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不知完顏烈這番話因何而起,但見挽衣滿臉淚水,完顏烈又那般神色,也猜到一二,便大吼道:“挽衣過來!”
“韓將軍大概沒聽清楚,我是說放你一個人走。”完顏烈又道。
“哼,我韓良臣來就沒想過會輕鬆回去,挽衣不要理會這個小人,與我回去。”韓良臣再喊,隨之遞出一隻手,似在招喚挽衣。而此刻的挽衣像是被釘住了似的,眸含兩溺淚水地看着他,“良臣,你帶兄弟們快走。”
韓良臣不禁蹙眉,睇一眼完顏烈,只見他那似笑非笑的得意神色,便有不祥預感,“挽衣,你在說什麼?”
挽衣垂淚連連,“良臣,你不能讓精騎隊全陷在這裡,快帶他們回去,挽衣,挽衣與你緣份已盡,餘生保重,來世再續。”
“你在胡說什麼?”韓良臣怒吼一聲,揮刀便要繼續拼殺,可這時裡三層外三層圍着的金兵,還有特意爲他設下的機關,挽衣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能讓他再舍掉性命,哪怕不能在一起,只要知道他還活着,他還好,就是最大的滿足,她不能讓他死。
“良臣,求求你,求求你,若是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不要你死,你……聽懂了嗎?”挽衣又喊。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回到我身邊,你要記得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
這句挽衣曾經與他的誓言竄進腦海,韓良臣不知挽衣這話是不是指這句誓言,他曾答應過:永遠不會死,會回到她身邊。她是讓他先走麼?可他怎麼能?已經看到她近在眼前,舍她而去?臉上不禁露出難色,連連搖頭。
“將軍,大局爲重!”挽衣言罷,竟然雙膝跪地,乞求韓良臣。
韓良臣越發難受,這種抉擇比殺了他還要難過,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這樣做?可挽衣的微微搖頭含淚求他,每一滴淚都似在懇求他回去,韓良臣凝立片刻,仍是搖頭,欲向前衝殺,挽衣衝到完顏烈案邊用被綁住的雙手拿起完顏烈的劍放在頸間,動作快得連完顏烈都來不及反應,“挽衣!”
“挽衣姑娘!”
“你若執意不走,我便死在當下,也不能讓你帶着個拖累。”挽衣哭着苦求。
“你真的要這樣逼我麼?”韓良臣凝望着挽衣,只覺鼻間酸楚,不知與挽衣爲何這般苦難,終不能成眷屬。
挽衣點頭哭道:“是,良臣,善待剛兒,快走。”
韓良臣正躊躇間,挽衣已經將自己雪白的頸子劃出鮮紅的血痕,看得韓良臣更是心痛萬分,比他身上任何一道傷口都痛,直達心底去了。
“不,我走,我走,完顏烈,你聽好,我會帶着大宋數萬兵馬,踏平你的大營。如若挽衣有事,你也休想活命。”韓良臣衝着完顏烈大吼。
完顏烈那般淡定冷靜之人,驀地狂笑起來:“韓將軍是要想我不要放你走,斬立決嗎?”
“完顏烈!你剛剛答應過我。”挽衣轉首對完顏烈大喊。
完顏烈對挽衣冥名臣服,他桀驁不馴
的性格,不知爲何偏偏在看到挽衣時會有所動搖,依着常理,他就該當場斬殺韓良臣,包括她挽衣,可這一刻,他竟然下不了這樣的決心,他怕,怕看到那麼生動的美人就此隕落,只這般想着便已覺心痛,何況,他從未覺得自己不是韓良臣的對手,與韓良臣仍有許多交戰的機會,可挽衣只有一個。
“挽衣姑娘,本將答應的事,絕不會失言。”完顏烈一揮手,眼前竟然爲韓良臣讓出一條路去。
挽衣見此,又對着韓良臣大喊:“走啊!快走!”
韓良臣的腳下似綁了千斤重的鐵錘,邁都邁不出去。他再擡眸看着挽衣,挽衣,我會來接你的,你要保護好自己。
良臣,我會保護好自己,等你來接我。
二人心音相傳。
韓良臣轉身離去,一路狂奔,奔出主營包圍外,飛身上馬,大喝一聲:“撤回!”
正在拼殺中的精騎見韓良臣一個人衝出主營,不禁都心存疑惑,但都聽從命令,儘快擺脫了與之糾纏的金兵,跟在韓良臣身後撤回韓家軍大營。
孫校跳下馬追上韓良臣,一把拉住他,便問:“怎麼回事?挽衣呢?”
