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雞毛蒜皮

龔香覺得公主或許是真的從馮班身上看到了馮瑄,但她並不喜歡馮瑄被養出來的馮家的清高,所以她纔會把馮班扔到了二環去當蒼蠅官,讓他直面骯髒的一切,在此時此刻,只怕這個少年心中前十幾年被塑造出來的馮家家風會在一夜之間,倒塌。

送葬的人剛剛離去,馮家祖墳前甚至還有聞訊趕來以子侄禮結蘆守孝的人。

馮賓風光大葬。

作爲八姓馮家嫡支的最後一人,他的死遠比他的堂兄弟們要風光得多。

當然,他有兩個兒子留下來。而馮賓被人記得最多的,就是他生的兒子們,好像他這一輩子所有的成就就是生了幾個被人傳頌的兒子。

前有馮瑄,後有泰安夫人生下的馮班、馮理、馮珠。

姜谷受封泰安夫人,已經搬進了摘星宮。

馮賓的葬禮,她本來想來的,但公主說她受傷了,不宜出門。馮班也覺得公主的話有道理,畢竟母親的傷處無法掩蓋,萬一讓人起疑,可能會讓馮賓的名聲受損。

馮理,這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兒子被假稱是從小體弱,在家養病。

馮珠損了一臂,但說他勇武不凡,爲保護父親被惡僕所傷,也算得上光榮。

他與馮班就在馮賓墳前結蘆守孝,周圍還有幾個草棚子,都是馮家以前結實的親友。

人死如燈滅,之前馮賓貌似“陰謀”暗害親友的事也沒人敢提了。現在提出來就是打算要跟馮家結成死仇了,偏偏馮家又冒出來一個深受大王敬重的泰安夫人,還有撫育大王的大功在身,唉……

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羨慕馮賓會既會生又會娶,前半輩子,人們知道他是因爲馮瑄,死了以後,人們知道他是因爲泰安夫人。

守孝時不能吃熱食,只能喝冷湯。

不過天氣熱,也看不出端上來的湯是冷是熱,只要不冒熱氣就行。

溫溫的鼎食稠糊糊的,加了各種甜甜的蜜餞果實,喝下去既好吃,又不違禮。

馮珠大傷初愈就要來守孝,馮班也不願意讓弟弟餓着肚子。

馮珠雖然少了一隻手,但他恢復得很快,精神上不見絲毫頹廢,他像一棵小樹,充滿勃勃生機,縱使遇見風雨被摧折,但仍能挺起身軀,仰首向着天空和太陽。

他對離開馮家有着一點點的遺憾,但這點遺憾被新生活帶來的新奇感給沖淡了。他懷念父親,很快忘掉了父親在最後的時光中對母親的兇惡,甚至真心的相信是馮伯有陰謀要害他們,不是父親的錯。

馮班沒有要求他更多,缺了一臂,馮珠這一生只能當個富貴閒人了。他不能當官,不能上殿,就算著書立說,也只能自己收弟子教導。

而馮珠在學問是實在沒什麼長才,他一直喜歡閒散度日,愛享受多過學問與理想。

有時他看馮珠,彷彿覺得又見到了已逝的大哥。大哥年輕時據說也是很喜歡享受的,曾有三個月不曾踏出房門,不曾穿衣洗漱的逸聞,髒臭的連最愛他的侍婢都不肯進屋服侍他。

馮珠以前當然不敢這樣做,不過他見識過摘星宮後,很願意跟母親一起住在摘星宮。

因爲馮班現在也沒辦法回馮家,他太忙了。

馮珠坐在席子上,席子鋪的地方有一叢野蘭,馮珠掐了一朵拿着玩,好奇的問馮班:“哥,你每天都那麼忙,都是什麼案子啊?”

馮班複雜的說:“都是一些……普通的案子。”

如果說什麼最叫馮班吃驚,就是百姓們竟然有那麼多的事!那麼多!

他以前在家中受父親和馮伯教導,討論學習的都是魯國大事,各世家的情況,他們的得失優劣,好引以爲鑑。

他對馮家平時是怎麼生活的也算略知一二。除了買些鹽糧書紙之外,家裡也沒有別的交際。買東西有家中熟識的商人送來,價錢便宜,方便快捷。

至於家中的錢哪裡來,當然是積蓄啊。是祖先留給子孫的遺漬。

當然,他當時在家中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原就打算等能出門了,去做一番事業,不說封妻廕子,養活一家人還是他應該做的。

鄰里矛盾?

