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看着不知何時出現的天畫,他已經換了一身海冥島的暗藍色裝束,頭髮仍舊是溼淋淋的,一邊的船伕則低着頭站着,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手在不斷地發抖。
“大人……咳咳……不必管我,殺了他們……殺了……他……我會水……!”一白一邊撲騰,一邊大聲地道。
她的目光移到了天畫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森然殺氣來,同時擡起了手中的袖底劍。
天畫桃花眼彎出含笑的弧度:“樓主,你可知道海冥島之所以稱爲海冥島,易守難攻,是因爲這片海里是真正的鬼蜮,除了外圍的食人鯊,近海全是奪人性命的海藻,下面還有食人巨蚌和食人海魚,我方纔潛泳時也差點兒被吞了。” шшш★ тт kΛn★ ¢ o
他把玩着自己的一縷溼潤的長髮輕笑:“你猜猜是他先被海藻拖着餵了魚,還是你先殺了我?”
秋葉白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水面,仔細一看海面下果然全是細密的海藻,間或還有黃黑相間的海蛇遊過,一白越是竭力掙扎,卻彷彿被什麼東西越往海里拖。
她知道那是水藻,一旦被纏上,就會因爲人的掙扎越纏越緊,多少水性好的人也被活生生地淹死,何況一白那水性看起來實在算不得好。
“殺了……他,殺……。”一白目中腥紅地看着天畫,卻漸漸地浮不得頭。
她心中愈發地糾緊,而暗沉水之中一片片的密集的黑影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似有什麼東西正在向一白游去,那船伕終於忍不住低聲道:“客人……那是食人魚……。”
秋葉白神色一寒,轉臉看向天畫,一字一頓地道:“你若是不救他,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語畢,她腿一鬆,整個人就瞬間落進了船艙底。
看着船艙合上,天畫眼裡閃過陰沉而瘋狂的笑來:“呵呵呵……放心,我的樓主,他可有用着呢!”
說罷,他笑着指向已經被淹沒在水裡的一白:“撈上來吧。”
船伕趕緊一把將船上的網撒了下去,將一白往船上拖,一白出水的瞬間,那大片陰影瞬間躍出水面,密密麻麻手掌大小的醜陋黑魚,嘴足足佔據了身體的一半,交錯尖利長牙惡狠狠地咬向即將到嘴獵物。
“嘎嚓!”一片尖利的令人牙酸的利齒碰撞聲令人聞之渾身發麻。
看着醜陋食人魚不甘心地落回水中,在船邊巡遊卻不敢靠近船隻,天畫挑了挑眉看向被撈上來水淋淋的一白,冷嗤:“哼,真是便宜你了。”
一白掙扎着擡起蒼白髮青的臉,陰沉狠戾地盯着天畫:“不準動大人!”
天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輕笑了一聲,忽然擡起腳狠狠地踹向一白的小腹,力氣之大,讓一白被踹得撞上了船舷,差點翻下船去,脣角吐出血來:“咳咳咳……。”
“你還是好好擔心你自己罷,一白奉主。”天畫一腳踏在一白胸口,俯下身子,睨着他發白的臉,指尖掠過一白的胳膊,那兒明顯幾個血孔,似被什麼咬的。
“我知道你們武藝修爲都是一等一的,這海蛇乃是天下第一毒蛇,就是專門爲你們準備的,看看你能撐到幾時!”天畫輕蔑地踢了踢一白,冷笑一聲,也不再理會一白,轉身準備進船艙。
一白掙扎想要起身,但中了蛇毒,半身麻痹卻讓他全無力再動彈,只能顫抖着厲聲道:“你敢動她一根毫毛,老子一定會讓你後悔此生爲人!”
天畫準備進船艙的腳步一頓,轉過臉看向晦暗的天空,脣角浮現出一點子縹緲的笑來:“我已經無時不刻地後悔此生爲人了呀。”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下了船艙,那船伕看了看躺在地上掙扎的一白,一咬牙低聲道:“你別動了,這蛇毒越動越往心脈裡去!”
