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向不喜繁瑣的宮裝,但凡無事時,她皆是舒適的褙子配着一條裙子,今兒特意換了一件煙色的革絲宮裝,梳着圓髻戴着一頂茶色的抹額,髮髻上彆着一隻藍寶色的九尾鳳釵。
看上去喜氣洋洋。
只是,此刻她的臉色卻是不見半分笑意,不悅的望着榮王妃,凝眉道:“你這個娘是怎麼當的,遠山的事你是半點不想過問了?!”
榮王妃一怔,飛快的打量了一眼太后,隨即道:“母后,您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平日太后也不過問,怎麼今天突然就提到了這件事。
“哀家問你,遠山的婚事你問了嗎。”太后語氣很硬,衝的榮王妃下了不了臺,“他和嬌嬌的事,我都聽了好些遍,你去問過他一句嗎。”
榮王妃心裡頭飛快的轉了轉,臉上頓時露出無可奈何的樣子,道:“我當您說的什麼事,還以爲那孩子又遇到難事了。”她說着一頓,道,“他的事我到是想管,可是他不肯啊,您也知道,從他十一二歲開始,就不和我好好說話了。不但是我,就是他老子和哥哥他也一律不搭理的,我根本管不了。”
說着,委屈的紅了眼眶:“他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我哪能不想管不想問呢。”
“行了。”太后咯噔一聲放了茶盅,“你不用在我跟前演的母慈子孝,你的心就是太偏了。我看,你眼裡也只有正卿這一個兒子!”
榮王的臉色一變,尷尬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的辯解道:“母后,您可真是冤枉我了。”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太后擺手打斷,道,“這件事你不管,那就哀家替你管吧。今日正好嬌嬌笄禮,也正好當着大家的面把這件事說一聲。”
前兩日方朝陽進宮裡來,她聽着口氣似乎有些改觀,尤其是趙勳找顧若離的態度……
方朝陽看在眼裡,態度就軟了一些。
這世上,有的男人花言巧語,只說不做,有的男人卻是笨嘴拙舌,只做不說,方朝陽是過來人,多少心裡都有點數。
聽說那間別院她住的好的很,那可是她想了好些年的宅子,如今由趙勳做了個人情送給她了。
她心裡還不知多滿意呢。
“您管我放心。”榮王妃見太后的臉色好了一點,就笑着坐了過去,挨着太后道,“要說嬌嬌,我是一點意見都沒有,又有本事性子又好,身份配遠山也沒的說。遠山那孩子看人還是很準的,挑媳婦的眼光也是沒話說。”
太后就掃了榮王妃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死心了?不打算給她說個媳婦了?”
“母后。”榮王妃就笑了起來,“此一時彼一時,這不是不一樣嘛。”
太后就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別惹他就成了,他現在性子好多了,也不動不動就打殺。你讓他安安心心成親,有嬌嬌綁着他還能更好點。將來指不定還能認你這個做孃的。”
榮王妃點頭應是,又紅了眼眶:“說起來,我和他可能真是算命的說的,八字犯衝。”
“說什麼胡話。”太后道,“小的時候八字犯衝了,這會兒也犯衝,你別整天神神叨叨的?寒了他的心。”
榮王妃點頭應是:“我現在是不想這些了。唯一想的,就是他們成親後能住去家裡,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過安生日子。這也沒分家,實在是讓人笑話,您說是不是。”
太后見她這樣也生了幾分憐惜,道:“這事我得了機會和嬌嬌說一說,她點頭了遠山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
榮王妃目光一寒,隨即就笑着點頭應是:“行,都由母后做主。”說着,讓人拿了個錦盒來,“這是我一會兒送嬌嬌的禮,您過目看看合適不合適。”
錦盒打開,裡頭是匹冰蠶絲的料子,這樣的布料宮裡倒是有幾匹,可是放在外頭卻是千金都難求的,尋常人便是有也不過是塊帕子大小罷了,她一拿卻是一匹。
