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的小廝將飯菜端上來,顧若離看着一桌子的菜微微一怔。
他一共點了六個菜一個湯。
都是她愛吃的。
打完了再給一顆甜棗?他的手段也太明顯了。
“吃飯。”趙勳掃了她一眼,夾了略離她遠一點的松鼠鱖魚,“不愛吃?”
明知故問,顧若離就看着他,問道:“你什麼意思?”點菜前他還不理她,卻轉眼就按照她的口味點菜,她真是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先吃飯。”趙勳摸摸她的頭,哄着道,“吃完飯再說。”他今天有些急躁了,對這個丫頭,急不得!
硬的不行,那就換個方法。
顧若離拍開她的手,怒道:“先把話說清楚。”
趙勳就看着她不說話,顧若離就語重心長的道:“七爺,我們能好好說話嗎,你到底什麼意思,說清楚行不行,我沒有心情去猜你的心思。”
“我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趙七沉聲說完,一副不想再解釋的樣子,顧若離就滿臉無奈,“你是在逗我玩嗎,這樣很有趣嗎。”
趙勳凝眉:“隨你如何想,我說了你也不信。”他一改方纔怒髮衝冠,聲勢駭人的樣子,不說多麼和煦,但卻溫和了很多。
“趙遠山。”顧若離拍了桌子道,“那我們就不要再說了,以後能做朋友就做朋友,不能就橋歸橋路歸路。”她說着轉身就走,趙勳這次不再攔着她,攔不住還是讓她牴觸……
他起身,跟着她一起走。
車伕已經在車上等他們,見着他們來有些害怕的樣子,倒不是怕顧若離,而是覺得趙勳這個人實在令人膽寒。
顧若離上了車,摔了簾子悶悶的坐在車裡:“勞駕,我們走。”
車伕甩了鞭子,馬車正要動,忽然車簾子一掀,趙勳堂而皇之的進了車,沉聲道:“走!”便大刀闊斧的坐在車門口,看着顧若離。
車子動了起來。
兩個人一個坐在門邊,一個裡面,大眼瞪小眼。
顧若離皺眉看他,趙勳長的很英俊,他的俊美不同於霍繁簍那般精緻雌雄莫辯,他是陽剛之氣,猶如烈日般,炙熱的令人炫目。
總覺得,不管什麼事一旦經了他的手,就會變的不一般。
她看着,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們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好像他變的不像他,她也變的連自己都不認識。
他說要娶,不管他真假那都是他的事,她若不嫁,就不信趙勳還能搶強民女了,胡思亂想的,眼前就浮現出剛纔他摁着打她屁股的畫面,被氣糊塗了,這件事她都沒有去想,她伸手摸了摸荷包,手剛碰上,一隻大手就伸了過來摁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的挑着眉:“想想後果。”
“走開。”顧若離拍開他的手,又伸腿踢了他一腳。
趙勳笑着搖了搖頭,望着她道:“會下棋嗎。”說着就從桌子底下抽出一盤棋來,往桌上一擺:“要黑棋還是白棋。”
顧若離閉上眼睛,回道:“我不會!”
“我教你。”他直接將白棋給了顧若離,“讓你十着,不懂之處就問我。”話落,就看着顧若離,“你要不下,我就過來了,我不介意在成親前,對你多點了解。”
顧若離睜開眼睛,怒道:“無賴!”可還是抓了白棋丟在棋盤上,她會下棋,以前也陪顧清源常下,只是下的很臭而已。
“嗯。”趙勳認了,也落了一子,馬車嘚嘚的走着,速度並不快,兩個人也不說話,你一棋我一棋,過了一會兒,就聽見他指了指顧若離剛落的一顆,道,“這步不行,你可要悔棋。”
顧若離回道:“不悔。”
真倔!趙勳落了一棋,隨手就收了五六顆白棋走了,顧若離一愣,這纔看清他這一步走的巧妙。
她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到車伕大喊一聲:“讓開。”馬車隨即顛簸一下,馬被拉停。
停的很驟然,顧若離就朝前頭撞過去,趙勳手臂一伸就扶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道:“有沒有事?”