都客客氣氣的,有事就講道理,哪來的矛盾?

家人之中發生矛盾怎麼辦?

父母長輩的教訓自然該聽從,哪怕父母長輩錯了,當子孫的也不該指出來,以免傷了長輩的顏面,這纔是孝順。

兄弟之間,當兄長的愛護弟弟,弟弟恭敬兄長,自然不會有矛盾了。

如果有壞人要偷東西怎麼辦?

這個,且不說有沒有匪徒能在樂城爲惡,只說馮家上下,除了母親手無縛雞之力,他們兄弟,包括馮伯,武藝不說嫺熟,倒也都過得去,等閒一二毛賊也傷不了馮家人。如果人數衆多,自然逃跑爲上,家中藏有寶馬,也有弓箭,到時他一人斷後,讓父母親人先走並不難。

他並不過分清高,也不是目下無塵之輩,父親和馮伯從小教導他,他也熟知其他家裡出現的種種惡行,無不是從放縱自身,溺愛不知節制引起的,所以只要懂得剋制節省,規矩嚴明,就能保家中長盛不衰。

至於百姓,他們生活困苦,每日只爲活口之食奔忙。他印象中的百姓,從睜開眼就在工作,從生到死,縱使碌碌亦無爲。他們的人生不會對社會有什麼益處,他們也創造不了太多的價值。如果他們知道敬畏,勤勞馴順,那就可以了。如果他們不知敬畏,則需要嚴刑峻法來進行約束,不過百姓們大多都是知道敬畏的,那種山野流民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然後,他就見到了真正的百姓。不是停留在印象中的,而是活生生的!那麼多!那麼多!

而且,他覺得百姓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吵架和打架,因爲報到他這裡來的事有八成都是吵架,吵到最後打架,或者沒有打起來就互相揪着跑來找他們這些蒼蠅官評理。

爲什麼要評理呢?他們需要幹這個嗎?他以爲他只需要賞功罰過。

負責教導他的是跟他負責同樣區域的人。他說:“因爲其實大多數人是不明是非的,他們都認爲自己有理,所以纔會跟別人打起來啊,我們就需要替他們分辨誰有理,誰沒理,誰該罰,誰該賞。”

這麼說也很有道理,但……吵架的理由總是“這人在街上看了某一眼,必是瞧不起某!”

“他在我家門口不走!”

“他拿了我家的桶!”

……

這、這都是什麼事啊!需要爲此跑來見官嗎?

他問別人:“拿這種瑣事來見官,難道可以嗎?”

其他人都發笑,“當然啊,我們爲什麼叫蒼蠅官啊?因爲我們乾的就是這種事啊。”

馮班只去了幾天就心力交瘁。他不覺得自己讀了這麼多年書是爲了來幹這個,在他想辭官之前,去對教了他許多的那個人道謝。

那人擺手:“不必,像你一樣幹兩天就走的有很多。我都習慣了。”馮班猶豫,他記得此人寫得一筆好字,日常說話也是熟讀詩書,爲何在這裡做這種事呢?不嫌浪費時間嗎?

那人笑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樣想。”他本是樊城人,樊城突逢大變,他帶着家小逃到樂城外面來。雖然大王頻施恩惠,但他只有一雙手,要護住家小真是有心無力,其中他的孩子險些被偷走,妻子和妹妹兩人結伴出去,結果兩人一起被拉走了,要不是他跟在後面,只怕他就再也見不到這兩人了。

後來公主將此地命名爲二環,意思是環繞樂城的村莊。然後就取士設官,管理此地。他本意想去自薦,不料竟然需要考試,最後想盡辦法才能回來當蒼蠅官的。

人人都嫌這是苦差,但對他來說,他見識過那片混亂,當然就想親手規範此地的秩序,他也親眼看到二環越來越好。

“雖是瑣事,但我就住在這裡,我的父母親人都在這裡,我的孩子要在這裡長大。我都不肯做,誰會來做?只有我自己來做了,我才能安心。”那人笑着對馮班說,“你是住在樂城的吧?那快回家去吧,這本也不是你這種公子哥該來的地方。”

