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揚州,黃天蕩離揚州城不遠,這時,正是最好的時節。江邊的風景獨好,草木復新綠,花在叢中笑,春風拂面過,江水平靜無波。只是可惜正值戰事,誰還有心賞景?白白浪費了大好風光。
納木特眼裡平靜如水,對挽衣的話似無動於衷。他無言以對,信便是信,不信再多的解釋亦是多餘,又豈是他能說服的。
挽衣也沒再多言,她隱隱覺得納木特的內心也是焦灼矛盾的。只是她寧願相信他本性善良,或許他在抉擇的路口,而她可以幫他做個正確的抉擇,心念至此,便也不再苦惱,笑容溢在臉上,仰頭望着青天。
“無論你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選的路,都不會錯的。”她淡淡地聲音,就像此刻耳畔的清風,安撫着納木特的心,他復又瞥了她一眼,卻依舊沉默。
終於,來到江邊的大宋的戰船前,馬上就要見到韓良臣了,她不知,他從金營殺出去後的兩天是怎麼過來的,他一定認爲她死了吧?眼底不知何時霧藹一片,轉瞬凝結成滴,奪眶而出,這般激動的心情,令她輕咬住下脣,不願讓別人看到。
“誰!?”那岸邊的守衛大喝一聲。
帶挽衣回來的宋兵連忙跑上前去,嘴裡一邊喊着:“是將軍夫人回來了!”
不及那宋兵話音落地,那守衛已經看到了挽衣,別人不認識,這些守衛可是認得真真切切,但見果然是挽衣,不禁個個目瞪口呆地怔忡片刻,方纔激動地回過神來。
“夫,夫人!”那守衛恨不得也跟着熱淚盈眶。
這也難怪,挽衣待軍中將士好,全軍上下哪個不感激?曾經的淮安之戰,挽衣見兵士們戰事辛苦,親自下廚做了糕點送到各營中慰問兵士們,只稱爲他們盡一點點心意,也因此便有傳說流於民間,而挽衣爲兵士們做的糕點也被稱爲點心,成了民間走訪親朋友人,饋贈佳品了。
“哐!”韓良臣拿在手中的茶碗打翻在地,略有些顫抖地聲音不可置信地問旁邊的鄭毅,“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鄭毅大惑不解地看着彷彿失了心魂的韓良臣,不過,自打他從金營回來,韓良臣便是這般只剩一副軀殼的模樣。雖然誰也沒敢問怎麼沒救回挽衣,但心中也大都有數,定是凶多吉少,便誰也不敢多問,鄭毅更是怕韓良臣出事,因此這兩天幾乎都守在韓良臣的指揮船上。
“外面有人在喊夫人。”韓良臣不信自己會聽錯,豎起耳朵欲聽個真切,外面卻再無聲音了。他急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便要往外衝,鄭毅見狀真以爲韓良臣思妻心切,想上前拉住韓良臣,卻根本無法擋住他的去路,被撞在一邊。
“潑五!”鄭毅在韓良臣身後喊着跟了上去。
奪步出倉的韓良臣剛剛來到甲板,渾身血液便在那一瞬沸騰。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在做夢麼?那就做吧,反正這一生這樣的夢出現過無數次,
他從來都不願這樣的夢醒過來。
“良臣!”挽衣音如鶯啼般傳來,韓良臣便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他忙擡手抹去眼淚,他要看清楚她的臉,他不要模糊。
挽衣彷彿能感同身受此刻韓良臣的心情一般,一邊拭淚,一邊朝韓良臣奔去。
爲了安全,韓良臣的戰船與江岸還有一小段距離,可挽衣像是沒看到似地往水裡奔,嚇得那些小兵和納木特齊齊追上前生怕挽衣不知江水深淺落水。
韓良臣這纔看到岸上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不過,此刻並非在意這個男人的時候,他亦是看到的挽衣的危險,竟然無所顧忌地跳進江水之中。
“良臣!”挽衣大聲驚呼,人也被納木特抓住。
“危險!”納木特急道。
韓良臣猛地自水面鑽了出來,無畏水的阻力拼命向挽衣奔跑,轉眼就已經來到岸邊,挽衣再不顧納木特的阻攔,衝進水裡,二人便緊緊相擁在水中。
“挽衣,挽衣,我以爲……我以爲……”韓良臣自水中出來,春天的江水仍是冰冷刺骨,這時緊擁着這個溫暖的身體,才相信他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的挽衣回來了。