“沒事。”顧若離搖頭,趙勳已經冷了臉朝外頭喝道,“怎麼回事。”
車伕嚇的不輕,結結巴巴的道:“……有……有人撞來上了。”
“我去看看。”趙勳看了一眼顧若離,掀開簾子便跳下了就車,她隨即就聽到他沉聲道,“丟到路邊去。”
難道撞死人了,趙勳打算就這麼將人丟了嗎?顧若離立刻皺眉掀開了簾子朝外頭看去,就看到地上躺了箇中年男子,滿臉鬍子,身材健壯,但卻是半身的血,大腿上明顯一道刀傷,深深的翻出皮肉黏在衣服上。
車伕正縮手縮腳的去拖那人,那人拽着車伕的腿,求着道:“求你,我被仇人追殺,救救我。”
車伕不敢做主,就去看趙勳,趙勳凝眉冷聲道:“丟了!”敢結仇,就要有本事去承擔。
“怎麼回事。”顧若離驚了一跳,下了車,“他受傷了。”她走在那人身邊,半蹲在地上看那人的傷,傷口確實很重,若不止血一會兒就會因爲失血而死。
路邊有人停下來看着熱鬧,指指點點的。
“你下來作甚。”趙勳對顧若離道,“上車!”
顧若離擡頭看他一眼,隨即起身從車上拿了自己的包袱下來,在包袱裡找到棉布和外傷止血的藥,趙勳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就要救?”
“不管他是什麼人,現在受傷了,就只是病人。”顧若離固執的拿着東西回到那人身邊蹲下,低聲道:“你稍忍一下,我給你止血包紮。”
趙勳臉色更沉,這丫頭說什麼都不會聽,永遠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姑娘,求求你救我。”那人一把抓住顧若離的手臂,還不等顧若離說話,一柄劍就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趙勳喝道,“放手!”
那人一驚,見趙勳冷麪弒殺的樣子,又看看那柄劍不是凡物,便飛快的鬆了口手,語氣虛弱的解釋道:“我,我沒有惡意。”
趙勳沒理他。
顧若離將那人的肉和布分開,拿布迅速將大動脈扎住……
她擰着眉,神色凝重,認真的做着手中的事。
“讓開,讓開。”就在這時,十幾個衙役拿着刀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旁邊的人紛紛讓開,領頭的衙役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又看到了顧若離,立刻呵斥道,“給我讓開,他是我們正緝拿的汪通,我們要將他帶回去。”
顧若離的手頓住,朝那人看去,那人立刻就搖着頭道:“姑娘,我不是……他們冤枉好人啊。”
“呸。”那些衙役就抖開手裡的畫像,對他道,“畫像在此,你休要狡辯,跟我們走。”
顧若離回頭看了一眼那副畫像,又看了地上躺着的人,凝眉,停下來的動作又重新繼續……
“你聽到沒有。”衙役刀的哐噹一聲,上前就要去拖顧若離,“你若在不走開,我就將你一起帶回去。”
顧若離沒理他。
“你敢!”趙勳往她身後一立,滿面蕭殺的樣子,駭的衙役一跳,看了他手中的長劍,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什麼人,你若阻攔我就告你妨礙公務。”
趙勳挑釁的看着他:“她沒說話前,你們誰敢動。”
“他是大盜,殺人不眨眼。”衙役道,“你們這是善惡不分,助紂爲虐!”