說罷,他也追着天畫鑽進了船艙。
……x……x……x……x……x……
商船
百里初站在船頭靜靜地看着遠處。
“軍師不必擔憂,聽說四少他們已經返程了。”寧秋看着百里初,遲疑了片刻,輕聲道。
自從四少上了島,殿下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動都沒有動。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遠方的一點小小的影子:“你說的返程,是指那隻船麼?”
寧秋手搭涼棚,看向遠處綠豆大小的船影,點點頭:“應該是。”
百里初眸光幽微,忽然道:“準備小船,我們去接人。”
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有些不安的預感。
雙白在一邊聽見不不禁一愣:“軍師,海王的人說了咱們的人必須在這裡等候。”
百里初忽然轉過臉,瞳孔微豎,目光幽沉地看着他:“是麼?”
雙白和寧秋等人一對上他的目光,身上一寒,隨後皆沉默了下去,吶吶不敢言。
……x……x……x……x……
秋葉白一落進船艙底,便感覺自己‘噗通’一聲落進了水裡,她掙扎了兩下,竟發現自己的腳觸到了底,隨後她立刻站了起來,發現這艙底並不是很大,水只是沒過了自己的腰部。
她擡頭看了看船艙頂,又看了看四周,發現這裡倒像是一處簡易的水牢,或者說一處巨大的澡盆更恰當,以防水木建成,並添鋼筋加固,將人困在中央。
她摸了摸那些鋼筋和防水木,暗思,不知劈開這些木頭和折彎鋼筋,而不破壞船體結構需要幾成內力。
“樓主武藝高強要毀了這水牢不難呢,但一白不幸被海蛇咬了,動彈不得,要讓他餵魚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呢。”天畫含笑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動作一頓,擡起眸子冷冷地看着他:“你想怎麼樣?”
一白中毒了?
難怪這個混蛋說一白留着有用,就是爲了牽制她罷!
“我想怎麼樣?”天畫聞言,彷彿聽到了什麼極爲可笑的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想怎麼樣,樓主可還記得當年天畫也這麼問過你呢!”
秋葉白看着天畫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眼中閃過冷光。
天畫的這句話,已經讓她大約明白他的怨從何來。
秋葉白沒有理會他,目光停在不遠處的船伕身上,冷聲道:“這就是你們海冥島的待客之道?”
那船伕聞言一僵,隨後一臉愧疚地低聲道:“客人,抱歉,這與我海冥島無關,此人潛伏上船,又對我和我兄弟下了毒,我是不得已的!”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船艙的一個角落躺着兩個人,想必就是拿船伕的兄弟了。
天畫慢慢走了過來,撫摸着水牢的欄杆,悠悠道:“樓主是不是很奇怪海冥島的人戒備森然,怎麼會讓我混上來,只是他們再森嚴又有誰會注意到水牢呢?”
秋葉白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水牢之下,果然看見船壁處的一個剛好容納一人鑽入的入水口。
“我猜海冥島的人將這入水口做得這麼大,大約是爲了方便處理水牢的屍塊或者讓什麼東西能鑽進來處理水牢裡的人罷,所以敲穿這個入水口還真是不費事兒,也虧得我自幼水性就很好呢。”天畫輕笑了起來。
他擡頭看向秋葉白,桃花眼裡幽涼而森然:“我已經讓船伕將水牢入口封上了,但以樓主的內力要打開入口倒也容易,只是這裡的海可比不得我潛進來時那片什麼都沒有的無趣海域,您在這裡想看看食人魚或者海蛇,又或者是食人蚌都是極好的。”
秋葉白冷冷地看着他:“天畫,你覺得你能隱藏到幾時,這艘船如果在半個時辰之內沒有返回,不管是海冥島,還是司禮監的船都會發現不對。”
天畫聞言,桃花狐狸眼裡閃過森然冰冷的光,慢條斯理地道:“半個時辰對於我而言綽綽有餘了,樓主。”
她聞言,心中驟然一冷。
沒錯,半個時辰要殺人或者拋屍確實足夠了。
那船伕也聽出了不對勁,他看着天畫的背影,忍不住咬牙道:“這位客人,我只是一個船伕,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你說了你只是要從他身上拿到你要東西就給我和我兄弟解藥,但你如果殺了他,海王不會放過你我的!”
