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以來第一項引起大規模反對的聖旨終於出臺了!
白哥都覺得鳳凰臺下的衆人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個個歡欣鼓舞,樂不可支。
徐家門口就有絡繹不絕的人登門求見,把徐家有名有姓的人都找了,連他的老婆徐青焰都被人給求見了。
他領着小兒子回來,就聽到屋裡有人質問青焰:“難不成尊駕也要阿附陛下嗎?”
白哥站住想了想,上午有人罵他“獻媚”。
到青焰這裡就是“阿附”。
……總覺得他們夫妻角色好像反了。
徐公仍是“不在”家。
老頭子在後面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就叫可愛的小童奶聲奶氣的背兩章書取樂。
前頭,徐樹不得不代父安慰衆人。
所有人找上他,都是來哭的。
哭多了還有當場自殺的。徐樹帶着年長的兒子和幾個能幫忙的弟子,累得心力交瘁。
倒是奉旨回家休息的徐公這段時間以來吃得好,睡得香,還沒心事,看起來鶴髮童顏,精神好極了。
徐樹其實也對陛下突然給三個商人封了爵而不滿!怎麼可以如此厚待商人呢?
他覺得陛下此舉是失當的,是……登基以後過於自大了,需要他們這些人好好規勸才行!不然繼續下去,恐怕陛下會做出更多失當之舉的。
徐公聞言盯了他一眼,開始問他要不要把回孃家的妻子接回來。
徐樹頓時垮了臉。
他也是這次回來後才知道,當年,他和父親一起被雲賊劫走後,他的妻子就歸娘了。
照陛下新律的說法,這叫“離婚”了。
還是他妻子主動休夫的。
這叫徐樹剛回來時得知此事受了很大的傷害。但更叫他生氣的是他與妻子的三個兒子都勸他接受此事。
兒子們都道,既然已經如此了,不如有點風度接受好了,不要哭哭泣泣的,更不要在外面口出惡言,這樣臉上就更不好看了。
徐樹被兒子們氣得手抖,倒還真不想哭了。
長子說,你與母親也算相伴半生,現在孫子都有了,也沒幾年好活了,何必再爭這是非長短呢?
次子說,母親的年紀也不小了,當時讓她隨我們逃走,路上那麼辛苦,有個萬一就成憾事了,所以當時母親歸家我們都是贊成的。
三子最氣人,道:“爹,你怎麼不問問喬姨和梅夫人在你走了以後去哪兒了?”
徐樹氣炸,怒道:“二婢何以以與你母相提並論?!”
三子纔不管呢,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出來了。喬氏與梅氏都是徐樹的愛妾,在徐家有夫人之稱,雖然不及徐樹的原配地位高,但徐家又不愛折騰人,尊卑不顯,所以二女長伴徐樹身側。
兩人也不少生孩子,都被徐樹記到旁支養育長大,祖譜上雖然血緣遠了,但仍是姓徐。
三子也是有子有孫的人了,從小就見慣了徐樹喜愛婢女的樣子,又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不像大哥和二哥那麼規矩,最喜歡拿話刺徐樹。
徐家剛出事,徐樹這兩個愛妾就都離開了。她們本也是小家之女,家中也薄有資財,二人又是徐樹的愛妾,沾了徐家名字的一朵花都比別處更珍貴,何況家妾呢?於是這二人離開徐家後,反倒都再嫁了個好人家,對外也可稱道——畢竟是徐家“人”,教養、學識更勝旁人。
三子就不忿了。徐樹回來後,先是以爲兩個愛妾已經死了,還命人準備祭酒,被家中僕人提醒“不是殉了您,而是出去嫁人了”才罷休。
等聽說老妻也不是死了——他以爲老妻年紀老邁,逃亡在外數年,這次又沒見人回來,肯定人已經沒了——而是也歸家了的時候,兩股火匯成一股,就暴發出來了。
三子當然不滿!
他在徐樹打算去接回老妻時出了一個損招:他派人去兩個妾再嫁的家中,打算勸說兩家主人把新娶回來的夫人再“還給”徐樹——老父寂寞,他這個兒子是多麼爲父親着想啊!
不等馬車出門就被白哥攔下來了。白哥一邊狂笑,一邊把這個年紀上可以當他叔叔的人拖回去,找徐公做主。
徐公也沒想到他這兒子出去一趟,看着是長進了,但稟性難易——仍是在某些事上蠢得出奇。
他懷着一股好奇心,把徐樹叫來吃晚飯時“指點”他爲何不給他的妻子寫信?
好一述衷腸嘛!
這麼久沒見面,你從河谷僥倖還生,回到家裡來,難道不想念你的妻子嗎?
徐樹:……想的。
徐公:那你怎麼不寫信呢?
徐樹回去後,彷彿醍醐灌頂,真的琢磨出一封情信出來,讓人送給了老妻。
老妻的反應是:把信剪成兩半給送回來了。
徐樹就縮了,以此爲人生醜事,再也不提要接回老妻的話,徐公拿這個來堵他的嘴,好用得很,他再也不說要去勸誡陛下的蠢話了。
白哥猜測徐樹大概原本以爲只要他一接,老妻一定會立刻回來,還會痛哭流涕。
“結果他才發現,可能到了門口就被人潑水趕回來,就不敢去出醜了。”白哥晚上與青焰躺在榻上時,無意中聊到了這件事。
如果是以前的他,必定是更理解徐樹,也會覺得徐樹之妻不通情理。
但現在的他也同樣能理解徐樹,更不理解人怎麼能蠢成這樣?