旁邊的的百姓也紛紛點頭,指着趙勳道:“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救他就是害老百姓,你們怎麼好賴人不分。”
“那又如何。”趙勳目光一掃,眯了眯眼睛道,“只要她高興,便就是救了。”
他的話說的太狂妄了,那衙役氣的不行,指着他道:“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一揮手道,“兄弟們,他們一定是同夥,一起拿下。”
他喊着,衆人卻是躊躇不敢上前,只因爲趙勳的氣勢真的不像善類。
顧若離給那人包紮,上藥,耳邊響起趙勳和衆人的對話,她微微一頓,擡頭朝他看去,他立在她身側,手握長劍面色冷沉,她絕對相信,若那些衙役衝上來,他真的不會手下留情。
“只要她高興,便就是救了,你待如何?”這話……顧若離微怔,目光動了動,看着躺在地上,正殷勤看着她的人,低聲道,“你的血止住了,暫時不要下水,注意清潔,最好再去找大夫重新開藥上藥。”
“姑娘,您是好心人,您就是菩薩啊。”那人看着顧若離,撐着爬起來,“帶我走,我真的不是江洋大盜,只是得罪了他們而已,真的。”
那人話一落,旁邊的衙役就喝道:“汪通,你手中一十八條人命,你還敢說我們冤枉你。”
顧若離回頭看着趙勳,趙勳挑眉,雖不贊同她的做法,可卻沒有阻攔。
她忽然笑了起來,今天受的氣一下子散了,她起身對趙勳道:“我該做的事做完了,我們走吧。”她說着,朝他微微一笑。
趙勳挑眉,看着她,她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昂着頭,不急不慢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頓,眉梢一揚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柔聲道:“走吧。”
顧若離也回望着她,莫名的心頭跳了一下,拍開他的手往車上而去,地上那人就喊道:“姑娘,你……你不救我了。”
她沒理他,也沒有必要理他,轉身就上了車。
作爲一個大夫來說,在她眼裡只有病人,至於這個病人是什麼身份,根本不是她該考慮的事,但是,治好了以後那些和治病無關的事,也根本不是她考慮的。
趙勳也轉身上車,放了車簾對車伕道:“走!”
周圍看着人一臉驚訝,剛纔那麼激烈的對峙,他們真的以爲那一對男女是打算救汪通的,沒有想到,他們將人的傷處理了以後,就直接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衙役也是一臉呆滯,驚訝的看着放下的車簾,還是不懂這是爲什麼。
“姑娘。”汪通伸手想要去抓車轅,不等他抓到自己被衙役控制住,他昂着頭吼道,“姑娘,救人救到底啊。”
馬車嘚嘚的動了起來,旁邊的百姓不約而同的讓開。
有人笑着道:“人家這是好大夫,只看得到病人,治病救人,人治好了自然就走了。”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指着車裡的人道:“那位姑娘的年紀……不會是顧大夫吧?”
“哎呀,說不定是。”有人道,“這世上也沒有幾個女大夫,還年紀這麼小。”
衆人一片譁然,想要再去找,那輛馬車已經不急不慢的走遠了。
兩人坐在車上,依舊大眼瞪小眼,顧若離問道:“你不懷疑我好賴不分,真的救那人?”
“想救就救。”趙勳無所謂,“我又在,你就算的救他們,也沒有人奈何的了你。”
顧若離看着他,簡直有些不適應他前後的反差,這人真的變化無常,無怒無常,她嘆了口氣,道:“還要繼續嗎?”
“嗯。”趙勳頷首,坐直了在桌子前,兩人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你來我往……趙勳又指着一步,道,“不悔?”
顧若離皺眉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趙勳又掃她六顆棋子入簍。
顧若離嘆氣,看着棋盤道:“勝負已分,再來吧。”
“沒到結尾,誰知道勝負。”他又落了一棋,擡頭看着顧若離,她提壺給他倒了茶遞過去,就問道,“營州中屯衛,你打算怎麼處置。”
她一直沒有機會問他這個問題。
“陣法老套,兵養廢了。”趙勳端着茶盅,凝眉道,“我會遣陳達去,輔佐秦大同,接手營州中屯衛。”
看來他並沒有改變主意,只是換了一個手法而已,不過和虎賁營比起來,營州中屯衛確實不怎麼樣,若交給陳達對於營州中屯衛來說反而是好事。
“我也有個想法。”顧若離看着他道,“你想不想聽一聽。”
趙勳就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些孤兒寡母,已經成了事實,但是她們還要活着,孩子又小。我就想,索性我要開藥田,就想如果她們願意,我想在薊州周圍開些荒地出來,讓她們自足自給,若有孩子想要讀書,我也可以資助開個學堂,想要學醫者便來合安堂學徒,你覺得呢。”
趙勳本意,接手後就會將那些女人趕走,軍中不是收容所,朝廷給了撫卹金後,就不可能一直養着她們。
是死是活,不是他要費心去管的。
他略皺了皺了眉,對面,顧若離道:“這些女子也不是柔弱不堪的,只要給她們一些機會,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做的很好。”
“隨你吧。”趙勳見她面色認真,眸中含着一絲懇求的樣子,心情愉悅了一分,頷首道,“荒地的事我來安排。”
顧若離見他答應了,立刻就笑了起來,看着趙勳眸光亮亮的:“多謝!”