這禮送的很華貴。
“不錯。”太后微微頷首,“送禮的事情上,哀家還是知道你的,從來不會瑟縮。”
榮王妃掩面而笑:“這還是筱恩捎來給念茹的,被我拿來做人情了。”她說的筱恩,是梅念茹的姑母。
“不能虧了茹兒,一會兒哀家給她補個好東西。”太后說着有些乏了,榮王妃就笑着道,“我出去瞧瞧,這會兒朝陽和嬌嬌也該到了。”
太后擺了擺手,人就有些困頓的靠在了拔步牀上。
榮王妃徑直去了鳳梧宮,今天顧若離的笄禮由太后皇后主持,所以就設在了鳳梧宮……
她到時,鳳梧宮裡已經佈置好了,鋪着蒲團放了觀禮席,樊氏正笑盈盈的讓人將顧若離的綵衣捧進去,她上前行禮,道:“皇后娘娘,可有什麼事叫我做的。”
“也沒什麼事,你就坐着觀禮好了。”樊氏掩面一笑,道,“念茹來了沒有,她今兒可是司儀。”
榮王妃點着頭,笑道:“已經在路上了,出門的時候還問我今兒穿什麼衣裳好看,那孩子也是實誠,足足換了好幾套,不是豔了就是素了,真是恨不得立刻按着她的意思再做一套纔好。”
樊氏很滿意,她喜歡顧若離人人都曉得,就連笄禮也是搶了方朝陽的事,安排在鳳梧宮中,所以榮王妃這麼一說,她臉上的笑容便越發明亮了幾分。
“難爲她了。”樊氏說着,就看見方朝陽從裡間出來了,便拍了拍榮王妃的手,和方朝陽道,“你正好閒着,親自去請母后來。”
方朝陽落得清閒,便點頭應道:“行,我去請。”話落,就帶着丫頭去了坤寧宮。
“娘娘。”金福順笑眯眯的端了個托盤來,上頭搭了個紅綢,“這是趙將軍送來的禮,您瞧瞧。”
樊氏微怔,沒明白要送給顧若離的禮怎麼到她這裡來了,便掀開了紅綢,隨即笑了起來,金福順也跟着笑:“將軍特意囑咐送您這裡來。”
“行。本宮知道了。”皇后讓人接了笑着搖頭,也難得趙勳這麼個粗心的大男人,居然送了個梳子來。
笄禮上是要用梳子,可男子送女子梳子代表着什麼不言而喻。
也虧得他想的出來。
榮王妃看着那枚玉梳愣一愣,沒想到趙勳那樣的人也能有心思送女子梳子的這一天。
“縣主。”歡顏東看看西看看,從外面興沖沖進了內殿,挨着顧若離的耳邊低聲道,“將軍送了把梳子來。”
顧若離本來沒覺得什麼,當年她大姐和二姐辦笄禮時她還做的贊者了,可是一到鳳梧宮後,看見大家都爲了她忙的腳不沾地,聽說皇后還請了好些人觀禮,她便也有些緊張起來,所以聽到歡顏說趙勳時便道:“他人來了嗎。”
這個時候,她就想和趙勳說說話,也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沒有,就只是將禮送來了。”歡顏笑的一臉曖昧,“是個梳子呢。”
顧若離就敲了她的頭,無奈的道:“送梳子就梳子,你至於笑成這樣嗎,快出去問問白姐姐來了沒有。”梳子不就是定情的嘛,她和趙勳都談了這麼久戀愛了,還值得她露出這麼曖昧的笑來。
歡顏就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顧若離託着下頜坐在桌前發呆,坐了好一會兒,雪盞領着白世英進來,難得看見她穿了一件桃粉的褙子,梳了垂柳髻,人顯得清清冷冷的,別有韻致:“白姐姐。”
“第一次進宮。”白世英不急不慢的走過來,含笑在她對面坐穩,“託了你的福,有生之年還有機會到宮裡來。”
顧若離就牽着她的手,低聲道:“我也沒有想到,只當在家裡請幾位認識的朋友觀禮就好了,不成想皇后娘娘說我娘認識的人太少,就由她來主持。”說着頓了頓,又道,“這樣一弄倒顯得我身份有些寒磣了。”
白世英知道她在打趣讓自己自然一些,所以就笑着接了話,道:“你若身份寒磣,如我這般就不該出門了。”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外面陸陸續續人都到了,能聽到各類打招呼的聲音,顧若離正襟危坐,白世英就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別緊張,今兒你是主角,誰都不能爲難你。”
顧若離頷首應是。
“準備好了嗎?”方朝陽從外頭進來,見顧若離還穿着中衣,便道,“快把綵衣換上。”
白世英起身朝方朝陽行了禮,方朝陽打量着白世英,問道:“你姓白?”
