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杜珍瀾的臉色瞬間一變,隨後眸光幽幽掠過不同的光芒,從錯愕到沉思,最後閃過凌厲寒光,她並未開口說一句話,但是空氣裡卻都是冷凝陰沉的氣息。
片刻之後,她擡起眸子看向秋葉白的時候,眸子裡閃過一絲冰冷的譏誚:“四哥兒果然口齒伶俐,且不說事情的真假,就算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本公主的侄兒最終因你而被攝國殿下帶走,受苦也皆因你,若本公主依舊要將你送到司禮監去呢。”
秋葉白靜靜地站着,依舊是沉靜模樣,只擡眼看她一眼,淡淡地一拱手:“母親做的決定,葉白自當從命,葉白明日就跟秦姑姑到司禮監去報答,只是五姨娘到底是葉白生母,葉白不能盡孝,還請母親替葉白照顧五姨娘。”
秦姑姑一怔,沒有想到方纔口齒伶俐得讓人找不到絲毫破綻的四少爺,竟然就這麼輕易地同意到司禮監去做個侍奉了,甚至沒有打算爲他自己辯解。
杜珍瀾看着他不驚不怒,彷彿不管她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欣然接受,秀逸無雙的眉宇間一片平靜溫柔,不知爲何心中忽然一悸。
她銳利的眸子睨着秋葉白,彷彿要看到他心底去。
片刻之後,她忽然微微一側臉,掩脣輕笑:“四哥兒果然孝順,不枉費五姨娘這般疼你一場。”
她這一笑竟似寒冬之中,有嬌俏花朵綻放,襯托得她容色嬌媚,不似三十多的婦人,倒似天真女兒,彷彿方纔那些殺伐陰沉,明槍暗箭的對話竟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隨後,她向秋葉白伸出手。
秋葉白的目光在她塗着豔麗蔻丹的指尖上停了一停,在秦姑姑微愕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杜珍瀾的柔荑,任由她牽住自己在軟榻上坐下。
杜珍瀾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秀逸非凡的年輕人,她細長的眸子仿似蒙了一層嫵媚的霧氣:“四哥兒是聰明人,本公主倒是沒有看走眼,只是聰明太過卻總不討人歡喜的。”
秋葉白淡淡地道:“多謝母親教誨,葉白受教。”
看着他面色淡漠,不卑不亢,杜珍瀾神色微冷,隨後垂下眸子,懨懨道:“行了,你退下罷,本宮乏了。”
秋葉白聞言,頷首斂袖起身,全不因對方的喜怒無常而有半點荒亂
杜珍瀾見打發了他離開,想起自家哥哥府上一團亂,頓覺頭又疼了起來,她微微顰眉,正打算喚人進來伺候。
卻不想,忽然一道陰影滑過眼前,有人用修長白皙的指尖優雅地掠過她的髮鬢,在她耳邊微微一按,隨後便鬆了手,與此同時低柔微涼的聲音響起:“時按天宮穴可緩解頭疼,母親珍重身子,方是秋家之福。”
杜珍瀾只是一愣,只覺得對方手指修長柔軟,指腹帶着薄薄的繭,掠過耳邊時,那素衣寬袖間有極淡的薄荷草香,浸人心脾。
等她回過神來,那修長雅緻的人影已經悠然行至門邊,門外夕陽的光渡在他的輪廓上,竟有迷離的光澤。
杜珍瀾微微眯起眸子,忽然開口:“從今日起,四哥兒不必再喚我母親,只喚公主就是。”
秋葉白行跨出門的腳步一頓,隨後垂下眸子,神色不變,只溫然道:“是。”
門外的僕傭們都將此話聽在耳裡,看着秋葉白離開的背影皆在心中打起了算盤,嘖,這位四少竟然連喚大夫人“母親”的資格都沒有了,看來真真是毫無依附或者巴結的價值了。
唯獨秦姑姑看了眼那遠去的人影,又看了眼歪在華美臥榻上不知想什麼,神色有些迷離的杜珍瀾,隨後面神色莫測地垂下眸子。
也許,她應該重新評價這位四少爺了。
“秦大姑姑。”好一會,杜珍瀾忽然出聲。
秦大姑姑上前,恭敬地道:“公主殿下。”
杜珍瀾有點兒疲倦地閉上眸子,淡淡地道:“今日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咱們的心腹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都處置了,本宮不希望聽到任何關於此事的流言。”
數條人命,於她口中說出彷彿不過處死幾隻蒼蠅一般,而秦大姑姑早已是習以爲常一般,面無表情彎了彎身子:“是。”
秦大姑姑忽然想起什麼,又遲疑開口:“二少爺那邊……。”
二少爺杜鳳雛畢竟是先夫人嫡出之子,上了族譜的正經少爺,除掉並非輕易之事。
杜珍瀾閉着眸子,忽然脣角勾起譏誚而冷漠的笑容:“讓司禮監的人看好他身邊的那些人,不要走漏了風聲就是,剩下的,就交給四哥兒罷。”
她頓了頓,復又道:“畢竟,要做本宮身邊的狗,除了有一口利齒,還得有爪子。”
秦大姑姑看着杜珍瀾擡手撫過她自己的髮鬢,在方纔秋葉白輕按過處,無意識地撫了下,秦大姑姑眼底閃過一絲幽芒。
狗嗎?
一個能在三言兩語之間就牽動了以驕橫但機敏聞名的襄國公主杜珍瀾的喜怒,卻不被她察覺之人,會成爲別人的狗麼?
她看那位四少爺,倒是更像一名高明至極的馴獸師。
但是秦大姑姑卻沒有提醒杜珍瀾,而是沉默地退開。
……
寧春遠遠地看着款步從梅林中而出年輕人,衣袂飄飄,神色悠然,雖然一身素衣,卻彷彿自畫中而出,行動間若輕風行雲,讓人移不開眼,根本不像是才從死劫中而出的樣子,她不由顰起了眉。
秋葉白看着自家小侍女正認真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地伸手彈了彈她的臉頰:“丫頭,愛上你家少爺了,看得這般癡迷。”
寧春面無表情地道:“四少,寧秋和寧冬交代過,請勿總讓雌性動物動情,尤其是過了動情年齡的雌性動物,這不道德。”
秋葉白聞言,腳下一滑,差點沒站住摔個狗吃屎。
——老子是馴獸師秋四少很空虛的分界線——
夜色很快降臨。
漫漫雪落,冰涼的暗夜裡,龐大的車隊如黑暗裡的巨大妖獸般悄無聲息地停在雪原中,彷彿毫無人息,只一抹妖異的紅色燈籠輕飄飄地在冰涼的風中搖晃,三分幽冷,七分鬼魅。
殷紅的光芒照落在如濃厚如血色暗流的華美紅色衣袍上,更襯得那衣襬上拿着紙條的手白勝窗外血三分,只是那種白,卻沒有半分活人的色澤。
“呵……原來逃掉的小蟲,竟這般有趣,杜珍瀾這蠢物也被他拿捏在掌心。”冰涼幽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彷彿來自最黑暗的深淵。
跪着的黑衣人恭敬地道:“主子,可要今夜擊殺目標,血衛都已就位!”
“暫停,杜珍瀾竟然心動了……本宮等着看戲。”聲音的主人輕笑起來,聲音涼薄。
……
臨上牀前,正寬衣的秋葉白,忽然擡起頭,看向黑暗陰冷的夜空,微微顰眉,眸色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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