他與其妻並無半點感情,過往生活也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兩人都七十多了的人,他那老妻估計更願意在孃家安安生生的養老,怎麼會願意再回來看他的老臉,更枉論要給他賠罪,道歉說她不該回孃家。
——徐樹的信裡好像真的是這麼寫的:他寬大的原諒了她的錯處。
他理解徐樹要接回妻子的原因,不理解他的做法:怎麼這麼蠢?難道他根本不瞭解他的妻子嗎?旁人都知道她不會回來了啊!
——如果他此伏低作小,說點好話的話,可能還有希望。
反正現在這樣是沒希望的。一丁點都沒有。
但這更讓白哥反省。
他以前就是如此看待青焰的。
他也曾如此看待陛下。
以及這世上所有的女人。固化的眼光讓他懶於去了解她們美麗外表下的內心,其實她們與男子一樣,都是人,都有思想,那思想開出什麼樣的花沒人能一眼看透。
他是已經明白過來這個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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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世人還有多久才能明白……
白哥摟着青焰入睡時在心中暗歎。
他覺得可能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第二天一大早,白哥與青焰出門“上班”,剛走出徐家路就看到了另一邊過來三輛豪華的“馬車”。
一看就是給新封的公爵的。
這三輛馬車一輛停下來避讓徐家的馬車,另外兩輛橫行無忌,反而還加快了腳步。
徐家的馬車理所當然的停下來了,等那兩輛馬車和跟隨的從人趾高氣昂的離開。
青焰從車窗往外看,問白哥:“這些人只怕活不久了。”
白哥笑道:“陛下的性子一向急,說是先封了,日後再看,合適的時候纔要收拾。但依我看,只怕不出半年就見分曉。”
這時青焰看到還有一輛車沒走,車前的從人還不停的向徐家這邊作揖行禮,恭請徐家先行,相當謙遜了。
她搖頭嘆氣,徐家的車動了。
“看來倒是不能一網打盡。”她問,“這是哪一家?”
白哥探頭往外看,看到旗幟說:“馬家。”
鳳凰臺上,姜姬見到白哥和青焰,聽他們說在宮門口遇上了新封的公爵。
“受氣了?”姜姬笑着問,“好多人說呢。聽說他們連黃公的車都不讓。”
青焰搖頭,“雖然如此,倒是一點都生不起來氣。”
姜姬:“還是讓你們委屈了。再多等一等,阿武還沒回來。等他這回回來,就該差不多了。”
姜武已經到江北了。
這回他真不是來打仗的。但他過境兩次,兩次江北皆有傷亡。更別提第二次幾乎坑死江北諸城一半以上的世家。但江北的膽子已經被打垮了,見到姜武來,不等他入城,各式禮物都已經準備好了。
姜武問:可知新帝登基?
衆人忙答:已知,已知!
姜武再問:那爾等何時去拜訪新帝?
衆人再答:這就去,這就去。
姜武:……
衆人“恍然大悟”“迫不及待”:願於大王同行!
姜武這一回走得很快。他從後面來,前面有江北人逃了,卻是渡江逃向江南。
正好被等在那裡的風迎燕給“抓”了個正着。
風迎燕不是自己來的,他是帶着江南世家一起來“迎接”江北世家的。
見“客人”竟然先到了,都是他們招待不週啊。
立刻就把混在人羣中,假扮成逃難的家族的世家都給揪出來了。
還有一些是跟風迎燕偷跑到鳳凰臺的江北士子,此時也不得不四處辨認親友,好把人都給找出來。
事已至此,越多的人一起去鳳凰臺,大家才越“安全”。誰都不想當少數派,日後回到江北再受排擠欺負。
本來江北士子只是爲了替自己的家族多找幾個“同道中人”才願意跟風迎燕過來“迎接”的。
後來隱約察覺到被風迎燕給騙了也已經晚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所有江北人都拉過來就行了!
等姜武帶着大軍攜江北各姓乘船而至時,“失約”的人也出現了。
風迎燕笑稱這些人是心急想見陛下才先走一步,大王勿怪。
姜武:自是不怪。
鑑於大家都上了同一條船,當然不許其他人下船,也爭相把更多的人拉上船。
史載,天啓初年,江南、江北各族聞帝登基,前往祝賀,共襄盛舉。
又有義士聞詔而來,伏首爲臣。
霍九弈就等在姜武回鳳凰臺的路上,大張旗鼓,帶着他的兵,見到姜武的旗幟就跪地稱降。
姜武見此,下馬親手將人扶起,一同帶回了鳳凰臺。
姜姬見姜武立下數項“大功”,在朝上連番誇獎,一連誇了一個月,纔有黃公和徐公聯名上書,稱大王有才,若因身爲王夫而困於內宮,乃是陛下您的損失啊!不如就讓大王繼續領兵吧,男人嘛,就該把力氣用在正途上。
姜姬表示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朕就答應了,爲了不委屈人才,親愛的,你就繼續辛苦吧。
就這樣把朝中一直以來讓姜武交兵權的事給輕輕鬆鬆的回絕了。
姜武跪下:“爲陛下效力,肝腦塗地,再所不惜。”
縱使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陛下演的一場戲,是陛下早就打算好的,白哥還是爲這一幕感到心驚。
現在女子爲臣已經有青焰了。
而男子爲王夫也仍會在朝上任職。那日後若是男帝,皇后爲相的事,只怕也會如陛下所願出現吧……
皇帝哪怕只是爲了在朝中多一個支持者,都會選擇讓丈夫/妻子位居朝堂。
陛下真正的目的,好像並不只是爲了確保朱武王的兵權和儲君的地位。
陛下所想要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