“是!”白世英應是,方朝陽就點了點頭,問道,“湖廣白氏的?”
顧若離聞言也是一愣,想要告訴方朝陽不要問這話,白世英好像很不願意說自己的私事,可不等她說,白世英已經垂着眼簾淡淡的回道:“是!”
“生的還不錯。”方朝陽點了點頭,就不再看白世英,對顧若離道,“趕緊換衣服,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的,馬上吉時就要到了。”
真的是湖廣白氏的人?難怪她的藥制的這麼好,且手法也很與衆不同。
顧若離飛快的拍了拍白世英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孃的脾氣不大好相處,你千萬別介意。”
“不會。”白世英朝她笑笑,過去和歡顏雪盞一起幫她換上了綵衣。
太后做的主賓,皇后和方朝陽則是坐在一起當了主人,有司顧若離不認識,是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梳着雙螺髻濃眉大眼和方朝陽也有幾分神似。
梅念茹穿着件芙蓉面的革絲妝花緞褙子,笑盈盈的看着來客,唱了開場的禮,顧若離便被白世英扶着出了內殿……
和方朝陽,皇后以及太后行了禮,顧若離面東南席地而坐,先加了羅帕,梅念茹又唱了禮,白世英服侍她換了中衣和襦裙再出來拜,添了曲裾深衣,再拜……
則換上正式的大袖長裙禮服。
接下來則是梳頭,顧若離看着那枚梳子不由失笑,是白玉做的非常的精緻,緩緩的落在她的頭髮上,讓她想起趙勳的手。
挽發後太后插了髮釵。
梅念茹引着她拜了,禮便成了。
衆人紛紛過來道賀,方朝陽坐着沒動,倒是樊氏牽着顧若離一一和衆人打招呼,她就看到方纔給她做有司的姑娘去了方夫人身邊,她忽然想起來,上次方夫人說家中有位表妹和她年紀一般大。
“恭喜縣主。”有人走了過來,顧若離忙行了禮,笑道,“楊夫人!”是楊文雍的夫人。
楊夫人打量了顧若離一眼,笑容淡淡的說不上親近,笑道:“常聽大伯提到你,你得空去家中坐坐。”
這話說的太客氣了,她要是去也定然是去找楊文治,去楊府裡難免有些尷尬,畢竟中間還有方朝陽和崔延庭的關係。
“是!”顧若離應是,恭恭敬敬的,楊夫人就點了頭去一邊去顏夫人說着話,顏夫人笑着道,“婚事的事您儘管放心,都已經備好了,到時候只管讓她出門就好了。”又道,“說起來,我還真是盼着她早點過門,她那麼乖巧又懂事,往後我也能當個甩手掌櫃,好好養老了。”
“她年紀小就沒了娘,少不得您多關照。”楊夫人含笑道,“若是有什麼不妥,你儘管打罵,就當自己孩子便是。”