“爲什麼謝?”趙勳挑眉,顧若離就道,“因爲你的善良。”
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善良,他伸手過去,顧若離靈敏的避開,笑着道:“你別沒事就揉頭髮,我又不是孩子。”
怎麼不是孩子,這麼一點事就能讓她消了氣,還笑的這麼高興。
“還想做什麼。”趙勳覺得這感覺不錯,戲謔道,“一併說了。”
顧若離眼睛一亮,笑着道:“那……我回慶陽時,能不能借兩個身手不錯的侍衛給我?”
“什麼時候?”趙勳眉頭一跳,顧若離就道,“七月底走,那時候天氣好,行不行?”
趙勳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刻,隨即點頭道:“可以!”
“謝謝!”顧若離笑了起來,她一個人上路確實有些不安去,可若有人護送,那就不一樣了,“多謝!”
趙勳看着她笑着,眼角眉梢透出一分孩子氣,不由眼底也露出笑意,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爲了一件事笑的這麼高興!
“繼續。”顧若離擺棋,說着一頓凝眉道,“剛剛的飯菜沒有動,太可惜了。”
趙勳就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含笑道:“生氣就不吃飯,現在知道後悔了?”
“當時沒心情。”顧若離確實很餓,今天幾乎一天沒有吃東西,她嘆了口氣,就看到趙勳變戲法一般自一邊的抽屜裡拿出一盒點心遞給她,她一頓問道,“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趙勳沒說話,用下頜點了點糕點,示意她吃。
顧若離打開,裡面是碼放整齊的蓮蓉糕,清香陣陣,她捻了一塊給趙勳,自己拿了一塊小口小口的吃着,趙勳給她倒了茶遞過來,顧若離笑着道:“謝謝!”
趙勳拿着糕點看着她,立刻就悟到了與她的相處之道。
這丫頭很倔,像只刺蝟,她只要覺察到你的惡意,她便會豎着刺,大家可以不死不休,可若是感覺到你發自本心的善意,她便會柔軟下來,毫無防備的回饋給你無盡的溫暖和善良。
這樣的人吵架不是最好的策略,慢慢來,讓她感受到你的善意,她就會毫無防備……至於她的性子,他有的是辦法擰過來。
顧若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就掀了簾子朝外頭看了一眼,“我們今晚在哪裡落腳?”
“通州。”趙勳回道,“按這樣的腳程,入夜前約莫能到通州。”
顧若離應了一聲,吃了半盒糕點,兩人便又開始下棋,四盤棋,只有最後她贏了半局,還是在趙勳讓她的前提下。
天色漸漸暗下來,戍時末他們進了通州,在同福客棧要了兩了兩間上房。
“客官,飯菜是送上樓,還是你們下樓來吃?”夥計引他們上去,一眼就肯定兩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貴,趙勳回道,“送我房裡來。”
夥計應了一聲。
顧若離撇了他一眼,他好像不管做什麼決定,都是自己定,從來不會多問她一句。
“不同意?”忽然趙勳看着她,問道,“想下樓吃?”
顧若離當然不想去他房裡吃,便理所當然的接了話問小廝:“可有雅間?”
“有,在樓下,稍後你們下來我引着二位過去。”小廝立刻笑着答話,顧若離點了點頭,小廝就道,“那就定在樓下雅間,稍後我們就將菜送去。”他說着也不再去問趙勳,就直接聽顧若離的定了。
趙勳皺眉,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小廝卻已經和顧若離道:“小姐,我們每間房都有一個銅鈴,只要您有事,拉一下鈴鐺就好了,我們的人就會過來。”
“這設計很好啊。”顧若離頷首道,“難怪同福客棧在大周那麼有名。”霍繁簍以前最大的心願之一,就是住一次同福客棧。
小廝笑的一臉驕傲,停在顧若離門前,道:“這是您的房間。”又對趙勳道,“公子的在左邊。”說着行了禮,“祝二位住的愉快。”就下了樓。
“我去洗漱。”顧若離回頭看着趙勳,“一會兒我們樓下見。”
趙勳頷首,目送她回房關了門,他才折返去了自己房間。
顧若離洗漱很快,披着頭髮出來,正好在門口遇到了趙勳,他換了件衣服深藍的直裰,玉樹凌風的站在門口,她道:“下樓吃飯吧。”
兩人一前一後下去,小廝已經將飯菜擺好。
趙勳自斟自飲的喝酒,顧若離聞到香味兒便就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索性將酒盅遞過去:“給我來點。”
趙勳皺眉想說你年紀還小,可手一動還是給她倒了半杯。
“好香。”顧若離聞了聞,笑道,“這是什麼酒。”便仰頭一口飲盡,頷首道,“味道也不錯。”
跟男子也沒有多少的區別。
趙勳失笑,又給她倒了半杯,回道:“秋露白!”