但馮班沒有再想走了,他默默的留了下來,面對着在他眼中全都不值一提的小事,替那些他根本不會去關心思考的百姓們做事。

他有什麼資格挑剔呢?難道他還想一步登天?父親走後,他看到了很多事。很多他以前沒有看到,沒有注意到的事。

馮氏是馮氏,八姓只是一個空名。父親已經走了,他生前的淒涼和死後的光榮叫人心驚。莫非父親生前不是八姓馮氏嗎?但死後人人稱頌他,死前這些人又在哪裡?他們可曾親眼去看一看他們口中不住誇耀的八姓馮家?他們認識的是父親,還是八姓馮氏?

父親教了他很多,他雖然足不出戶,卻能對着魯、鄭、趙等國的事侃侃而談,他自信他的見識和學識不會遜於任何一個人。

但事實上並不會有人來向他請教列國,更不會有人想要知道他的看法,他的想法。

這個認識讓他感到羞恥。

爲他自己的無知和幼稚。

他不真的瞭解百姓,知道百姓。他同樣不知道魯國,不知鄭國,不知趙國……

他其實是個無知之人。

他決心就從這裡開始,重新學習一切。

馮班自覺羞愧,不肯把在二環的事告訴弟弟,而且他也覺得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難道要他告訴弟弟昨天一個女的把她的丈夫拉過來說她的丈夫不忠所以要他替她教訓丈夫……

這種事怎麼說的出口!

偏偏替妻教夫這種事,也是他最常乾的工作之一。

招來的丈夫有不孝順的,有懶惰的,有賭博的,也有不忠的。妻子有的根本打不過丈夫,只能來找蒼蠅官替她教訓丈夫。

蒼蠅官們都會問清事實,再根據輕重打人,從一杖到十杖。

馮班略過這個問題,問馮珠:“公主說要在蓮花臺開宴會,你到時要不要去?”馮珠好奇道:“對了,公主請母親去了。那我到時可以跟母親一起進蓮花臺見識見識了!”

姜姬的裸-男足球大賽還是如期舉行了。

確實大王說過因爲鄭人太慘他無心玩樂。但公主沒說啊,公主可以繼續玩。

很多人都自動自發的替公主找理由。

“大王仁慈,公主這是體貼大王。”大王不玩是仁慈,公主心疼弟弟所以特意哄着他玩,沒毛病!

“公主一貫如此。”有什麼奇怪的?

“公主馬上就要離家遠行,何必再苛責她呢?”人家都要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想在家裡的時候多玩玩怎麼了!

而且姜姬的英雄帖也是大範圍大面積的散發,就沒有誰沒收到。

連跑去種地的博士家中的二十四個妻妾都請來了,人人有份。

雖然她只請女眷,但請了你的妻子、妹妹、母親,你還能說什麼?只能誇一聲“公主好友”、“公主大方”。

而且他們也知道公主請人過去幹什麼,不就是一場足球賽嗎?

範姝坐在屋裡,馬巍勸她:“你平時不出門,今天是公主特意請你去,就當去散散心也好。”

範姝搖頭:“去了又要見人,何必呢?”馬巍說:“這個不怕,我悄悄送你去,不跟馬家的人在一起。你到了以後,就混在那些夫人中間,到那裡也不要報馬家的姓氏,就提我的官名就好了。”

馬巍,身爲二環緯十二區蒼蠅官,區名昇平。

結果不等他再勸,下人進來報信說:“公主派馬車來接夫人了!!”

範姝一怔,“公主怎麼會派車來接我?”下人道:“不止接夫人呢。聽趕車的宮侍說,公主說爲了避免有人攀比從駕,索性都由她去接人,省下許多口角。”

馬巍感嘆:“公主就是體貼!”他們二環的人都很清楚,二環其實是公主一手建立起來的,跟大王的關係並不大。樂城的人似乎都以爲二環是大王的恩惠,其實大王根本不管他們,沒有公主,哪裡有二環呢?

他推着範姝出門乘上車,不捨的在車窗前隔窗對她說:“到了那裡好好玩……回來時,我就在宮門口等着你啊!”

車內不止一人,響起輕輕的笑聲,似乎都在取笑他們這對小夫妻。

範姝複雜的透過竹窗看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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