他再愚蠢也知道海王的這個客人如果死在這裡,他和他兄弟的命都保不住!
天畫聞言,轉過臉對着船伕露出個妖異的笑來:“放心,我也不想死,我拿到了我要的東西就讓你和他走,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兒就是了。”
秋葉白聽着天畫的話,總覺得有些怪異,天畫在她身上要拿什麼東西?
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是值得他這般處心積慮的謀奪。
天畫見那船伕不動,眼中皆是猜忌,他不耐地冷聲道:“你去是不去,若是我拿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死,你們也一個都活不了!”
那船伕見天畫的模樣,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去船艙的角落翻了好一會,然後提着一隻大桶過來。
“倒進去!”天畫再次冷聲下令。
那船伕猶豫了片刻,扛着大桶走向了秋葉白的水牢。
秋葉白看着他手裡的大桶,心中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預感來,那裡面是什麼東西?
她看向走近的船伕,看向他的眼,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能信他,他不會放過我,海王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船伕一僵,遲疑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對不住,客人,是我等疏忽了,但不知道你哪裡得罪了那個瘋子,你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咱們就能各自平安,接受海王的責罰,總比我們兄弟幾個都死在這個瘋子的手上強。”
他一咬牙擡手就將那水桶裡的東西隔着鐵柵欄倒進了秋葉白站着的‘大水盆’。
秋葉白心頭一緊,利落地退開,靠在船壁上看着那些倒進來的東西,那桶裡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水,並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但是她知道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那船伕看着她那樣子,有些不忍,低聲道:“不會致命,只是讓您不能動彈罷了。”
秋葉白冷冷地看着他:“你會後悔的。”
他明明知道天畫是瘋子,只有白癡纔會相信瘋子的話。
那船伕又僵了僵,臉上肌肉抽了抽,沉默着退開。
天畫看着那船伕離開,滿意地頷首:“很好,你可以將你的兄弟帶上甲板,一會子我會給你們解藥。”
那船伕如釋重負,立刻衝到角落準備將他的兄弟們拖出船艙。
只是他才抱起一個人,卻覺得有些不對,懷裡的人身體僵硬得不像活人,他低頭一看,方纔發現懷裡的人頭顱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垂下來,他瞬間發出淒厲的吼聲:“大哥!”
隨後,他放下手裡的人,就摸向另外一具人體的脖子,卻發現對方的脖子也是扭曲的。
那船伕瞬間憤怒了,一轉頭對着天畫吼:“狗孃養的……啊!”
“小心身後!”秋葉白厲聲提醒那船伕,卻已經來不及。
那船伕轉過頭的那一刻忽然覺得心口一涼,隨後捂住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嘴裡鮮血慢慢地滲了出來:“爲……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這個世間很多事是沒有爲什麼的。”天畫抽出匕首,順手在船伕的衣服擦了擦,他着看向船伕死不瞑目的眼,微笑補充了一句:“這是樓主很多年前教我的,現在我教你,感謝我罷。”
秋葉白看着那情形,閉了閉眼,冷聲道:“天畫,是我當年選了你入綠竹樓,是我對不住你這個忠良之後,你要報仇衝着我來,讓一白走。”
天畫連船伕都殺了,這意味着他根本沒有想過回到岸上,若是如此……那麼她和一白都面臨着最危險的處境。
綁匪提出虛假的要求,切斷後路,那麼只爲了一個目的——同歸於盡。
天畫慢慢地轉過身,看向她,桃花眼裡泛出詭異猙獰的幽光來:“真是感人,四少也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麼,我以爲四少總是對的呢!”
他頓了頓,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四少,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他古怪的話語,瞬間讓她警醒了起來,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水中,但是半透明的昏暗海水裡什麼都沒有,或者說什麼都看不到。
不……
不是什麼都看不到,而是那些東西是透明的!
秋葉白感覺到自己腿上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拂過,一下又一下,輕軟似海水晃盪,所以沒有任何感覺,或者說是因爲她的腿已經——麻痹了,所以沒有感覺。
她僵在水中,雙手緊緊地拽着欄杆,卻不能阻止身體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滑進海水裡。
“你放了……什麼……東西!”