清蘭也跑過來,滿臉焦急地看着失神的韓良臣。
“她被扣作人質。”韓良臣強忍悲憤,說出一句話來。
“你看着了?”孫校又問。
韓良臣閉眸點頭,其中酸楚一目瞭然。
“看着了,爲何不救?”清蘭急問。
韓良臣仍是緊閉雙眸,微微搖頭,“救不了。”
清蘭和孫校簡直不可思議,那麼愛挽衣的韓良臣,居然會丟下她一個人,跑了回來,於他們而言,韓良臣是會爲了挽衣捨去自己性命的人。
“潑五!”孫校相信一定還有原因,而這時韓良臣已經無法抑制心頭的悲憤,儘管雙脣緊緊地抿住,仍是被翻江倒海般的悲慟衝破了所有防禦,哭出聲來。
見此,孫校和清蘭便都不敢再去追問,他們相信一定有不得以的理由,而問只是去揭開心頭上的傷疤,他們不願那麼殘忍,不問也成了一種體諒。
“哎!”孫校亦是懊惱地狠狠一拳打在牆上。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同意這次行動,如果我能阻止挽衣姑娘,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清蘭亦是自責。
韓良臣止住悲傷,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勸慰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去問責何人,何況挽衣的性情我瞭解。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清蘭也戰了一夜了。”韓良臣言罷,便自顧自地走了,頭也沒回,孫校心知他難過,只好目送他離去。
推門進屋時,靈秀跑出來迎人,看到韓良臣的一身血,先是一驚,倒也早就習以爲常,連忙去打水,幫韓良臣擦洗。不見挽衣,心裡懸着塊石頭,但見韓良臣失魂落魄的樣子哪裡怕多問一個字,只好默不作聲地做着分內之事。
韓良臣自進了屋門便一句話也沒說,任由靈秀擦洗。
“啊,將
軍,背上的傷看來是要找大夫了。”靈秀看着韓良臣背上的刀傷極深,涔涔不斷地滲着鮮血,不由得擔心道。
韓良臣仍是沒有反應,靈秀只好叫待衛通知仇公子過來幫忙。
“又去打仗了?挽衣呢?怎麼不來幫忙?”仇公子拎着藥箱進來,便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他並不知發生了何時,這一天之中發生的事還未傳出去。
仇公子這一喊挽衣,韓良臣心便像被什麼人給揪住了一樣難過得快透不過氣來。
靈秀連忙用手肘碰了碰仇公子,仇公子會意,但又不知發生了何事,自己說錯了哪一句,只好低頭療傷,不再言語,直到處理好了傷口,才發覺挽衣真的不在,不然這樣的事,她早就跑來團團轉了。
仇公子見韓良臣一直癡癡愣愣的,正要推他,又被靈秀拉住,仇公子心想看來這丫頭知道些什麼,跟了出去。
靈秀將自己知道那一點點消息說給了仇公子,仇公子這才明白韓良臣爲何傻愣愣的像座雕像一般,看樣子挽衣出事了。
“這可壞了,萬萬不能讓雪素知道此事。”仇公子叮囑靈秀,復又說道:“這事還是讓將軍自己定奪,這幾天讓他好好歇歇。”
“是仇公子。”靈秀送走了仇公子,便又去忙了。
靈秀給挽衣做丫頭的時間尚短,雖說挽衣是個不錯的主子,但終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與襲香和錦文比相差甚遠,並無太多親近。靈秀雖是喜歡挽衣,但畢竟是主僕關係又親近不得,加上挽衣三天兩頭的失蹤,對於挽衣在哪兒,她倒是真的一無所知了。
那天夜裡,韓良臣直直地坐在書案邊坐了整整一夜,回顧挽衣的一顰一笑,淚便不自覺地往外淌着。
金營中。
挽衣看到韓良臣走了,看到精騎漸漸遠走,方纔釋然地跌坐在地上。
“挽衣姑娘的要求本將可是應允了。接下來就請姑娘跟我回金國吧。”完顏烈得到美人,心情大好,特意犒賞軍中將士。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挽衣是一個極守約定的人,她擡頭抹去眼淚,挺胸擡頭地說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挽衣也從不失言。”她擡直頭起已下定決心,既然活着,就要好好活,既然老天不讓她死,就一定有她未完成的使命,爲了大宋,爲了韓良臣,她必須活下去,還要活出自己的價值。
“挽衣姑娘果然巾幗英雄。”完顏烈淺笑而道,他一慣的似笑非笑表情讓人無法察覺他的心思。既然如此,就好好和你這個男人鬥一鬥吧。
“敢問將軍,何時回金國?”挽衣咬緊牙關問道。
“這回金國,恐怕一時之間是回不成了,只待援軍一到,我們會再次攻城。大宋可做好準備了?”完顏烈故意反問。
挽衣識破他的意圖,擡眸怒視。
“援軍?”換衣唸叨着。
“對,援軍,你猜,多少人的援軍?”完顏烈像是在說件平常事一般,說成了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