怕的狀態,絕頂高手,在入魔的時候,對所有的目標都是無差別擊殺!
也就是他很可能會用同一種方式去‘超度’在場的所有人!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壽筵會變成如今的修羅場!
他們戰還是不戰,若是不戰,只怕剛表露出逃跑的意思,下一刻就會成爲鑲嵌在牆壁或者地面的人體裝飾品!
但是若戰,他們再不自量力,也在看完剛纔那一場恐怖的祭儀之後,怎麼可能以爲自己能勝過面前的佛,不,魔,或者說——魔佛!
就在這樣內心的掙扎之間,那可怕的身影已經邁着步子緩緩地向人多的地方慢慢走去。
人都有閃避危險的天性,看着元澤雙手合十一步步向自己走了過來,即使他的神色依舊是那麼溫和,銀眸依舊如此美麗,但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恐懼地下意識退了一步。
空氣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壓抑,每個人都在慢慢地退後,每個人都在後悔參加這一次的壽筵,還解下了他們的兵器放在了自己的房間。
聚義堂早已經成了修羅場,而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超度’的會不會是自己!
所有人的神經都隨着他的腳步靠近越來越緊繃,彷彿一根被拉伸到了極點的細細琴絃,隨時會‘錚’地一聲瞬間破碎。
而這‘錚’的一聲果然響了起來,細微的破空聲讓所有人恐懼到了極點。
但是……
一道涼薄的聲音同時響起:“看,烤雞腿!”
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破空氣寧靜的東西,不是暗器,不是刀劍,而是——一隻雞腿被高高地拋起。
然後所有人就看見那強大恐怖的銀髮魔佛瞬間身形一僵,瞬間身形移形變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後一口將雞腿——叼住!
但是,很快就有無數食物瞬間冒了出來!
“看,烤鴨!”
“看,紅燒豬蹄!”
“看,深井燒鵝!”
“看,油炸銀魚!”
“看,滷牛肉!”
“……。”
無數食物組成了密集的殺陣,將那銀色的身影籠罩在了其間,衆人只看見一道銀色的影子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那些豬蹄燒鵝牛肉組成的殺陣之間不斷地穿梭,幻化成了一條銀線,並且最終——完美再次獲勝!
銀影站定之後,衆人面前出現了一株‘食物樹’,美貌優雅慈悲又恐怖的銀髮魔佛以一種奇妙的金雞獨立之姿站在場地的中央。
他左手平開伸直,手裡提着一隻烤雞,從手臂到左肩上一溜擺放着一碟滷牛肉、一碟銀魚、一隻疊片烤鴨,右邊腋下夾着一大瓦罐佛跳牆,肩膀上擱着一隻深井燒鵝,左腿曲起,從膝到腿上擱着一大碗紅燒豬蹄和一碟滷肉。
頭上頂着一隻大青花瓷盤,裡面一隻被擺成了站立姿態的金黃焦香的烤乳豬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魔佛的頭頂,俯視底下渺小卑賤的衆生。衆生:“……。”
這是什麼?
佛光普照十八式?
一道青色的修挑人影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林沖浪瞬間認出了是誰,他想出聲示警,卻又畏懼打破了脆弱的一時安寧,引來更大的殺戮。
但是那人卻彷彿全然不害怕一般,只是款步走到了元澤身邊,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阿澤,你做完了法事,超度了那麼多的人和牲畜,想來也困了罷,吃完去睡罷!”
秋葉白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看着元澤的表情,他也在靜靜地看着她,雖然姿勢詭異,但是卻並不妨礙他觀察面前的人。
這個人,竟然不害怕麼?
秋葉白看着他銀灰色的眸子裡閃過迷惑的光芒,隨後,她心中似隱約地感覺到了什麼,慢條斯理地伸手在他肩膀上的那碟滷牛肉裡取了一片滷牛肉含進嘴裡,看着他輕佻地一笑:“阿澤,還不吃的話,那我就把它們吃掉了哦!”
一邊的周宇和小七都緊張地抱住了自己懷裡的食物,警惕地看着場內元澤的反應,他們身邊已經堆滿了方纔秋葉白讓他們去收集來的沒有在打鬥中被糟踐的乾淨食物。
只等着那和尚一旦又魔怔了,便將這些東西全部丟出去‘擊殺’對方!
元澤看了她片刻,才點點頭:“阿彌陀佛,施主想要吃,便吃罷,貧僧確實有點困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請給貧僧多留幾份就好了。”
沒有人提起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如今有人一提,他方纔想起,是了,今天幾乎是一夜未睡,真是罪過罪過!
但是他忘記了自己頭上還頂着一隻碩大的烤乳豬,這麼一點頭,那隻巨大的乳豬瞬間以一種泰山壓頂之態砸向了秋葉白!
她立刻眼明手快地一伸手就把那隻‘憤怒’的乳豬給頂住了,隨後推回元澤的頭上,但是元澤比她高了一個頭,她這一動作,便需要踮起腳來,以一種極爲親密的姿態靠進了元澤的懷裡,順帶將白嫩的脖子暴露在了元澤的鼻下,甚至輕輕地擦過了他的鼻尖。
元澤看着面前一片雪白粉嫩,鼻息間縈繞着秋葉白皮膚上傳來的淡淡溫涼香氣,異常的好聞,不斷地鼓動着的血脈之間散發出來的迷人氣息,讓他眼神忽然有些迷濛起來,只覺鼻息間繚繞的都是一片迷人的甜美的味道,引誘得他忍不住微微咬住了嘴脣。
阿彌陀佛……好香,好香。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不過是片刻之間,他已經忍不住低頭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
秋葉白瞬間僵住:“……阿澤。”
他在做什麼!