“以爲我死了?”挽衣笑着流淚,雖是被衣衫滲過來的寒意侵染,卻在他雄厚的胸膛裡仍是感到溫暖,“我會那麼容易死嗎?你忘了,我自幼便有道緣,現在又有佛緣,雙份加持於一身,怎麼會那麼容易死呢?”喜極而洋,聲音哽咽。
韓良臣繼續收緊懷抱,在她肩頭重重地點着頭,“我就知道,我的挽衣不會死,永遠不會死。”
“難道要我成妖怪嗎?”挽衣亦是破泣爲笑。
心頭凝聚着的烏去轉瞬之間散去,如清風徐來,吹走了一切陰霾,相擁着感受彼此的氣息和溫度,笑容也驅走了悲泣,韓良臣驀地仰天長吼,彷彿要吐出這兩日來所有的悲氣。
挽衣仰頭凝視着心愛的男人,笑意盈盈,人世間的滿足無非如此,重新回到他的懷抱,看着他這般喜怒哀樂。
韓良臣喊夠了,橫身抱起挽衣,凝視着她那張絕色的臉龐,若不是所有戰船上的將士兵卒們都在觀看水中的他們,恐怕他是非吻上她的香脣不可了。
韓良臣的戰船已緩緩向他們靠近。這時,韓良臣纔想到了岸邊那個陌生人,轉首望去。
“哦,忘了他。”挽衣尋着韓良臣的目光不禁想到了納木特。
“你總是帶陌生男人出現嗎?”即便是再大義的男人,對於情敵永遠是不懷好意的。
挽衣聞言一怔,卻早就知道他這吃醋的脾氣,當初如何對待亞默?甚至連他的上級霍安江都毫無畏懼,此刻,他這樣的反應,更不會出乎挽衣的意料之外了。
她俏皮地笑道:“你選的女人,自然是魅力無限嘍。”
“看來還是要把你關起來。”韓良臣壓低聲音對她說着,目光卻落在納木特
的身上,抱着挽衣一步步走近。
“放我下來。”挽衣只覺難爲情,輕聲爭道。韓良臣無動於衷,手卻抓得更緊,挽衣心知這男人又來了醋意,這是要給納木特看的,不禁笑他一個大將軍,堂堂男子漢,總有這般孩子的時刻。
“這位是?”韓良臣盯着納木特問道。
“他是納木特,救我出金營的人。”挽衣搶在前面回答。
韓良臣卻仍是盯着納木特,“原來是挽衣的恩人,那你韓某多謝英雄相救,還請船上說話。”
納木特已經看了韓良臣許久,從他在船上跳下來開始,他便覺得這個男人會讓挽衣如此摯愛的原因,雖是個性格孤傲,不受人擺弄的人,這時,也壓抑半分性子,扯出一個禮節笑容,平和道:“將軍客氣了。”
韓良臣的船穩穩停好,鄭毅等幾人也衝上前來,紛紛向挽衣問候,只是韓良臣仍是不願放她下來,挽衣不禁一臉尷尬,紅霞飛起一一回應。
“讓大家惦記了。”挽衣羞澀地感謝大家,流眸又瞥一眼韓良臣,似在讓他放下她,可他仍是不看她,真就是怕她再消失了似的。
聽聞挽衣回來了,孫校與清蘭也立即跑來,幾個相親的兄弟更是無一例外,前一天還在私下來說着是否要幫挽衣辦後事,今兒大活人站在面前了,簡直像是一場夢。
待衆人紛紛落座,韓良臣才小心翼翼地將挽衣放在椅子上,仍是有些不捨,他恨不得就將她抱在腿上算了,可畢竟還是一軍之帥,總算還有幾分清醒。
“挽衣讓大家惦記了,還好有納木特大人相救,才撿回一條命來,是挽衣的恩人,也是一位神醫。”挽衣起身,向衆人緩緩一禮,她深知這裡在坐的都是真正關心她的人。
“神醫?”韓良臣不禁重複着,再睇向納木特,見他正襟危坐,不卑不亢,鎮定自如,心下也就有數,此人絕非常人。他倒也佩服挽衣這小女子,總是帶回一些令他異想不到的人回來,就算是有些醋意,也不得不服了挽衣的運氣。
挽衣回首,看向韓良臣,“嗯,神醫,不然,我恐怕要死在金營了。”自打知道納木特是金營裡的御醫,挽衣便也回想過自己身上的傷總是在她昏迷之後便好了幾分,而且速度也是奇快,最初,還自當是自己的體質好,原來守着位御醫,不禁自嘲自己的天真幼稚。
“看來朝某要好好謝謝您了。”韓良臣不知對方虛實,但是挽衣的恩人,他從不怠慢。
納木特擡眸與韓良臣四目相對,目中無波無瀾,看不分明他的心思,卻擡手端起奉上來的茶碗,拿開碗蓋,和聲說道:“韓將軍客氣了,是令夫人異於平常女子,令我欽佩,纔出手相救。”
這話兒說得挽衣不禁一怔,喲,他居然也會誇講人?原以爲這個男人真是個怪人呢。不禁挑了挑眉頭,心下竊喜。看來,這個人也可以爲大宋所用,爲韓家軍所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