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不大,裡面的東西不多,只是一套防具,一把匕首,一根珠釵,和一個撥浪鼓。前三樣應該是她母親生前所用,至於那撥浪鼓,她只看了一眼就淚如雨下。
南宮明一雙手都顫抖起來,一件件撫摸,眼睛裡淚光閃爍。最後,他拿起那一把黑色匕首,仔細端詳,似乎在回憶什麼。
一不小心,手指在拂過鋒刃時被割傷,鮮血直流。看得出來,那匕首儘管過了十八年,依然鋒利如初。
他放回匕首,站起來,只說了一句“我不去,瑾兒由她”,便進屋裡去了,似乎不勝悲慼。
南宮瑾兒擦去眼角的淚水,抱起箱子,態度和父親一般決絕:“我不去,你走吧。”
“表妹,你——”
張風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末了,他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陸然,然後又神色溫和看着南宮瑾兒。
“表妹,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強求。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
說完他一縱身,騎馬離開。那馬兒跑動處,靈氣流轉,步履如風,看來也是個靈性不俗的靈獸。
陸然,有點蛋疼。你呀的走就走了,最後瞪我一眼是什麼道理?岳父和娘子不去,是他們自己決定的,跟我又沒有關係。還有,什麼叫你們很快還會見面?
當然,他也沒想太多,只是跟娘子一起進屋,順便向岳父再打聽下孃家的情況。於是,他很快就知道這個張表哥離開之前爲何會瞪他了,也明白爲何對方看他如此不爽出言如此不遜了。
“這事兒還得從二十年前說起。”
院子裡,南宮仁說道。南宮明和南宮瑾兒都回了屋裡,忙着感傷,沒工夫給陸然解釋往事。
“當年大哥前往黃山城頭號宗門黃山派學藝,遭到拒絕,卻因此認識了宗家小姐張若影,也就是後來瑾兒她娘。倆人的感情很深,嫂子不顧家門反對跟大哥來到槐州城。當時,黃山派掌門張從義,也就是剛纔張風說的老爺子,原本是打算把嫂子許配給天劍宗一位公子的,所以得知她跟大哥私奔之後,很生氣。
天劍宗那邊也對大哥和嫂子的行爲不滿,後來雙方都派人來鬧事。我們家沒什麼實力,爹當時慫了,讓大哥跟嫂子分開。可是大哥脾氣犟,嫂子也犟,倆人不肯。那時候張老爺子脾氣更硬,商量着就動怒了,親手把嫂子抓回去,準備擇日嫁到天劍宗那邊去。
後來不知怎麼地,嫂子竟然殺了看守她的長老,逃了出去。一天晚上來到這裡,跟大哥遠走高飛。可惜半年之後,他倆就被天劍宗的人在南山鎮發現了。對方見是在野外,大打出手,想殺了大哥。
哎,事情就出在這兒。大哥實力不濟,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嫂子爲了救她,被對方給失手打死。再後來,也許是嫂子臨死前求情,也許是對方良心發現,大哥活着回來了。黃山派那邊從此跟天劍宗交惡,也跟我們這邊斷了來往。
這事兒後面還有些情況。嫂子去世前半年左右生下了瑾兒,後來被張掌門得知。他想把外孫女要回去,派人過來。爹和大哥堅決不肯,雙方又鬧起來。衝突之際,爹被對方打傷,後來沒多久就走了。
所以,自那以後我們兩邊沒有任何來往,他們也沒再想着把瑾兒要走。倒是五個月前,張風來槐州城辦事,無意中看見瑾兒,被她迷了,隨後跑過來提親,瑾兒丫頭還有她爹當時就拒絕了。”
所以這表哥今天發現我還活着,很不爽。
陸然總算是明白了。可是,你這……不可以啊。你是她表哥,她是你表妹,你們是近親,懂不?這放在現代社會,叫那啥知道不?是違反道德並且違反法律的,知道不?
當然,這又不是什麼現代社會,而是古代。就算在中 國古代,表哥表妹結婚的也多了去了,愚昧無知還以爲親上加親,哎。
第二天早晨,陸然早早起牀,親自下廚,爲娘子準備了鮮美的早餐——青椒煎蛋。從伺候娘子下牀,到管她洗漱,到喂她喝豆漿吃煎蛋,可謂殷勤之至。
“夫君,你今天干嘛這麼熱情?”
“娘子,你這是什麼話?夫君我哪天不熱情了?要不是娘子脾氣不好,我還可以更熱情的。嗯哼,那個,豆漿好不好喝?”
“好喝。”
“煎蛋好不好吃?”
“好吃。”
“明天去黃山城好不好?”