顏夫人掩面而笑,道:“怎麼會呢,她懂事的叫人心疼,我哪捨得打罵。祖母,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往後兩個人日子一定過的和和美美的。”
楊夫人笑着頷首,目光就落在顧若離身上,見她正跟着皇后身後與榮王妃說着話,她羨慕的嘆了口氣。
這有孃的孩子和沒孃的孩子就是不一樣,縱然如方朝陽這樣離經叛道的,也能將自己的孩子照顧的好好的,而她的文姐兒那麼乖巧,偏偏娘早逝了爹又是個靠不住的,如今婚期將近,都沒個主事的人。
楊夫人心裡轉了轉,目光一轉落在白世英身上,微微一愣,擰了眉頭……這姑娘方纔沒仔細看,如今再一看倒是覺得有些面熟。
“謝謝王妃娘娘。”顧若離接了榮王妃給她的錦盒,笑着道,“這麼好的料子,大約我也只捨得做個帕子慢慢用了。”
榮王妃笑了笑,拍了拍顧若離的手,道:“要是喜歡儘管用着,往後若是再有我給你留着。”
顧若離道不敢。
“恭喜你。”梅念茹笑着走了過來,她身後跟着個乳母,乳母手中抱着個一歲左右的小姑娘,穿着大紅的短褂,依偎在乳母懷中吧嗒吧嗒的嗦着拇指,望着一個地方發呆。
小姑娘生的和梅念茹不大像,到是和榮王妃有幾分像似。
“今兒給您添麻煩了。”顧若離朝她行了禮,看向小姑娘,道,“這是……”
梅念茹就笑着道:“這是晴兒。”話落,過去拉着趙晴兒的小手,柔柔的道,“叫姑母!”
趙晴兒只看了一眼梅念茹,接着嗦手指。
顧若離就褪了手上戴的鐲子放在趙晴兒手中,笑道:“有些失禮了,今兒不知道會遇到晴兒。”話落,摸了摸趙晴兒的小臉,“要不要吃糖?”
趙晴兒目光動了動掃了顧若離一眼,小嘴吧嗒吧嗒一直未停過。
梅念茹有些尷尬,笑着道:“這孩子自小就這樣,喊她她也不理你,自顧自的玩,也不知道想什麼。”
“小孩子有個性更加的可愛。”顧若離鬆開了趙晴兒的小手,又看了眼她的眼睛,梅念茹道,“聽說你前兩日還在醫局開課了,全城的大夫都去了,你真是厲害。”
“謬讚了,其實是大家見我年紀小,捧場罷了。”顧若離話落,那邊樊氏和她招招手,顧若離就和梅念茹福了福走去那邊樊氏就道,“一會兒聖上會來,我和你提前說一聲。”
顧若離應是,轉身就看到白世英正在和楊夫人說話,她挑了挑眉走了過去,就聽到楊夫人道:“……我道看你有些熟悉。沒想到這一晃已是十來年過去了,如今你祖母可好?”
“她已經去世了。”白世英淡淡的道,“有些年頭了。”
楊夫人微微一怔,隨即遺憾的道:“她也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沒想到這麼早……”話落,望着白世英,道,“你如今一個人住在京城?”
