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若寧玉華不吭聲,忍下這口氣,大抵楚蕭離兌現了那道聖旨,封了慕容紫爲妃,立後大典繼續。
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她至多被人笑話三五日,但真的計較下來,誰會說她的不是呢靨?
是慕容紫大鬧封后大典,丟的是慕容家的人!
沒準因此,寧玉華還能爲自己謀個賢后的好名聲。
可她竟敢公然大聲喝停,迫使所有人都將目光匯聚到她身上。
真是蠢啊…仿…
羣臣們都在想。
民間有‘出嫁從夫’的俗語,她的姑母寧珮煙就是最好的典範,以身作則,多年來不曾因爲北狄公主的身份爲慕容家招惹麻煩,而慕容家得她坐鎮內室,卻是叫有心人不得不顧慮諸多。
這裡是楚國,寧玉華竟不能看清楚局勢!
兩宮太后爭鋒相對,關國丈對她有出言相護的舉動,不過都是利益之爭。
難道她以爲僅憑自身之力,楚氏皇權還能放下皇家的威儀,獨獨將她捧在手心供奉着?
果真,在她開口之後,立刻引來蕭氏的不滿。
“你有話要說?”
威嚴的目光向寧玉華移去,淺淡的笑容浮在蕭氏臉容的表面上。
那笑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眸底細碎的光宛如千萬把飛刀,尖銳而鋒利,不動聲色的將她凌遲,硬是把她逼得全身毛骨悚然,偃旗息鼓。
再多盛氣凌人的話,都在一時間灰飛煙滅。
寧玉華忘乎所以,僵成了石頭人兒。
要說什麼呢?
她乃北狄公主,她的兄長乃堂堂北皇,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那又如何?
這裡是楚國啊!!
分明她先前已經有所意識,爲何還衝動成這樣?
於是她啞口無言,暗自怨惱自己,又……不知該如何收場。
蕭氏高高在上凝視着寧玉華,將其神情變化鉅細不落的納入眼底,看出她心底那些糾結。
總算開了竅,不然,怕是連她都要忍不住親自動手,將這皇后徹底廢掉!
好歹,再不喜歡此女也好,終將是兒子的皇后,蕭憶芝並不想在立後這一天就將北狄得罪完全。
再者後宮中自己討厭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計較起來,寧玉華還排不進前三。
所以她造了一個禍水東引的機會。
暗紅色的脣牽出詭異的笑容,蕭憶芝優雅的漫聲道,“皇后有話想說實乃理所應當,立後大典莊嚴神聖,平白遭了中斷,想要個說法是應該的。”
她再看向楚蕭離,問,“不知皇上對此有何解釋?”
在自個兒的立後大典上,被慕容家的嫡女拿着聖旨將情債討要上丨門,實在有損君威。
可是無疑,蕭憶芝此舉目的太明顯!
所有人都知道,楚蕭離的心向着誰,問他,他必定直言不諱,坦坦然的認可心愛之人。
蕭氏若有心爲皇后出頭,應當直接將慕容紫治罪!
“母后想兒子說什麼?”楚蕭離連個正眼都不給寧玉華,全心全意的只望住一人。
不管這大典上有多少目光,多少正在暗自腹誹的人心,他管不了那麼多,也不想去管。
從前,他要天下,如今天下盡在他手掌控。
而今,他要慕容紫,她主動來到自己的面前,怎捨得將她拒之門外?
“聖旨是朕親自擬的,朕真心喜歡太傅大人的女兒,有何不妥?”
他是皇帝,可是褪去身上象徵權利地位的龍袍,他也是隻個尋常普通的男子,尋常人有的七情六慾,他都有。
“強行讓慕容紫入宮,是朕執意所爲,與權利爭奪本無關係,若真要計較,恰好,她是慕容家的人罷了,難道,因爲朕是皇帝,就不能喜歡她?”
誰敢說一個阻撓的‘不’字?
天下都是他的,他不過想要這個女人。
縱使手段卑鄙了些,爲情而已。
自古的皇帝,有誰敢說沒有做過如此霸道無理的事?
