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不敢睜開眼睛,那些人還沒走,她要等他們走了才能“活”過來,此刻,她必須死着。
夜色沉落,窗外漠漠籠起一片煙,煙的深處是火樹銀花,次第點然的燈海。挽衣從屍堆裡爬了起來,胃裡一陣攪動,馬上就要嘔出來似的,可她好幾天沒吃什麼東西了,想吐也吐不出來,又在這裡躺了那麼久,身體也都冰冷的,人大概只有靠着意志發掘出無法預測的潛能。
她爬出很遠之後,總算來到一片空地,空氣也似乎好了許多,她才深吸口氣。她向金營望望,辨別了方向要繼續逃離之時,只覺金營忽然之間火光攢動,心底一驚,難道又是因她而動?定睛再看才發覺那些人似排成一條長長的甬道,心頭驀地一驚:不好,難道韓良臣真的來了?
挑眸再看那燈海延伸遙遠,韓良臣若真的來了,豈不是有來無回?不禁憤恨地用拳捶地,仍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憋悶得胸口難受,再深深一吸,緩緩平靜心緒,閉目凝思,欲想出點對策來。
金兀朮到底準備怎麼對付韓良臣?就只要重重包圍,也讓韓良臣無法脫身了。可韓良臣素來進敵營如履平地,若是他全力拼殺,也未必真能將他圍住,怕只怕他心中顧忌着自己,而不能大展手腳,心念至此,挽衣也只有一計,要讓韓良臣知道自己已不在金兀朮手中。
可這更是難上加難,即便是她想回去金營都未必能衝得進去,只跌坐在地上,不置可否。腦海裡又浮出一個人影,“亞默,你
在哪兒?”便囈語了出來。
若在以往,或許她這樣一卻腦筋,亞默就會神仙似地出現,可這一次有別,她心知亞默帶着兒子,不會再像過去那般浪跡天涯般追隨左右,喚也無用,珠淚雙垂,只是她輕輕咬住了下脣,擡起梨花帶雨的臉,暗自腹誹:不,我不能於此自憐自哀,我要去救良臣。
擡手抹去淚痕,不也顧渾身的惡臭,起身向金營奔去。
韓良臣與兩名精兵騎馬立在金營之前,毫無畏懼之色,那些金兵們舉着長槍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金兀朮收到消息,已經自營內衝來。完顏烈生命危在旦夕,若不是他及時發現,恐怕他真的和那妖女雙雙斃命了。盛怒之下,令人將挽衣扔去死人崗,叫大夫拉回完顏烈的半口氣,可即便如此,完顏烈的人已陷入昏迷之中,這個兒子他一直心中虧欠,又愛其才華,總不忍看着他死了,哪怕還有一線生機,也讓大夫救治,嚇得大夫生怕這會兒完顏烈死了,自己也就沒命出營了。
而就在這緊要關頭,有兵來報韓世忠來了,他怒目一瞪,便隨人衝了出來。
二將一上一下,一人騎在馬上,一人挺立在營前,各有各的氣勢,各有各的風姿。
韓良臣上下打量之後,斷定眼前這恨不得用眼神殺了他的男人恐怕就是金兀朮本人了,便冷哼了一聲,朗聲又道:“金軍待客之道爲何?”
“韓將軍,請!”金兀朮聲調嚴肅高亢,伸手示意,身後的兵士轉瞬讓出一條路來。
那是一條進入包圍圈的路,韓良臣怎會不知?他目之所及大概這裡是什麼樣的陣勢,什麼樣的地形,默記於心。他雙腳一踏身下的戰馬,與身後的兩名精兵,緩緩行至主營金帳前。
韓良臣率先下馬,身後的兩名精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保持着警惕。金兀朮也已來到韓良臣面前,再次伸手讓韓良臣進了主營金帳內。
韓良臣隨金兀朮進帳,四下打量一番,神色安然從容,不見半點慌張。只這般氣度,金兀朮就覺得他不虧戰神之稱,於是抱拳說道:“韓將軍果然氣宇不凡,有勇有謀,難怪會令許多人聞名喪膽。”
韓良臣佯裝笑容,假意道:“哦?居然有人這樣擡舉我?”
“韓將軍謙虛。”金兀朮也不卑不亢,韓良臣看在眼裡,也覺得他是個軍事奇才,不過就是爲人心狠手辣,草芥人命,令人不恥。
“你即請我來談判,總要有談判的誠意,不要以爲你軍十萬,我軍勢單力薄,這段日子下來,你共樣過不了長江口,這樣一直耗下去,誰輸誰贏還不得而知。”韓良臣更是不客氣地板起臉來對金兀朮說道。
金兀朮被韓良臣的話氣得雙拳緊握,真想直接下令圍殺韓良臣,“韓家軍若是沒有了你和你的夫人,恐怕就如一盤散沙,還能攔得住我十萬鐵騎?”
“有沒有十萬,你心裡最是明瞭!”韓良臣驀地迴應,聲音犀利嚴肅,只有對之時,他纔會這樣狠戾,絕不留情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