元澤忍不住又舔了一下,阿彌陀佛……實在是很香。
秋葉白終於忍無可忍地捂住脖子一下子退開,冷冷地看着他:“阿澤,你該去睡覺了!”
元澤擡起頭來,有些迷惑地看着她,銀灰色的眸子裡閃過異常迷茫的光澤,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隨後靜靜地看着秋葉白:“施主,你可以陪貧僧睡覺麼?”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好可以讓周圍的人聽得明明白白,所有人的表情瞬間都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龜裂感。
誰見過一個和尚吃肉、殺人、要求有人陪睡覺——還是一個男人?!
秋葉白麪無表情地看着元澤,他安安靜靜地的模樣,漂亮得像一幅大家畫卷裡遺世獨立的出世佛陀,純淨無垢。
但是她卻是第一次發現自己並不很明白這個和尚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世間最矛盾,最尖銳而不可統一的特質都在他身上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看着他漂亮純淨的銀灰色眼眸,並沒有一絲一毫今日在沐浴時候看到的羞怯,更不要說**。
她眸光微閃,隨後施施然地點了點頭:“好。”
隨後元澤便微笑了起來,恰好一絲陽光穿過門外照了進來,清晨的淺金色陽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讓人幾乎分辨不出來,那散發出耀眼美麗光芒的是那明亮的陽光,還是他脣角上那朵明淨剔透如水晶蓮華的笑容,
秋葉白在那一瞬間爲那美麗而迷惑。
“阿彌陀佛,施主稍等。”
似乎恢復了正常的夢遺大師忽然非常有禮貌地說了一句,隨後動作優雅輕巧地將身上所有的食物仔細地放在一張還剩下三個腳,勉強沒有倒的桌子上。
衆人瞪着眼,見他手腳利落地用桌布將那一大堆吃食打包,然後左右看看,目光就停在了周宇和小七那裡,然後走了過去,在小七和周宇警惕又略恐懼的眼神中,他溫溫柔柔、客客氣氣地道:“阿彌陀佛,貧僧想向二位化個緣,不知道二位可願意與我佛結個善緣?”
在看到他方纔弄的那個詭譎猙獰的‘超度儀式’之後,周宇和小七能說什麼,再加上秋葉白也朝他們點點頭,就立刻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師,請便!”
只要他不突發奇想超度他們就好!
不過自家四少真是太有能耐了。
所有的人都在試圖證明自己沒有踐踏食物,但是卻並沒有想到既然關鍵點是食物,那麼能夠制止魔佛發作的自然也只有食物,所以他們反其道而行!
一切都如四少所料的,輕而易舉地就消弭了一場即將發生的慘劇!
周宇和小七都相信秋葉白絕對不是那種擁有犧牲自己,成全大我情操的高尚人士,四少既然敢答應和這個和尚去睡覺,那一定是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謀算在裡面。
所以他們也只是將自己手裡的食物全部都交給了元澤,沒有試圖阻止他。
元澤見自己收穫頗豐,心情也很愉悅,便朝着他們兩個各自唱一聲佛號之後,將周宇和小七身邊所有的食物全部也打包進了那包袱裡,將巨大的包袱都往肩膀上一抗,另外一隻手繼續提着那一大罐佛跳牆,隨後朝着秋葉白點點頭,微笑:“好了,施主久等,我們一起去睡覺罷。”
秋葉白就算是個臉皮很厚的,也不太經受得起這樣連續地‘表白’,再一看他那個足足有他身高一半高,寬卻是他兩倍的巨大包裹,簡直就像一隻蝸牛扛了一隻巨大的殼,她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你確定你扛得動麼?”
蝸牛和尚愉快地點點頭:“自然!”
秋葉白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好,那走罷。”
她領着元澤出門前,轉過頭看了眼林沖浪和一干表情還呈現龜裂狀態的衆人,露出個無奈的笑,然後伸出一隻手指朝着腦袋比了比,嘆了一口氣,轉身跟着元澤往門外而去。
而林沖浪等人卻露出了彷彿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表情——夢遺大師腦子有問題,剛纔是犯病了。
至少所有人都更願意接受這樣的一個解釋。
沒有人願意承認,那麼多兇狠黑道領軍人物竟然會害怕一個人,以至於沒有人敢逃離和還手,淮南黑道以後都不用再在道上混了。
他們只是不願意和一個病人計較罷了。
同時,他們不還手也是給藏劍閣主人一個面子,畢竟能被夜四少帶在身邊的絕非尋常人物,至於窮奇寨的人——反正留着也是個禍害,最終動手消滅他們的並不是三十六水路黑道的人,自然也不是他們不講道義。
林沖浪看了眼那些被完美鑲嵌地面、牆壁和柱子上還在抽搐的人形,眼底閃過一絲冰冷黯芒。
秋葉白和元澤剛剛走出院子,就見前面走過來的幾道人影,爲首那一道穿着淡藍色寬袖衣的修長人影如此眼熟,讓她想不認得,都很難。
梅蘇!
竟然就這麼當面撞上了麼?
秋葉白一轉頭,立刻移形換位,轉到了元澤身邊的另外一側包袱旁邊,巨大的包袱剛好擋住了她的身形。
太陽的方向在自己身後,朝陽初升正刺眼,梅蘇的視線必定會受限制!應該不會那麼快看見自己纔是!
但是如此明顯的巨大的目標自然也吸引了梅蘇的目光,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淡淡地開口道:“兩位小師傅,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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