楚蕭離一邊輕鬆的說着,一邊順着黑色的石階緩緩向下行去,靠近他眼中的那一人。
他姿態翩然,全然不似往昔在朝中對着百官時候的陰冷,連他周身的輪廓都變得溫軟無比,彷彿有初春的暖陽籠罩在他的身上。
靠近他,被他靠近,都能得到世間獨一無二的溫暖和包容。
來到慕容紫的面前,他笑了笑,帶着寬慰之意的漣漪在深眸中盪漾開,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會與她一起面對。
楚蕭離,是慕容紫最大的依附。
“朕說過,無論在何時何地,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拿着這張聖旨橫行六宮,這是朕給你的權利。”
要說法?
真是可笑。
當男人面對自己真心深愛的女人,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從慕容徵手裡拿過那張聖旨,楚蕭離轉動身姿,將殿中的人逐一望遍,“朕要慕容紫做朕的女人,與你們有個相干?”
是,不是武德皇帝的貴妃!
這就是他的說法!
“皇上!”
“皇上!!老臣惶恐!!!”
蕭氏故作極致的訝然,那慕容淵的反映卻比她還要大,驚恐萬分的行了出來,對着楚蕭離深深跪拜下去,他疾言,“老臣教女無方,此乃聖寵,小女萬萬承受不起,擾亂立後大典,還請皇上責罰!”
楚蕭離淡定如斯,牽着慕容紫的手,道,“朕說她當得起,她就當得起,難道你想朕收回成命,做一個負情負義之人不成?”
還跪地未起的關濯趁此機會,激昂陳詞,“可是封后大典尚未——”
“朕已經爲天下和百姓娶了你們想要的皇后,這樣還不夠麼?”
不過是他三言兩語,冊立寧玉華爲後,反倒成了爲天下和百姓,這境況,竟是羣臣將他們的國君逼要了末路?
楚蕭離輕盈躍步,來到兩位重臣的面前,他彎下身,笑語,“你們可知,何謂‘昏君’?”
關濯和慕容淵齊齊擡首與他相視,滿臉錯愕!
楚蕭離狂肆大笑!
“傳朕旨意,慕容紫乃朕之所愛,勝過滄海明珠,堪比世間至寶,貴妃之位當之無愧,至於封后大典……”
回過頭,終於將被他拋諸腦後的寧玉華望上一眼,拋下四個字,“你們隨意。”
一把抱起他的至寶,闊步邁出宣政殿,將身後諸多不可置信統統拋下不顧。
昏君麼?
大抵就是這個樣子罷。
……
走出宣政殿,天色明瞭,朝霞將皇宮染成了一片橙紅色,迷得人目眩神暈。
慕容紫任由楚蕭離抱着走,兩隻芊芊玉手掛在他的頸項上,低着頭,兀自回味他在殿上對自己表白心跡的話。
身後沒有半個人跟上來,怕是都被萬歲爺那番離經叛道的言語和所爲震得魂都不齊全了。
走了老遠,楚蕭離垂眸將她望了望,也是笑了。
“別顧着自己樂,說兩句好話來聽聽。”
爲她,這都心甘情願做了昏君,不知這光景傳開了去,他要被舉國上下罵成什麼樣子。
勝過滄海明珠,堪比世間至寶?
想到這一句,慕容紫撲哧了聲,“自來昏君的身邊都有奸妃作怪,是我禍害的你,把錯都推到我身上便好。”
反正她想要的已經得到了,早料到楚蕭離會配合,卻沒料到他能配合得如此之妙。
遠遠超出了她的期待。
每一次,在她評斷自己大概在他心裡有個七八分足矣時,他卻能與她比十分還要多。
這個奸妃做得很值得。
楚蕭離不然,目不斜視的笑說,“錯都歸咎給你?算了,人是朕好不容易連哄帶騙纔到手的人,捨不得。”
她聽得心裡踏實,懶得顧及周遭成列的禁衛軍,兀自將頭邁進他的胸懷裡,深深地、深深的鬆懈了一口氣。
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會讓你義無反顧,不計後果代價。
只要能在一起,奸妃?怎樣惡毒的壞女人,她都做得來。
片刻,他止步,她再擡首,已是來到東華殿的正門前。
“四娘,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