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沒全拆,只是拆了佔用街道的一小截。
你敢信嗎?他堂堂槐州城首屈一指的豪門公子,這邊躺在家裡懷抱美人欣賞風景,那邊陸然竟帶着一幫人把他的房子給強拆了,尼瑪,這也欺人太甚、太甚了吧?
不過,陸然很忙,沒鳥他。
“這裡,這個牆腳看見沒,還冒出來不少,挖掉!”
“嗯,這邊已經夠了,不過上面還是伸出來,捶掉!”
“誒誒誒,渣滓別撒路上,都推他家裡去……對的,就是這樣。”
……
終於,還是葛飛沒能忍住,拽着他的衣角提了個醒:“堂主,人出來了,就在你面前。”
“哦,是嗎?”
陸然這才把頭擺正,發現石俊果然就在他面前,臉上擺着一副問候你祖宗十八代的表情。但他依然沒搭理,而是問起另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問題。
“葛大哥,違章建築的面積算好了吧。照石公子這種情況,還有佔道時間,應該罰他多少啊?”
額?
民事堂和工部衆人紛紛一愣,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陸然,彷彿一下子不認識他了一樣。饒是他們混跡城鄉多年,也從沒見過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這簡直是仙人啊。
石公子何許人也?你今天強拆了他的庫房,現在人都跑你面前問話了,你不是應該先回個話嗎?就算你不想搭理對方,至少先親自或者讓葛飛給對方把情況解釋一下吧?沒想到居然想着罰款,還問罰多少……
“那個,回堂主,根據……嗯哼,根據我扶風國違章搭建相關處罰條例,石公子的庫房系私人家產,佔用槐州城一級道路三十六平米,佔道時間至今三年又三個月,充分考慮三年來城北流雲道一帶地價上漲情況,一共要罰——蘇會計,你算盤打得好,你來算算。可別算錯了。”
蘇會計是跟着陸然一起出來的民事堂職員之一,算是葛飛的手下,專門負責堂內財務和後勤事宜。只見他抱起算盤,噠噠噠一陣精打細算,完了一遍再來一遍,再三確認無誤後才斗膽開口。
“堂主,一共要罰……三千七百二十三兩。”
陸然這才把目光最後落在石俊身上:“石公子,聽見了吧?一共三千七百二十三兩,快去拿錢吧,天氣熱,我們等着回去休息呢。對了,葛大哥,準備開收據。”
石俊沒說話,只臉皮不由地抽搐了一下,眼神冰冷若寒潭。有那麼一瞬間,不,有很多瞬間,他想擡起拳頭,一拳把陸然轟成渣滓。以他如今武師巔峰的境界,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甚至就算民事堂屬下們出手阻攔,他也有信心在三招之內突破人牆取敵首級。
他真的很想。
不過秦長老的出面,讓他暫時冷靜了些。
“陸公子,”秦長老走上前來,微微拱手:“聽聞陸公子今天擠壓羣豪,當選民事長一職,聞名不如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啊。”
“請問,你是避暑山莊的主人嗎?”
“嗨,陸公子真會說笑,老夫哪有這個福分。這山莊,是我家公子的。”
“哦,那不好意思,麻煩你讓開點,別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啪!秦長老只覺一張老臉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雖然比不上石公子,但在五毒門也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槐州城的不少顯貴也都知曉他的名號,沒想到陸然竟敢如此無視他,實在是豈有此理。現在,他也想一拳錘爆這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可是,和石俊一樣,他不能!
如果這是荒山野嶺,甚至偏遠村落裡,他們自然非常樂意武力解決。但這是槐州城流雲道,大街上睜着不說一千至少五百雙眼睛,在場的還有民事堂和工部的一衆人等,他們總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人全部殺了吧?就算想,那也做不到啊。
至於庫房被強拆,這倒不用作爭辯。當初往道路上擴建的時候,他們就很清楚這一點,但從沒放在心上。這是避暑山莊,是他石俊的,佔用一點道路怎麼了?誰敢說話?
不過現在看來,陸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說話,不光敢說,還特麼直接強拆了,還罰款。
“石公子,你不去拿錢,老瞪我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罰你的可不是我,是扶風國的律法。順便提個醒,按照律法,拖欠官府的罰款不交是要計利息的,而且不低哦。”
見石俊站着不動,他催促道。
石俊聽了冷笑一聲,聲音的怒火都有點冷:“陸然,別以爲當個民事長就很了不起。我告訴你,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中要複雜,爲人處世,還是不要太猖狂的好。”
“哈哈,感謝石公子的提醒。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去拿錢吧。”
“臭小子!你以爲你是誰?想罰我?哼,老子今天偏不給,你能耐我何?”