“是!”白世英回道。
楊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做白家的姑娘不容易。往後你若有事就去楊府找我或者找我家大伯都可以。不管怎麼樣,我們和你祖母也是相識一場。”
白世英行禮道謝,一回頭看到顧若離站在她身邊,白世英目光動了動,和楊夫人行了禮拉着顧若離走在一邊,低聲道:“早年間,我曾隨着祖母去過延州,在楊府住過幾日,所以和楊夫人認識。”
原來是這樣,難怪楊清輝第一次見到白世英時也說她看着有些面熟。
“我的事有些複雜。”她這麼久都沒有和顧若離提過她的身世,現在卻叫她在別人口中聽到,她便有些尷尬,“等有機會和你慢慢說。”
顧若離確實想知道,卻也不會刻意去問,每個人都有不想和別人說的秘密,她笑道:“無妨的,只要你是白世英就好了,其他的,你說不說在我心中你都是你。”
這大概就是他們能一見如故的原因吧,白世英笑道:“不是不能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罷了。”
“聖上駕到!”說着話,外頭金福順唱和一聲,隨即衆人各自按禮立着,除了太后大家站在在兩旁蹲身行禮,聖上由一羣內侍簇擁着而來,邊走邊道:“都起來吧。”他在太后身側坐了下來。
衆人一一起身。
“靜安呢。”聖上目光一掃,落在顧若離身上,顧若離上前,聖上含笑打量着她,頷首道,“不錯,從今兒開始可就是大姑娘了。”
顧若離面頰微紅,垂着頭應是。
“今兒是大喜,朕也有禮送你。”他話落就朝金福順打了個顏色,金福順就捧了個明黃的卷軸出來,衆人一見紛紛跪了下來,心裡卻在猜測聖上要送什麼禮。
顧若離已經算是賞無可賞了,賜了封號還破裂給了封地,可謂是史無前例。
顧若離也很好奇,不由朝金福順看了眼,就見他對她擠了擠眼睛,滿面的曖昧之色。
她不禁莞爾。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靜安縣主品貌端莊,賢良淑德……”這是極其老套的開頭,幾乎一念出來,方朝陽就猛然擡起頭來,臉色很難看的盯着聖上,聖上卻是笑眯眯的聽着,一副沒有看到方朝陽的樣子。
顧若離愕然,似乎已經猜到了接下來金福順會念出什麼話來。
大殿中,其他人亦是愕然不已,梅氏跪在榮王妃身後身體不禁晃了晃,好一會兒她才穩住了心神。
“……鎮國將軍與靜安縣主,二人男才女配,佳偶天成,特下旨賜婚,擇日完婚。望婚後能夫妻敬愛,早日開枝散葉子嗣綿延!”
居然賜婚了。
趙遠山!
方朝陽恨不得立刻站起來將聖旨撕了才解氣,她不過見他找嬌嬌時非常用心,不惜在風口浪尖上調動了軍營去找,她纔會退了一步,給他們時間讓他們互相看清對方。
他到好,順着杆子就爬上來了,居然先斬後奏求旨賜婚!
可惡。
顧若離雖然已經想到了,可還是很驚訝,因爲趙勳早前可是半句口風未露,她不由嘆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方朝陽,果然她臉色黑沉沉的,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請接旨,靜安縣主。”金福順笑看着顧若離,顧若離起身接了旨跪謝了聖恩。
聖上和樊氏都笑眯眯望着她,聖上道:“朕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心願,等成了親,遠山可就交給你了,有你照顧他,朕也放心了。”
顧若離紅着臉應是,忍不住回頭看向殿外。
趙勳並沒有來。
太后臉色也不大好看,她早上還和榮王妃說這件事一會兒要說叨說叨,沒成想轉過頭賜婚的聖旨就來了,連她也瞞在鼓裡。
“娘!”顧若離笑看着方朝陽,搖了搖頭,低聲道,“金口玉言,您可千萬別在這裡發作。”
聖上脾氣再好那也是聖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方朝陽要是讓他下不了臺,他也不會一直給她留着面子的。
方朝陽瞪了她一眼,低聲道:“還沒送你出嫁呢,我捨不得死。”