“咦。”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想到了那天他在建安伯府喝的也是秋露白,沒想到今天要的還是這酒,“味道不錯,難怪你會喝醉。”
趙勳輕笑,想起那天建安伯府的事情,問道:“你和建安伯府的人相處的並不好?”
“算是吧。”顧若離又喝完了,拿了酒盅自己倒,“我和娘對於他們來說是突然闖入的人,恰好我孃的脾氣也不大好,我來以後也是矛盾不斷,相處也不好也在常理。”
“爲何不搬走?”趙勳看着她,顧若離笑着道,“這要問我娘,她說她不想搬,我也只能隨着她。”
其實她很好奇當初方朝陽爲什麼要嫁給崔延庭,論起來,無論外貌還是性情,崔延庭都比不上顧清源,她看上了崔延庭什麼地方,纔會在義無反顧的和離幾年後,嫁給了這樣一個人。
相處的那麼不愉快,她卻依舊留在了建安伯府。
趙勳也不知道,他當時聽說了崔延庭在方朝陽獨住的府邸常出入,過後就聽到楊氏去世的消息……若是別人他大約會調查一番,以免對京中格局有所影響,可換成方朝陽和崔延庭他便沒有關係。
方朝陽任性,行事都是隨性而爲,崔延庭雖聰明但心中格局太小。
此二人不足爲懼。
“可要我幫忙?”他看着顧若離又喝了一杯,若按他的性子,定然是不準,可卻沒有阻止,這丫頭若是想做的事,攔了也沒有用,不如隨着她,反而能讓她高興……
“不用。”顧若離擺手道,“等我娘住的膩了,大概就會和離,到時候我們搬出去就好了。”她是真的不願意住在那邊,只是,和離一事是方朝陽的私事,她不想幹涉。
趙勳沒有說話,顧若離舉杯和他碰了碰,真誠的道:“今天謝謝你。”謝謝他無條件的維護和信任。
至於酒館的事情,隨便他當時是怎麼想的,既然大家對問題的看法這麼不同,以後就少相處一些,若真的遇到了她也儘量忍住不去摻和。
“不謝。”趙勳揚眉,“還喝嗎?”
她擺了擺手,笑道:“不喝了,我年紀小,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她說着,就真的放了杯子安靜的吃飯。
真有意思,明明方纔喝的那麼興致勃勃,可卻還是能及時剋制住。
就如她救那人一樣,因爲是大夫她救了,可事情了了,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標和底線是什麼,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在做什麼。
這一點和他很像。
“我回去了。”顧若離吃飽了便有了睏意,昨晚一夜未歇,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就有些撐不住,趙勳頷首也放了酒盅,隨在她身後往外走,兩人上了樓,顧若離擺手,“明早見。”便開門回了房。
趙勳待她進門,纔回了房裡。
顧若離躺在牀上,閉上眼睛,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就向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轉悠。
趙勳的話便突然跳了出來。
“有我在,你還想嫁給誰?”
她猛然睜開眼睛,定定的看着頭頂的承塵,發了一會兒呆,過了許久又覺得有些口渴在桌上倒了杯一口飲盡才覺得舒服了一些,搖了搖頭道:“神經病!”便倒在牀上睡着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趙勳在樓下等她,指了指桌上的早飯,待她坐下便道:“這裡去十渡很近,想不想去看看?”
去十渡遊玩?