他石家在槐州城的威名,可不是吹的。從他記事以來,石家還從沒被官府處罰過,究其原因正是因爲官府裡近半數人,都直接或間接跟他石氏或者五毒門有關係。區區一個民事長就想開這個先河?簡直癡心妄想!
雖然明面上他否認不了違章搭建的事實,但正如他說的那樣,這世界遠沒想象中那麼簡單。表面上扶風國文武並治,本質上還是靠武力說話。而他石氏在槐州城,缺的就不是武力。違章搭建怎麼了?交罰款是吧?偏不交,能耐我何?
陸然笑了笑,知道對方開始仗着自己的背景耍賴皮了。說起來,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效的方法——一般情況下。
一般情況下,對方不交罰款,民事堂很難強行收取,畢竟真打起來是打不過的。而且他們要是武力先動手,對方藉機還手把他們痛扁一頓,這告到刑事堂恐怕也會不了了之,畢竟刑事堂裡五毒門的人很多。
至於正常流程,請刑事堂強制執行,這和上一點類似。
不過,他陸然可不是一般人,這一般情況到他手裡是不會發生的。
“不交罰款是吧?好說。”他說着轉向葛飛:“葛大哥,石公子剛纔的話,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民事堂每次出勤都會有專員做筆錄的。”
“很好。像石公子這種情況,按照規定,我們要怎麼辦啊?”
“額,這種情況,按規定應該講佔道的財產沒收變賣,充抵罰款。可是……石公子這一截庫房已經被拆成渣滓了,沒法變賣。再說就算剛纔把磚瓦一塊塊摘下來,也賣不了幾個錢。”
“沒錯,廢渣子當然賣不了錢。可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剛纔那幾個箱子是擺在我腳下這塊地方的,也就是說那也是佔道的財產之一。你們幾個,把箱子搬出來,我們先看看有沒有啥值錢的。”
我擦嘞!
幾個被指的工人眼珠子瞪得老大,腦袋瓜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特麼瘋了吧?剛纔張口罰款也就算了,現在還想當着人家的面跑人家裡把箱子扛出來賣?你怕是沒被踹過不知道屁股疼吧?石公子何許人也?武師巔峰啊。他們這些武師初期的工人要是敢進去,那還不被一腳踢成殘廢了?
陸然看出工人們都不敢進去,便朝葛飛使了個眼色。結果葛飛把腦袋轉向別處,作欣賞風景狀。
“哈哈哈,臭小子,現在知道了吧?你以爲掛了個官印,就真是個官了?連幾個下人都使喚不動,你這官當的簡直跟你的人一樣窩囊。”石俊嘲笑道,心情總算稍微舒緩了一點。
沒人敢上麼?陸然心裡問道,不免感到一絲惆悵。各人心裡都有一杆稱,萬事先爲自己量。嗯,這也不能怪他們,只能說要想立威信於外,必身當先行。好,既然如此,那我陸然就豁出去了!
想到這裡,他把袖子一刷,走了進去。
這一幕,讓民事堂和工部等人盡皆一震。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新來的堂主竟然一根筋到了這個地步,就爲了讓石俊受到處罰,竟敢冒生命危險親自上前。要知道,此時此刻石俊若是一怒之下對他出手,他們幾個就算拼了性命也是救不了的。
“堂主,等等,”葛飛連忙上前拉住:“依我看,還是算了吧。罰款的事情我們可以向刑事堂申報,讓他們來交涉。”
陸然微微一笑:“放心,石公子是文明人,不會打人的。”
說着鬆開手,毅然走了進去,從石俊冰冷的怒火前走過去。他雖然今天剛上任,但也知道刑事堂裡有很多五毒門的高手把事,不是流水宗一方說了算,這事兒要是交過去,十之八 九是會不了了之的。
他今天既然敢拆石俊的庫房,就敢罰款,也一定要罰出個實在來。這不單單是他個人對石俊的不滿,也是槐州城衆多百姓的心聲,他一個爲民辦事的民事長,說什麼也要兌現自己的責任!
看着陸然決絕的身影,葛飛眨了眨眼,心裡莫名地觸動了一下。曾經,他進入民事堂也帶着滿腔熱情,也心懷責任,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在渾濁腐敗的環境中他沒能獨善其身,最終淪爲不軟不硬的平庸之輩。
而現在,陸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用自己的勇氣堅持了他沒能堅持的,喚醒了他曾經忘卻的。不知不覺間,一股強烈的衝動從心間襲來,讓他邁出了僵硬的步子。
“堂主,我也來搬!”他大喊一聲,也毅然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