顧若離抿脣微笑。
“朕有些不舒服,你們女人家聊着吧。”聖上起身要走,樊氏就扶着他道,“哪裡不舒服,正好嬌嬌在,讓她給你號瞧瞧。”
聖上就彷彿想起了什麼,看了眼顧若離,又笑着道:“改日吧,今兒是嬌嬌喜日子。”又道,“朕也沒什麼事,就是有些困頓。”
樊氏就沒有再攔着他。
衆人就簇擁過來,一邊恭賀着榮王妃,一邊涌過來恭喜方朝陽。
“說起來,趙將軍真是沒有話說,你也是有福氣的,有這麼乖巧能幹的女兒,還有這樣的得力的女婿,往後,我們可就要多得你照顧了。”顏夫人笑着挽了方朝陽的胳膊,笑道,“還和榮王成了親家,真的是親上加親。”
好個鬼!方朝陽心裡腹誹,面上卻是露出理所當然的樣子,道:“嬌嬌優秀,自然也不能尋個太差的。不過,遠山再好,其實我也沒什麼可求的,只要他往後對嬌嬌好,就什麼都夠了。”
顧若離愕然,沒想到從方朝陽口中能聽到誇讚趙勳的話來。
“嬌嬌。”太后朝她招了招手,顧若離走了過去,太后攜了她的手問道,“這事兒,你和遠山商量好的?”別的姑娘她能肯定不會這麼大膽和男子商量婚事,可顧若離她卻是不敢肯定。
“我也是才知道。”顧若離回道,“沒有想起來他今兒求了聖旨。”
太后臉色好看了一些,頷首道:“也是好事,可見他將你放在心上了,等過了年了你除服後,選個好日子,風風光光嫁過去。”
“是!”顧若離紅了臉,當初她並沒有想的那麼遠,沒想到事情就走了這一步。
白世英站在後殿內和她招了招手,顧若離和太后行了禮:“我去淨手。”太后頷首,顧若離去了後殿,問道,“怎麼了?”
“在屏風後面。”白世英手指了指,顧若離一愣就繞過圓桌去了屏風後面,居然看到趙勳正優哉遊哉在後面喝着茶,她驚訝的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方纔。”趙勳打量着她,她穿着淡紫的廣袖禮衣,裙襬逶迤落在地上,聘聘婷婷的站在他面前,不知不覺已有了少女的溫婉,他含笑握住了她的手,道,“恭喜!”
小丫頭長大了。
“恭喜什麼。”顧若離走過來嗔怒的瞪着他,“恭喜我笄禮,還是恭喜我定親了?”
她的脣粉嘟嘟的在他面上,趙勳便毫不猶豫的啄了一下,回道:“兩樣都恭喜。”
“趙遠山。”顧若離就捏了他的耳朵,“你居然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說了要嫁給你嗎,你就自作主張,明兒我就去和聖上說我不嫁。”
趙勳就看着她氣的紅撲撲的小臉,心頭微蕩。
走到這一步,嫁不嫁可由不得你了,真是個傻丫頭!
“嬌嬌!”忽然,方朝陽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隨即腳步飛快的超這邊而來,不等顧若離鬆開手,方朝陽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目光似箭一般盯着趙勳,恨不得將他扎出幾個洞來,“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和趙將軍說!”
顧若離就對趙勳露出你好自爲之的表情來,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這裡人多,方朝陽不會怎麼樣,至多說他幾句出出氣罷了。
這口氣不讓她出來,過幾日她還是要找理由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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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幾步,就聽到方朝陽道:“果真是給了你幾分顏色你就開染坊,我同意嬌嬌嫁給你了嗎,你居然先斬後奏,是不是我們母女太好欺負了,你就沒放在眼裡,爲所欲爲!”
趙勳沒說話。
“不要以爲求了聖旨我就沒有辦法了。”方朝陽怒道,“我一樣能將婚事取消了,你信不信。大不了,我讓嬌嬌守望門寡!”