“局勢才定,你不在京中沒事嗎?”她是想說,你都沒有事情做嗎,可又很怕他說現在就在辦事。
趙勳喝着茶,回道:“朝中的事,大局在手中便可,至於小事……總要放權給旁人,否則何必出俸祿養着他們。”
顧若離愕然失笑,又覺得他用人和對局勢的掌控上非常特別,彷彿所有的事情,都在他預料和掌握之中。
“不去了。”顧若離道,“既然回來了,我還是留在醫館比較好,醫局也有事情等我去做。”
頭銜還真不少,便是男子也不如她這麼忙碌,趙勳頷首沒有再說話。
兩人吃過早飯重新上路,趙勳依舊坐在車裡,顧若離奇怪道:“我們的馬呢?”
“自己會回來。”趙勳不以爲然,“若找不回來留着也無用。”
顧若離無話可說。
兩人過了午時便就到了京城,在金簪衚衕馬車停了下來,顧若離下車和趙勳道別,張丙中從裡頭跑出來,一下子就看到了趙勳站在門口,頓時就皺着臉,等車走遠了才湊過來道:“師父,您怎麼和他一起去的?”
“我也不知道。”顧若離無奈的道,“他說接我一個侍衛,可前天走的時候就看到他在等我。”
張丙中就哼了一聲,看着那輛馬車恨恨的道:“師父,我看趙遠山是在打您的主意,肯定又想利用您做什麼事。”
“我有什麼可利用的。”她說着回頭看了一眼進了大堂,方本超和劉大夫都在忙,白世英正坐在藥櫃邊看着書,張丙中就跑過去和白世英道,“是趙遠山和師父一起去的,白姑娘您說說看,趙遠山這種人怎麼可能那麼好心陪師父去,一定是打了什麼壞主意。”
“來客人了。”白世英指了指門口,張丙中便不再說,去做事,她挑眉看着顧若離牽着她的手道:“路上可順利?”
兩人說着話去了後院,顧若離將包袱放下來,打水洗了手臉,將事情大概和白世英說了一遍。
“……趙將軍便就聽了你的話,放了那些人嗎?”白世英坐在搖椅上,笑盈盈的望着她,頗有些深意,顧若離頷首,“劉佩書是這樣說,不過我不認爲趙遠山是這樣的人,他這麼做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顧若離說着,在白世英對面坐了下來。
“你是這麼想的嗎。”白世英微微一笑,顧若離心頭微滯,歪着頭道,“說不好,我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白世英就坐直了看着她,笑着道:“傻丫頭,我瞧着趙將軍怕是真對你動了心思,不過,瞧着倒是用情未深,興許是興趣大於喜愛……你呢,怎麼想的,若早晚都要嫁人,他也好霍繁簍也好,考慮一下也不錯。”
“考慮?”顧若離擰着眉頭,她真的沒有考過這個問題,“再說吧,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白世英笑笑,點了點她額頭道:“不是還有位楊公子嗎?我瞧着也不錯!”
“白姐姐。”顧若離也伸手去捏白世英的臉,白世英避開,兩個人笑作了一團,白世英道,“好了,誰讓你不管說什麼事都是嚴肅正經的樣子,偶爾逗一逗你便覺得很有趣。”
是嗎。所以趙勳纔會拿她逗樂子?
顧若離若有所思,又覺得自己無聊想這些做什麼,便起身道:“你坐着歇會兒,我去前面看看。”
“去吧。”白世英看看時間,“我也回去了,明日再來。”
顧若離送她出去,剛轉身就聽到身後有人喊道:“霍大夫。”
她轉身就看到周鴻霖駕着牛車穿過人羣朝這邊而來,車上擺了十幾個大小不等的麻袋,她微微一笑,道:“周掌櫃。”
“霍……霍大夫?”周鴻霖第一次看到顧若離的臉,不由愣在那裡,癡癡呆呆的看着,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連耳朵都紅了個透頂。
“還喊霍大夫嗎,應該喊顧大夫。”廖掌櫃在門邊探個頭來,笑呵呵的和周鴻霖說話。
周鴻霖呆呆的沒有反應,好一刻才明白過來:“什麼顧大夫。”顯然沒有聽過這段時間京中的事情。
顧若離失笑,和廖掌櫃道:“他人老實,您別逗他。”便看着周鴻霖道,“這個月怎麼來的遲了?”