她發現自己說話都開始有點不利落。
天畫也發現了她的虛軟,桃花狐狸眼裡閃過詭異而猙獰的笑意,他慢條斯理地走近了船欄,然後拉動了一個船艙壁上的一個手柄。
“喀拉。”一聲機關響動,在她的口鼻即將被水淹沒的瞬間,那些水慢慢地落了下去。
她無力地坐在水牢的地上,看着那些水散去之後,地面上一團團亮晶晶透明的軟體生物,還有幾隻趴在她的腿上,她微微睜大了明眸,忍不住道:“水母?”
難怪她根本看不見東西,水母都是透明的,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水母大部分有——毒。
天畫順手打開了牢門,低頭看着倒在地面上蠕動的水母,感嘆道:“很漂亮對麼,這些幽靈水母很特別呢,少年時,阿姆經常帶着我趕海,這種水母最漂亮了,卻不能碰呢,碰一下便會麻上一天,如果蟄多了幾下,就會麻痹到無法呼吸。”
“……。”秋葉白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試圖動了動手腕,卻發現自己連手腕不能動彈。
天畫蹲了下來,一邊拿着一個鐵夾子將水母一隻只地小心撿進桶裡,一邊悠悠道:“用了定魂針都無法讓四少你乖乖聽話,所以我也只能用這些水母試試了,看起來效果不錯。”
秋葉白目光森然地看着他:“船艙……裡……是你!”
那時候她腿上感覺一痛,竟是被他用針紮了,只是因爲赤焰蠱的存在,所以她沒有中毒!
他頓了頓,擡起頭對着秋葉白幽幽一笑:“對,是我,不過四少還真是很強,這麼多水母蟄咬,尋常人大概已經麻痹而亡,你卻還如此清醒和有知覺。”
說着,收拾完了水母之後,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有些着迷地道:“不過這是好事,如此呆會發生的事兒。四少都會好好地記得和感受到呢。”
他話裡森然詭異的意味讓她瞬間心中一涼,這個混蛋不會想將她活剖了罷!
天畫走了進來,一邊抱起了動彈不得溼淋淋的秋葉白向牢外走去,一邊低頭看着她輕笑道:“這是第一次和樓主如此親近呢。”
她別開臉,冷冷地道:“天畫,你到底是誰!”
她身體裡被注入的水母毒素太多,太強烈,但是她相信只要時間足夠,赤焰蠱一定能將毒素排離或者綜合掉,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和拖延時間。
“四少也會關心我了麼,真是我的榮幸呢。”天畫踢開地面上船伕的屍體,抱着她一步步地走向上層的船艙。
“我是誰,這真是個好問題。”天畫低頭看着她,桃花狐狸眼彎成漂亮的弧度。
他一邊上樓一邊悠悠地道:“我曾以爲我是海邊漁村的野小子,可是有一天父親派人將我和帶回了上京,然後我就沒了孃親,卻多了一個嫡母,也成了玉門曹家的嫡子;因爲父親自幼便告訴我,我遲早要入朝爲官,我以爲我未來是朝廷的人,所以苦讀詩書勤練畫技,試圖不再人嘲笑我是鄉下小子,然後有一天曹家被抄,所有人都淪入司禮監的大牢。”
他在船艙口停住了腳步,低頭看向懷裡的她,神色複雜而森然:“然後我遇見了你,你說了什麼,你可還記得?”
秋葉白看着天畫眼裡近乎腥紅的冷光,她微微顰眉:“你……。”
天畫打斷了她的話,譏誚而森然地一笑:“你不記得了罷,在那骯髒血腥的地牢裡,我以爲我會和其他族人一樣死去的時候,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對我伸出了手,然後說……。”
他頓了頓,很輕很輕地道:“你說,別哭,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了。”
天畫的臉上浮現出渺茫的神色:“我看見那個一身青衣的少年,他和我一樣的年紀,帶我離開噩夢一樣的地牢,給我吃,給我住,不必流離失所,所以我信了他的話,我有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願意爲他做一切噁心而骯髒的事。”
天畫低頭看着她,似悲又似歡喜:“四少,你還記得我當初的臉麼,記得你說的話麼?”
