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表情很微妙,眼角一繃,隨後儘量輕描淡寫地道:“不要緊,不是什麼要緊的傷,一些擦傷而已。”
說罷,她一扯繮繩,繼續駕着馬車往前狂奔。
元澤和周宇都有些狐疑地看着那擺上的血點子,似乎有點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的趨勢。
擦傷?會出這麼多血?
鄉間的路石子兒多,馬車也不是什麼好車,周宇被顛簸得一邊咳嗽,一邊道:“大人,您……您要不要包紮一番……咳咳?”
秋葉白背對他們,搖搖頭:“我們瞞不住梅蘇太久,必須在追兵到來之前,趕到杏花村把老鷓鴣帶走,不能讓他落到梅蘇的手上,老鷓鴣是重要的證人,梅蘇不會讓他活着的。”
周宇沒有再多說,他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停下來的好時機。
秋葉白一邊扯着繮繩,一邊感受着小腹漸漸傳來的不適,心中第一千零一次地詛咒老天爺,爲什麼對女兒家如此不公平!
搭在了三個人的馬車,始終沒有單騎追兵來得快。
何況秋葉白套的馬車還是村子裡最尋常的拉貨馬車!
雖然她已經盡力快馬加鞭,但還是在經過第二個村子外時,就已經能聽見身後的馬蹄聲了。
她面色一凜,轉頭對着馬車裡的周宇和元澤道:“等會你們先下車,三個人目標太大,分開走,我駕車往前面走,在杏花村外的船塢會和!”
她雖然不知杏花村的船塢在何處,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東岸一代的村子都必定一個船塢,以方便修葺船隻。
周宇神色變了變,他知道若只是秋葉白一人,他全可以橫刀殺敵策馬破陣去,那些人追兵根本攔不住才能夠藏劍閣的少主。
若不是考慮到他身子不適,元澤又是個懵懂的,秋葉白根本不必冒險隻身引開敵人,他眼底忽然一黯,心中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無用來。
他看着她一副準備隨時停車的樣子,立刻伸手拉住她的衣襟道:“大人,等等,不必如此冒險!”
秋葉白一愣,看向周宇,她這樣的計劃已經是現下能做出來最好的打算了,難不成他還有什麼好法子?
周宇神色蒼白,但是目光卻頗爲鎮定地看着秋葉白一笑:“不過還要勞煩大人抱一抱我這‘娘子’了。”
秋葉白見他竟還有心情打趣,頓了頓,也一笑:“好。”
……
“正陽大護衛,前面有馬車的車轍,看這痕跡,車上至少有三個人!”
正在策馬飛馳的馬隊忽然在爲首一人的率領下齊齊停住,一名護衛側身跳下馬,隨後在地面上抓了一把土一捏一聞,隨後立刻坐正了身子對着馬上頭兒大聲稟報。
正陽面色一冷:“果然不出家主所料,那車上就是咱們要找的人,方纔必定就有三個人,聽說其中一名是個白髮妖僧,想必剛纔就伏在車下,騙過了盤查官兵的眼!”
“按照他們的車速來看,此刻只怕離咱們不到一里地”方纔那名護衛又立刻道。
“不能讓他們逃出東岸,家主已經已經飛鴿傳書,令人設卡堵截,咱們只要逼他們進入包圍圈,便讓他們插翅難逃!”正陽眼底閃過厲色,一扯繮繩,揚鞭抽上身下駿馬,寒聲道:“攔住人後,只留下那鞦韆總的性命,其他人——格殺勿論!”
“是!”一衆護衛和官兵們齊聲厲應,同時殺氣騰騰地策馬揚鞭繼續向前方追去,捲起一陣黑雲。
果不其然,在他們再追了不到一刻鐘,就隱約地能看見前面的小路上正在飛馳的一輛馬車卷出的沙塵。
“前面的人聽着,立刻停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正陽高聲喝道。
但是對方彷彿全然沒有聽見一般,全速地向前奔逃,狂奔之中的馬車幾乎顛簸得散架。
正陽再三警告之後,眼底閃過怒色,眼看着距那馬車漸漸接近,他朝着旁邊一伸手:“箭來!”
一邊跟着的護衛立刻拋出一把褐色的強弓,正陽當頭接過,隨後雙腿夾住駿馬,鬆開繮繩一擡手,瞬間搭上一隻黑色的長硬箭,弓拉滿月,他微微眯起眸子,額頭上爆出青筋,隨後他陡然一鬆手,長箭激射而出!