守望門寡,那就是讓趙勳死了。
趙勳以拳抵脣咳嗽了一聲,顧若離忍着笑和白世英對視一眼。
“你怎麼不說話。”方朝陽道,“還有,你家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你娘你怎麼弄,你們住在哪裡。還有你那個什麼嫂嫂……”她這句壓的很低,“嬌嬌的性子,過去就叫人欺負,你也不考慮清楚。”
“不住在家中,和他們無關。”趙勳終於開口了,方朝陽愈發來勁了,“你終於捨得開口了,我問你,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去求聖旨。”
趙勳起身,回道:“我也是才知道此事。”
方朝陽一愣,所有的話都被他堵住,臉色瞬息萬變。
趙勳不是撒謊的人,他既然這麼說了,就表示他真的不知道……而聖上自作主張賜婚,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原來她說了這麼半天,還冤枉他了。
“娘!”顧若離感覺到方朝陽的尷尬,就忙走過去喊道,“外頭的人都沒走呢,一會兒讓人看見七爺在這裡。”
方朝陽就警告的指了指趙勳,拂袖走了。
顧若離忍着笑也指了指趙勳,跟着方朝陽離開。
趙勳負着手,眉梢高高揚着,眼中滿是笑意,他從後面出了鳳梧宮往御書房而去,剛到門外就看到裘太醫掩上門從裡面出來。
“趙將軍!”裘太醫朝他抱拳行禮,趙勳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聖上如何,龍體可有不適?”
裘太醫垂着頭,回道:“回將軍的話,聖上只是腸胃有些不適,多喝點水休息一下就無事了。”
“嗯。”趙勳微微頷首,不再理會裘太醫,走了幾乎又回頭望着他,道,“你是揚州來的?”
裘太醫忙應是,回道:“下官確實是從揚州上京。”話落,餘光打量着趙勳不知道他問這事是什麼意思。
趙勳面無表情,負手跺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去了御書房,和蘇召子在門外說了一會兒話,便徑直了出了宮門,吳孝之坐着馬車在外面等他,他步子頓了頓上了車。
“將軍。”吳孝之笑着道,“縣主的笄禮還順利嗎,聽說聖上指婚了?”
趙勳含笑點了點頭,望着吳孝之道:“先生記得和全叔留句話,讓他將家裡的宅子翻新一邊。”
“好,好!”吳孝之應着,馬車走了起來,嘚嘚響着,他就壓着聲音回道,“爺,金陵來信說太子爺昨兒上船回京了。”
趙勳的眉頭幾不可聞的簇了簇,問道:“誰?”趙凌的性子他非常清楚,所以,聽說他回來他便能確定,一定是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是那位沈夫人,說是孩子大了,要回京來拜見祖父母。”那個女人一直不省心,不過這樣的人留着也有留着的妙處,只要有她在,趙凌的後院就永遠不會消停,“您看太子回來的事……怎麼處理。”
趙旭靠在車壁上,一隻腿微微弓着,聞言不急不慢的道:“等他的信到了再說,他突然回來總要有個合理的解釋。”
“聖上那邊也還不知道,估計這兩日他的信就會到京城。”吳孝之回着,這麼多年來趙凌不管大小事都會問趙勳的意見,也都聽他的建議,這還是第一次趙凌是突然改了主意,而沒有事先和趙勳商量。
比起他回京城,趙凌的突然改變,更讓他們驚訝。
“嬌嬌。”顧若離出來時,就看到方小姐正站在太后身邊說着話,太后將她出來就招了招手,她走了過去就聽太后道,“這是你表妹瑩瑩,你們還是第一次見吧。”
蘇櫻就和顧若離行了禮,喊道:“表姐好。”
顧若離回了禮。
“瑩瑩比你小几個月,是幾月來着?”太后望着蘇櫻,就聽她笑着道,“我比表姐小三個月,十一月十八生的。”
太后想了起來,笑着道:“是,瞧我這記性實在是不行了。”
“您每天都那麼多事,這種小事哪能記得。”蘇櫻撒着嬌道,“等到我生辰的時候,我一定會來告訴您的,一年就這回我最大的,我自不能錯過了。”
太后笑了起來,拍了拍蘇櫻的手。