秋葉白看着他的樣子,嗓子眼忽然有點發堵,她不知道他竟然會對她……對她生了那樣的心思。
天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森然道:“你早不記得了,你是個騙子!”
說着,他抱着她上了甲板,準備轉進甲板上的上艙,只是才走兩步,便感覺腳下被人一把拽住了。
他低頭一看,一白顫抖地抱着他的腿,臉色發青地瞪着他:“畜生,放……放下……大人。”
大人不能有事,殿下會受不住,不管是爲了誰,大人都不能有事。
“滾。”天畫眼底閃過陰森冷色,一腳惡狠狠地踹開了一白,轉身將秋葉白抱進了上艙。
一白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眼前漸漸一片模糊,他恨透了自己的無用。
天畫抱着懷裡的人進了上艙,環顧了下四周,自顧自地笑了笑:“這兒還不錯。”
秋葉白看着天畫將她放在了船伕們歇息的牀上,心中莫名地生出更不妙的感覺,他不會是想……
這個念頭讓她心中一寒,立刻擡頭看着他:“天畫……我……。”
“曹宣寧。”
天畫忽然俯下身子,桃花狐狸眼含笑看着她道:“我的名字。”
?“宣寧。”秋葉白忍耐着口舌麻木之感,慢慢地道。
“很好,四少,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天畫伸手輕撫她細緻的臉頰,眼神有些迷亂:“那讓我想你很多年前許給我的承諾,你說的那句——我是你的人。”
他輕撫着她的頸項,指尖一點點地順着她的衣領下移,一邊挑開了她的衣襟,一邊自言自語地道:“我以爲只要我夠放浪,客人足夠喜歡,便有可能得到你對天書的溫柔,哪怕是你對天棋那樣的冷酷,也是好的,但是你從來不讓我近身……。”
秋葉白看着他眼底隱約近乎瘋狂的神色,心中微緊,她不知自己在選人的時候,總會說的那一句話竟讓天畫癡狂若此。
“我沒……有……。”她有些無奈,想要說什麼,但天畫似也沒有想等她說話,只自顧自地再次打斷了她說話:“你從來真的把我當成你的人,天書那個叛徒卻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爲什麼呢,既然你從來沒有將我看在眼裡,是不是隻有我也背叛,你纔會正視我,就像現在一樣!”
他越說越暴躁,伸手一把扯起秋葉白的衣襟,腥紅着眼盯着她,聲音異常的猙獰,讓人不寒而慄。
秋葉白只覺得呼吸不順暢,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咳咳……。”
天畫彷彿如夢初醒一般,忽然鬆了手,看着她輕笑了起來:“抱歉,四少,疼了罷,一會還會更疼呢,我原本想讓你抱我的,但你不願意,那麼就讓我來抱你好了,第一次總會很疼的。”
說着他伸手就粗暴地去扯秋葉白的衣袍。
秋葉白心中一沉,半蜷縮着身子,一邊擋住他的手,一邊咬牙道:“我……我沒有抱過……天書,也沒有……抱過天棋!”
該死的,她以爲自己以前的風流名聲也是對女孩兒的,什麼時候在別人眼裡竟然是和天書、天棋竟也有那種關係!
天書手上的動作一頓,似有些怔然:“你說什麼?”
她一邊暗中調理內息,一邊說話努力拖延時間:“我……我說我沒有抱過天書……也……沒有抱過天棋……。”
天畫愣住了,桃花狐狸眼眯起來,細細地盯着秋葉白,彷彿要看出她說謊的痕跡,但是片刻之後,他忽然喃喃自語地輕笑了起來,隨後笑得不可自抑,花枝亂顛:“難怪天書……哈哈……難怪他會背叛你……哈哈……我說他怎麼捨得,原來如此……難怪天棋每次說到你就恨得咬牙切齒,對你在他房裡的事兒卻又語焉不詳,你竟從未碰過他們!”
秋葉白瞬間無言以對。
是麼?
這就是他們背叛的理由?
“愛而不得,便恨之慾亡,你總是這樣,給了我們希望,卻又揮揮袖離開,你甚至不知道……哈哈哈……。”天畫挑起她的下巴,睨着她的臉,讓她看清楚自己眼裡滿是恨意。
秋葉白閉了閉眼,脣角浮出一絲古怪的笑:“我……他孃的就算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你們就不會背叛……我了?”