周鴻霖就撓着頭,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支支吾吾的道:“生意好了一些,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說着飛快的撇了眼顧若離。
廖掌櫃在一邊哈哈大笑,指着周鴻霖道:“這小子果然老實。”
“生意好了怎麼不請人。”顧若離請他進來,周鴻霖和方本超有以及劉大夫打招呼,張丙中也跑了過來,問道,“藥都備齊了嗎,在哪裡我去看看。”
周鴻霖就指了指外面,忍不住去偷看顧若離,張丙中就拍着他的腦袋:“臭小子看什麼,我師父也是你隨便看的。”
周鴻霖臊的頭都擡不起來。
“好了,好了。”顧若離道,“阿丙去看看藥吧,我正好有件事想和周掌櫃商量。”
張丙中就笑呵呵的去車上看藥材,顧若離給周鴻霖倒了茶,問道:“這才兩個多月,生意就好起來了,周掌櫃真是不簡單。”
“不是我。”周鴻霖擺着手道,“是大家知道我在給顧氏合安堂送藥,所以就都從我這裡拿貨,我……我是託您的福。”他的同濟藥行,當初來京中時,合安堂是他的第一單生意,如今,他已經有十幾家的固定客戶……
不過兩個月而已,周鴻霖非常的滿足。
是因爲她?顧若離含笑道:“若非你的藥好,他們又怎麼會在你這裡定。”
“我……”周鴻霖有些緊張的看着顧若離,道,“我想請教霍……顧大夫,要是我在通州或者京中來開一間藥鋪,您覺得行得通嗎?”
顧若離凝眉,略想了想,道:“京中藥局醫館已有飽和之勢,你若問我的意見,我覺得你先在別的地方開,等漸漸做大了有了聲勢,你再來京城,如此你也有了後盾和勢力,便是再有競爭也不用擔心。”
周鴻霖看了眼顧若離,點着頭道:“成,那我聽顧大夫的。”他說着一頓,又道,“顧大夫說有話要和我說,是說什麼?”
“是這樣。”顧若離斟酌了一下用詞,“我今天剛從薊州回來,四年前的戰事在那邊留了許多遺孀和遺孤,過的很困苦,所以我請了趙將軍幫忙在薊州開一片荒地,讓她們種藥材……可是我這邊用藥……”
“我知道了。”顧若離一說出來,周鴻霖就明白了,“這事您交給我去辦,將她們的地址給我就成,我去那邊走一趟,教他們怎麼種草藥,種哪些草藥,等有了收成後我去收上來。”又道,“我鋪子里正好缺人,若她們有人願意,也可以來幾個人到我鋪子裡做事。”
顧若離驚喜不已,周鴻霖幾乎將他想要說的話都說了,她高興的道:“多謝你周掌櫃,你這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雪中送炭。”
“不用,不用。”周鴻霖又紅了臉,道,“大家互惠互利,我也得了便宜的。”
顧若離失笑,也鬆了一口氣。
大家合力將藥搬去庫房,幾個人收拾了許久,等出來天已經黑了,方本超道:“顧大夫出來三天了,您早點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我們做就好了。”
“明天再做吧。”顧若離確實有些累了,“事情也沒有那麼着急。”
幾個人應了,顧若離戴了帷帽提着包袱出了合安堂,穿過熙然的人流到了建安伯府門口,她停下來看着門發了一會兒呆,才敲了門,守門的婆子開了個門縫,一看是顧若離立刻高興的道:“是縣主回來了。”
“嗯。”顧若離點了點頭,“郡主在家嗎?”
婆子點着頭:“郡主這兩天沒有出去,在家裡呢。”說着去接顧若離的包袱,顧若離笑着道,“也不重,媽媽忙吧,我自己進去就好了。”
“奴婢送您進去,天黑了路不好走。”婆子說着提着燈籠在前面照着,顧若離垂眸走着,剛到垂花門就聽到楊清輝喊道,“三表妹。”
顧若離回頭去看,就看到楊清輝正出了院子朝她這邊走了過來,她笑着迎了幾步,道:“楊公子,還沒歇嗎。”
“還早。”楊清輝打量着她,“怎麼樣,此去可還順利?”