“好——哼,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南宮瑾兒放下碗,死死盯着他,神色是真嚴肅。她對母親孃家人的恨,有其深刻的原因,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磨滅的。
“娘子,”陸然笑了笑,跑後邊給她捶背:“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管怎麼說,你外公既然不行了,說想見你肯定是真心的。”
“他死不死關我什麼事?真不真心我也不關心。”
“娘子,岳母的事情我昨天聽叔叔說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生命只有一次,這次你不去見他最後一面,以後肯定也是見不到的。”
“我不去。我娘就是被他害死的,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夫君,你怎麼能跟我提這種要求?”
“額……”
陸然苦笑一番,沒想到娘子果然很倔強。
“娘子,就算你不打算見外公,起碼也去看看你娘吧?過兩天就是她的忌日,咱們給她上上香。我這個當女婿的,也算去給她認個面。”
南宮瑾兒沒說話。這個理由,的確讓她動心了。她不在乎外公那點念想,但她很想去看看她娘,爲她掃掃墓。這些年來,因爲兩家不往來的緣故,她還從沒去過孃親的墳墓。
她把剩下的都講和煎蛋都吃了,不做答覆,出門前往鏢局。
到這個時候,陸然並不確定娘子的打算。不過到了第二天,娘子終於還是改變主意了,讓他收拾行李出發。
倆人跟南宮明說了,後者也沒反對,但自己咬定不去。他倆騎上小鹿,自城東出發。
黃山城在扶風東南角,靠近邊境,離槐州城兩千裡左右。這一次的路線,跟上次前往鳳凰城差不多,只不過快到邊境的時候要往南拐。
這一次出門,對陸然來說意義還是很大的。
首先,這是他跟娘子兩個人第一次出遠門!這叫啥?這叫度蜜月!雖然目測前後也就出去個七八天十來天,但你不能否認這就是二人親密行,對不對?
那些有正常情侶和夫妻關係的人,你們就笑吧,反正陸然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對他來說,獲得娘子芳心的路途還遠,他得一步步努力下去。
其次,這次倆人不光是遊山玩水,主要還是去認親戚。娘子的外公他也不關心,但至少可以跟娘子去岳母那兒看望一番,也算是見過面行過禮。
最後,那就是他的一點小打算了。娘子的實力早就突破武宗境界了,自己也差不多到了門檻,正好可以藉此行到黃山派考個武宗資格證書,這對於以後辦很多事情都有便利。
黃山派作爲三品刺客宗門,門內高手有一些已經到了武聖境界,宗門是有武宗評選資格的。這趟去了如果能拿到資格證書,那以後就省得跑白龍城。
黃山城和地圖上介紹的差不多,呈橢圓形,東西走向。城池很大,比槐州城大了近一倍,城牆都高出一截。
這裡有一個三品宗門,也就是黃山派,還有幾個四品宗門。城池人口衆多,修煉人士的實力整體不低,加之城池四周有豐富的靈物資源,地理位置又比較重要,因此已經有二線城池的規模。
過去幾年裡,黃山城就一直向青木城那邊申請批准成爲二線城池,享有同白龍城一樣的規格待遇。但無奈白龍城天劍宗在青木城有人,關係不淺,一直從中阻撓,所以申請屢屢失敗。
來到黃山城後,倆人本先找個客棧開個房——休息,畢竟趕路很辛苦,小鹿也很累。下午起來吃個飯,讓客棧夥計好好管待小鹿,之後才乘了馬車前往黃山派。
黃山派位於城西,沒一會兒就到了。
三品宗門不愧是三品,就連大門的建築材料都比流水宗氣派得多,可謂金碧輝煌。宗門口進進出出隨處可見武宗境界的高手,就連看門的大爺都是個武師後期的角色。
倆人報了姓名,接待處的人很快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帶着一位夫人前來。
“鄭夫人,這就是南宮家的兩位。”接待員指着陸然和南宮瑾兒說道。
黃山派現任掌門,已經不再是張從義了,而是其長子張海雲。這位前來迎接的鄭夫人,便是張海雲的妻子鄭彩英,說起來還是南宮瑾兒的大舅媽。
鄭夫人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喜,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冷漠,像是對待普通客人一樣,招呼他們到宗門內的宗族府上就坐。黃山派張氏的府邸,就坐落在宗門內部。
倆人出現在鄭夫人身邊,一路走過宗門內諸多堂府場地,引來不少人觀看。正常情況下,掌門夫人身邊能出現的,只有她兒子張風,或者侄子張宇,哪兒會冒出來一對年輕情侶?
剛到張府,他們就看見張風站在門口,臉上浮現着又是高興又是生氣的奇怪表情。高興自然是因爲看見了南宮瑾兒,生氣嘛——怎麼陸然這小子也來了?
“表妹,你總算想通了。”
張風迎了出來,故意當作沒看見陸然,順勢把他往邊上一擠,湊到南宮瑾兒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