從一開始,天書從來沒有放下過尋回他的身份和家族榮耀,天畫沉浸在他的佔有慾裡,得不到就要毀掉,而她根本不會喜歡他的,結局有差別麼?
天畫看着她,桃花眼中皆是怔然,脣角忽然彎出一絲古怪而猙獰的弧度,神色不知是笑還是悲:“沒錯,就算如此,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低下頭,固定住她的臉,一字一頓地道:“你和那個控鶴監的軍師在一起也是假的麼,你也沒有抱他麼,你救了我,爲什麼不能救到底!?”
秋葉白看着他眼底的猙獰、不甘和怨恨,她忽然很想笑,她這是攤上什麼荒唐事兒了!
“你笑什麼!”天畫看着她笑得渾身輕顫,讓他心頭莫名地煩躁。
她停止了笑,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曹宣寧……你喜歡的……是一個拯救你的幻象……不是我”
她給不了天書他想要的光復家族地位,她能給天畫一條命,卻救不了他一顆沉淪和瘋狂的心。
她不是救世主,不會因爲救了一個人,便將他的一生喜怒哀樂都揹負。
“你……!”天畫如遭雷擊,怔然地盯着身下的人。
秋葉白擡起頭看着他,神色淡漠而平靜:“我給過你們選擇的,記得麼?”
說白了,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個交易。
官府給他們選擇的,要麼流放,要麼死,她給了多一個選擇——進入綠竹樓。
他們選擇的是進入綠竹樓。
只是,他們想要的更多,而她給不起,拯救不起。
“閉嘴……閉嘴……你閉嘴!”天畫搖着頭,桃花狐狸眼都是恨都是傷。
爲什麼?
明明是他負了他,卻彷彿是他太過貪婪?
貪婪又有什麼錯?
他想要的不過他而已!
不過如此!
他忽然低頭粗暴地撕起秋葉白的衣衫。
秋葉白勃然大怒,竭力別開臉:“天畫,你給我滾開!”
這個瘋子,這個混賬!
天畫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脣角浮現出一種詭異的笑容來:“四少你沒有被男人上過吧,其實滋味也不錯,只是一開始有點疼,但是一會你會喜歡的。”
說着,他低頭就着她雪白的頸項粗暴地啃噬,同時一邊扯自己的褲子,一邊扯秋葉白的衣衫。
“天畫,你他孃的再不住手,老子就不客氣了!”她明眸含恨地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齒地怒道。
天畫一擡頭,輕笑:“你儘管不客氣!”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桃花眼裡皆是腥紅的血絲:“總歸我什麼也沒有,四少,你害死了我的小白,完事了,你便代替小白一起陪我下地獄也不錯。”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四少已經走到他永遠不可能觸及的地方,他一生都觸及不到的地方,那又何必再追尋?
說着,他伸手就朝她的內衫扯去,只是他的手才扯了一半便瞬間僵住,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後又看向秋葉白,卻見她漲紅了臉,死死瞪着他。
不可能!
天畫腦子裡晃過一個念頭,隨後伸手就瘋狂地去扒拉秋葉白的褲子。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秋葉白眯起眼,心中輕道——就是這個時候!
隨後,她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狠狠地一腳踹在天畫肩頭。
天畫哪裡有防備,一下子就被踹得撞開了艙門,慘叫了一聲,跌出了船艙之外。
那一腳已經是用盡了她全身的氣力,她閉上眼,努力地調整呼吸,等待麻痹感和疲憊感消退,心中暗暗地念着。
快點,快點,快點坐起來!
消耗了那麼多時間和天畫廢話,水母毒也該讓赤焰蠱綜合和不少纔對,她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傳來微微的刺痛感,那是身體知覺恢復的前兆。
隨後,她調整內息,驀然一用力,便讓自己搖晃着坐起來,她再呼吸了一口氣,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此時門外傳來了響動,分明是腳步聲。
秋葉白目光一寒,微微顫抖的手握緊了袖子裡薄如蟬翼的袖底刀。
她一定要制服天畫,否則他知道了她是女兒身之後,不知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他早前就已經分明是打着同歸於盡的算盤。
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一道修挑的影子梭然衝進來,她眼前一花,正要擡手捅過去,卻不想對方比她更快,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她,微顫喑啞着聲音道:“小白!”