顧若離含笑立着沒有說話,梅念茹蓮步走了過來,笑道:“……沒想到你和遠山定親了,往後我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世子妃。”顧若離面頰微紅,梅念茹就道,“不過,有些事現在說有些早,可今天機會難得。往後你和遠山成親後,不如住到家裡來吧,他的院子一直空關着,這些年雖有修葺可到底還是舊了些,若你們住回來,年前就再翻新一遍。”
顧若離沒想過住在哪裡,可是如果能不住回王府,當然是更好的。
趙遠山和家裡人的關係那麼不融洽,她也不會認爲因爲她嫁過去而能幫着改善,所以她滿臉通紅的垂着頭:“世子妃爲難我了,這事我哪能做主。”話落,又道,“您問七爺好了。”
梅念茹高高挑了眉頭,她還真沒有想到顧若離會害羞,也是,畢竟是小姑娘……她想着不禁回頭去看榮王妃,對方正在和方朝陽說着話,不知聊着什麼,方朝陽神色淡淡的,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顧若離一直在宮中逗留到下午,才和方朝陽以及白世英一起出了宮,白世英先回了家,母女兩人則回了羊皮巷。
“梅念茹和你說什麼了。”回到家中,方朝陽換了衣服,母女兩人坐暖閣裡說話,顧若離將梅念茹的話重複了一邊,方朝陽就噗嗤一笑,道,“她可不會說這些,要說也是榮王妃讓她來問的。”
“不是說關係不好嗎,早先我也聽說母子二人不可開交。”顧若離奇怪的道,方朝陽就白了她一眼,“你什麼都不問的嗎,自己去問趙遠山,讓他和你說她們家那一堆子的破事。”
顧若離一直覺得,他和趙勳再好也不至於插手去過問他的家事,所以就沒有問過。更何況,他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他。
只是現在,既然定親了,她還是真該問一問,至少心裡有個底,不至於到時候要真嫁去王府,她什麼都不知道反而生事。
“縣主。”母女二人說着話,崔安隔着門簾子回道,“合水給你送公文來了。”
顧若離應了一聲,歡顏到門口去接了遞了進來,是個火漆封的大的紙封,她拆開來就看到裡頭蓋的大紅印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方朝陽問道:“怎麼了,收成不好,還是出了什麼事?”
“不是。”顧若離笑着將公文遞給方朝陽,“是告訴我今年大豐收了,雖水稻收的不如去年,但家家戶戶的雜糧收成卻出奇的好,養豬的那幾戶也很不錯。”
現在他們來問她,那些雜糧是存着還是按她先前說的,運去關外和牧民換馬回來。
若是存着就要再建糧倉,若是換馬就要趕在下雪前趕緊運去。
“我去給他們回信。”顧若離去了書房回了信,讓他們將糧食運去開平衛,到了那邊後會有人幫他們一起去辦,換了馬回來也會有人幫他們賣出去。
信寫好,她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若能年年都這麼順利,不用五年合水的收成就能徹底好起來,百姓手頭雖不定能富餘,可卻不會每日爲了吃飽肚子而發愁。
“崔管事。”顧若離見信拿給他,“拿去給孫侍衛,讓他幫忙送出去。”
趙勳派來的兩個人,一個姓孫一個姓周,原是周錚的手下,她沒有見過,似乎是後來纔來京城的。
崔安應是,接了信在手中,又笑着道:“今兒好些人送了禮來,小人都沒敢收。”說着遞了個單子給顧若離,“這些都是送禮來的人。”
顧若離接過來,就在第一行看到了楊清輝的名字。
楊家已經送了禮,皇后代她收了,那麼楊清輝送來的應該是他自己的那份禮吧。
“這是……”顧若離看到了薊州秦大同和周鴻霖,她奇怪的道,“來送禮的人呢,可說了他們住在哪裡?”
崔安搖頭,回道:“小人說您不在,他們就說下午再來。”
沒有想到秦大同和周鴻霖也送了賀禮,她接着往下看就點了一個姓吳的陌生的名字:“此人是誰?”
“不知道。”崔安搖頭道,“小人問他是誰,他只說送禮,且,送的禮也是最大的,好幾個人擡着的,估摸着一會兒還要來。”
姓吳,還是揚州人,她還真是想不起來認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