那箭不知是什麼做的,破空而去之時,竟隱約還有金戈之聲。
“轟!”一聲巨響,那箭竟然直接穿透了整個車廂,讓那原本就要散架的馬車瞬間散架開來。
而另外數名護衛手上則同時飛出了流星索,流星索齊齊撞向那馬車的車輪,猛然將車輪纏繞住,那馬車去勢立刻一緩,而與此同時,套馬索也趁勢套上了那矮馬的的腿。
矮馬不防,瞬間尖利地使慘鳴一聲,整個兒拖着馬車滾了出去。
馬車轟然崩分離析。
第二批的護衛們手上都已經備好了短弩,就等着馬車上的人飛身而逃的時候,將逃離的人射成刺蝟。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看得跟在他們身後的官兵們歎爲觀止,驚愕之後,不免羞窘於他們身爲官府之人,竟不如這些護衛們訓練有素,殺伐果決。
但是……
所有的厲害和能耐都是對比出來的,若是正陽他們遇到的是尋常高手,此刻只怕早已經將對方踏在腳下,帶回去給主子領賞了,但他們遇到的是秋葉白。
在江湖裡摸爬滾打了多年,當年她武藝修爲不如現在,還及不上藏劍閣裡一流高手,卻跟着老仙走遍江湖,學了一身使詐的手段。
所以馬車瞬間爆裂開來的時候,飛出來的不是人,而是滿車的鹹魚。
那鹹魚幹本來曬乾了就沒多重,此刻陡然飛起來,也不知道怎麼地竟然着了火,着火的鹹魚幹鋪天蓋地這麼飛出來,嚇了衝在最前面的一干梅家護衛和官兵們一大跳,還以爲是什麼暗器,紛紛立刻拉住繮繩。
卻不想他們座下的坐騎何曾見過這樣漫天飛火鹹魚乾的場面,畜生本就怕火,頓時驚跳了起來,再加上那一股子焦鹹臭味瞬間薰得梅家護衛隊和一干官兵們暈頭轉腦,駿馬們驚嚇過後又被着火的魚乾一薰一燙,頓時歇斯底里地四處亂蹦躂,狠狠滴將背上的主人甩下地,就四處衝撞亂逃。
這下子整個追捕的隊伍全部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不少人被甩下馬來,再給自己坐騎給踐踏得不成人形,哀嚎不止。
這事還沒完,馬車一裂開,飛出來的着火的魚乾之外,還滾了滿地的石頭,不少亂奔逃跑的馬一踩上去就摔斷了脊骨,形成了天然的路障,讓原本混亂的場面更混亂!
“大護衛,那魚乾上淋了油!”一名護衛一邊狼狽地試圖安撫甩下自己的坐騎,一邊對着身邊同樣手忙腳亂,再無原本英姿颯爽的頭領道。
“該死的!”正陽也被鹹魚火球燙得滿頭包,他投靠梅蘇之前原本也是邊軍的副將,操練得一手好兵,看着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人馬變成這副狼狽悽慘的模樣,卻不過是因爲滿框子鹹魚幹,又被一座唱了空城計的馬車忽悠了,他滿心的火氣,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惡狠狠地瞪着前方:“姓秋的,你這個混蛋,有能耐那就別落到主子手裡!”
——老子是其葉菁菁要把雙白大人搶了當壓寨夫君一百年的分界線——
“不知道梅蘇吃到大人的烤鹹魚大餐沒有……呵呵……咳咳。”周宇靠在樹下,低低地咳嗽了起來。
秋葉白一邊給他遞上一隻水袋,一邊淡淡地道:“勞心者治人,他不會親自追來,一定會在某處指揮大局,佈下天羅地網。”
她看着周宇喝了幾口,又被嗆到,便伸手去幫他順氣:“倒是你,讓我挺想不到的,控馬術竟精湛到這樣的地步。”
周宇竟有一手極好的控馬術,能讓馬兒即使沒有人駕馭,也彷彿有人操控一般,穩妥地潛行,同時又考慮得頗爲仔細地將讓他們將附近的大石頭搬上馬車,以迷惑追兵的視線,讓他們以爲車裡還有三個人。
是以這一次的‘空城計’才能唱的那麼順暢。
周宇氣息略順了一點之後,方纔微微扯了下脣角,自嘲地一笑:“這算是雞鳴狗盜之輩亦有可取之處罷,早年因喜與人賭馬,賽馬,總是知道一點的,我也沒有想到今日竟然能用來救命。”
秋葉白拍拍他肩頭,爽朗一笑道:“子非,不必如此自輕自賤,你控馬之術還是雞鳴狗盜之流,我在鹹魚幹裡潑油燒人的手段,豈不是更下三濫?”
子非是周宇的字,周宇一愣,聽着秋葉白忽然叫自己的小字,不知爲何心中又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隨後,他看着秋葉白那盡在咫尺的無雙秀顏,莫名其妙地便只覺得不自在地別開臉,含糊地點點頭。
秋葉白見他一身女兒家裝束,原本就因爲發燒而有些微紅的臉頰,如今莫名地似染了一層胭脂一般,一雙霧氣朦朧的桃花眼裡也有些閃爍不定的樣子,竟似在害羞,便打趣笑道:“怎麼,娘子這是不舒服麼,可是走不動了,還要爲夫抱一抱?”
周宇聽她這般打趣自己,又想起自己方纔因爲身體虛弱,實在沒法子獨自一人完成控馬的事情,需要秋葉白抱着自己才能完成,自己像個女人一樣坐在對方腿上的樣子,頓時窘迫到臉要燒起來!
不過,若是夫君是像大人這樣的出類拔萃的人,大約是會讓男子也願意嫁的罷。
那一頭的元澤正端着一荷葉的水過來,看見秋葉白和周宇挨在一起說笑,氣氛親暱融洽,遠遠看過去,竟彷彿真是一對‘夫妻’,他銀灰色的美麗眼瞳裡閃過一絲異色,輕嘆了一聲。
算了,他便幫阿初這一回,不管阿初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想要得到小白施主,但小白施主到底是第一個能讓阿初那麼上心的一個人。
片刻之後,他捧着荷葉走了過去,彷彿沒有看見兩人正在說話一般,將荷葉往兩個人中間一擱:“水袋子裡的水快沒有了,這是貧僧打來的,先喝這個罷,貧僧方纔發現了一眼泉水,一會子去將水袋灌滿。”
秋葉白倒也不疑有它,便接過來試了試,泉水甘甜,味道很好,她心中動了動:“你先照顧子非,我先去處理一下我身上的這些……污漬。”
一邊的元澤看着她,溫然地道:“小白施主,痔瘡破了可不是小事情,貧僧來幫你處理罷。”
秋葉白瞬間手一抖,面無表情地道:“誰告訴你我是痔瘡破了。”
周宇在一點也一邊咳嗽一邊擔憂地道:“大人,您不必遮掩,不是痔瘡破了,怎麼會血越流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