秋葉白一愣,熟悉的氣息一下子讓她手裡的刀“哐當”一聲落了地,她眼眶瞬間泛紅,伸出還麻痹的手顫抖着抱住來人的腰肢,輕聲道:“阿初……。”
是他,她的阿初!
所有的不安與彷徨,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小白,小白……我來晚了。”百里初死死地抱住懷裡的人兒,彷彿他一鬆手,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想到她會受到傷害,他只覺得心頭髮顫。
秋葉白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嗅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只用力地抱緊他。
“沒關係。”
我可以自救,但是你在這裡,你來了。
讓我知道,我的背後永遠都有一個人會讓我可以依靠。
這就是所謂伴侶。
……x……x……x……
她手腳依然有些麻痹,百里初便在替她穿好衣裳之後,抱着她出了船艙。
她一出艙門,便看見天畫脣角染血,被捆成了個糉子跪在地上,一見她被百里初抱出來,他先是一愣,隨後瞪大了眸子,張嘴便要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幽冷的聲音響起:“本宮不想聽見他廢話,打掉他的牙。”
雙白聞言,目光森然地擡手對着天畫臉上就是拂袖一掌。
這個混蛋竟然讓一白變成那個樣子!
“噗!”天畫別扇倒在地,一張嘴,便吐出了二十多顆碎牙齒。
鶴衛刑堂的手法,一向是要斷第三根肋骨,就不會斷第二更,要挑斷血管,便不會傷着筋脈,精準無比。
天畫被打得半天起不來身子。
好一會,他才慢慢支起身子來,目光愣愣地落在秋葉白身上,彷彿有些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兒。
秋葉白亦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看樣子,眼珠子也不想要了。”百里初輕笑了起來,笑聲冰冷。
雙白才一動,卻見天畫忽然無聲地看着秋葉白笑了起來,笑容淒厲而明亮,他忽然身子一倒,徑自倒進了船邊的海里。
天畫的落水瞬間引起了周圍那些原本就沒有散去的水中黑影的騷動,瞬間向他遊了過來。
其他鶴衛一愣,正要動作,卻被百里初阻止了,他精緻脣角彎起森然的笑:“本還想着一刀刀地颳了他,現在看來倒是省事了。”
無數黑魚對着散發出血腥味的獵物一點不客氣地張開了長滿了利齒的嘴,狠狠地撕扯了起來。
劇烈的如凌遲的痛苦讓天畫臉一下子扭曲了起來,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嘎吱聲,他的桃花狐狸眼卻依舊直勾勾地看着百里初懷裡的秋葉白,眼中卻慢慢散開血色,似淚水一般。
削骨刮肉之痛中,天畫卻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蜷縮在黑暗的死囚室裡,滿心的恐懼,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被處死。
直到……
他聽見牢房外傳來獄卒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他牢房前停住,有人站在了他的牢房前。
那一瞬間,他抑制不住的發抖,還有無邊的絕望如潮水一般淹沒他。
但是,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擡起頭,好麼?”
他從來沒有聽見過獄卒有這樣的聲音,他遲疑了片刻,隨後 慢慢地擡起了頭。
那一刻,他看見那青衫美貌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他的牢房前,低頭看着他,聲音清冽而溫淡:“你叫什麼?”
他輕輕張了張嘴,想要回答,潮水和瘋狂的黑魚卻瞬間涌入他口中,下一秒他整個人瞬間被近乎沸騰的黑魚潮淹徹底地吞沒。
……
秋葉白閉上眼,把臉埋進百里初的懷裡,莫名地喉頭髮澀。
他最後說的那一句話是:“我叫曹宇寧。”
一如當年,那個羞怯的生了一雙漂亮狐狸桃花眼的稚嫩少年見到她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已去經年。
------題外話------
=好了天畫走了~
好走,不送。順便,萬更,求票~俺這幾天挺拼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