順利嗎?顧若離點了點頭,道:“還算順利,也見識一番了軍中壯景。”她話落,楊清輝就鬆了口氣,低聲道,“若有下回這樣的事,你該拒絕的,女子出入軍營總是不便。”
裡頭都是男子,太危險了。
顧若離笑着應是,問道:“還有三天,你還好嗎?”這一次上場楊清輝明顯比之前要認真一些,顯得鄭重了不少。
“還好。”楊清輝笑着道,“那些書都讀了百十遍了,再看其實也是味同嚼蠟,不過是圖個心理安慰罷了。”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顧若離道:“到時候我阿丙一起去送你,還缺什麼東西嗎,要不要給你備一些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那就多謝三表妹了。”楊清輝笑了起來,明月清風般的看着她,“你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顧若離頷首和他福了福,由婆子引着路進了內院。
牡丹花開了幾朵,悠悠的香味飄散在院子裡,顧若離腳步微頓了頓,看了花圃裡多了一大塊空地,許多牡丹都被起了盆搬走了,她凝眉快步進了正院,李媽媽正從暖閣出來,一看到她就笑着迎過來:“縣主回來了,這一路累了吧,可吃過飯了,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顧若離笑了起來,擺手道:“我先去見娘,一會兒再沐浴用膳。”李媽媽點着頭,顧若離又和她添了一句,“我想吃藕夾,媽媽做的藕夾。”
李媽媽眼睛亮,高興的點着頭:“成,成,奴婢這就去做,一會兒就好。”話落,吩咐了秋香幾句,忙去了廚房。
顧若離笑着進了暖閣,一眼就看到方朝陽正坐在炕頭上看着書,看見她進來,就斜着眼睛打量着她,問道:“和趙遠山一起去的?”
“娘怎麼知道的。”顧若離放了包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方朝陽就起身點着她的額頭,“他不在京城,我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你居然還有膽子跟他一起出門,真是不知者無畏。”
顧若離就想到了趙勳的樣子,這一次確實是不知者無畏,下一次……也沒有下一次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趙將軍也沒有那麼可怕。”
方朝陽不說話就打量着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哼了一聲道:“你不聽我的話,早有你後悔的一天。”
現在就後悔了,當時在城門口她就不該心軟跟着他一起去,也就沒了這麼多事。
“您的牡丹怎麼少了一塊?”顧若離倒茶喝着看着方朝陽,就聽她不屑道,“皇后要辦牡丹宴,宴請京中有品級的夫人和家中小姐,太后見我們不和,就想做中間人,讓我送了十幾盆花去宮中添彩。”
“太后娘娘做的中間人,她老人家……”顧若離驚訝,太后不是生聖上的氣嗎,方朝陽就不悅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再氣還能氣多久。”
二哥還不知道死活,西苑也進不去,若是讓她知道他們瞞騙世人,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其實,顧若離也懷疑原來的聖上和皇后甚至於太子的生死,只是消息封鎖的很緊,大家所有知道的都只是猜測而已。
“和我說說,去軍營的事情。”方朝陽並不想知道軍營的事情,而是想知道顧若離和趙遠山是如何相處的,可顧若離卻只撿了軍營的事情說了一遍,“那個秦大人和秦夫人人很好,趙將軍就暫饒了他們。”
“你瞧見了吧,這種人就是這種冷血的,他連自己親生的娘都能不敬,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方朝陽撇嘴,對趙勳越發的不待見。
顧若離不想一直說趙勳,就打岔道:“什麼時候辦牡丹宴,我們也要去嗎,能不能不去?”
她來京中半年多,包括受封后,她還沒有和那些夫人小姐們來往過。
“不想去就不去。”方朝陽道,“就說你生病了,看誰能將你綁着去。”
顧若離笑着點頭,轉念一想又不禁嘆氣:“若是邀了我還是去吧,皇后娘娘重回正宮後第一次辦這樣大的宴會,我又是第一個受封的,不去難免會讓人覺得我不懂事,也會叫皇后娘娘不高興。”
方朝陽揚眉,便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臉道:“沒想到還懂點人情世故。”
第二日,宮中就來了嬤嬤,邀顧若離去宮中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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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司機趙七爺表示,撩妹要講究方法,霸道總裁行不通,就換成溫柔體貼,橫的不吃,那就磨,短期不行,那就打長久戰……只要目標明確,中間這條路怎麼走都行。
被撩的三姑娘一臉發懵:盆友,你能正常點嗎,你換哪種方法,我也不上你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