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眼前一亮,道,“她若肯幫忙,就再好不過了。”
十七點頭,“是啊,所以我說讓你將來放她回燕國,也是報了她相助的這份心了。”
楚桓當即點頭,“只要她肯盡心相助,我定送她離開長安。”
“好,”十七大喜,又道,“王爺,其實,我倒是想到一個主意,不知能不能行?”
“你說。”
“既然皇上是因爲質疑你的血統方纔遲遲不肯立你爲太子,我覺得就該對症下藥,只是,這個藥卻不是下在你身上,因爲即便證明了你的確是系人誣衊,寧王也依舊是你的對手。所以我覺得,倒不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那藥下在寧王身上,”十七一對眸子亮閃閃的道。
楚桓聽得心內一動,“你的意思是?”
十七湊到楚桓耳邊,一字一句的道,“既然皇上是因爲質疑你不是他所親生,纔不肯傳位於你,那麼,如果他知道寧王纔不是他的親生子呢?他又當如何?”
楚桓目光灼灼神色不動,“你接着說。”
十七看楚桓顯然是聽進了自己的話了,就又接着道,“我想,如果設個局讓皇上相信寧王纔是那個血統有問題的人,他再怎麼樣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他了的吧,那時寧王就根本不能再成爲王爺的對手,只要皇上頒旨將王爺立爲太子,再有……再有我父親這一幫老臣的擁護,以您中宮嫡子的身份地位,繼承皇位便是順理成章,理直氣壯,天下再無人不服,王爺,您說呢。”
楚桓看着十七,已是怔住。
十七的這個主意,聽起來一點不稀奇,但在她沒說之前,他和母后卻誰都沒想到這一層,小時候,他不明白父皇爲什麼不喜歡他?他拼命的努力,想證明給父皇看他並不比楚楓差,可即便他做得比楚楓好再多,父皇也只是淡淡一瞥,最後依在父皇懷裡撒嬌的還是楚楓,直到他十二歲那年,楚楓不小心打碎了麗妃最心愛的玉石屏風,卻誣賴是他所爲,他被父皇罰跪在雪地裡整整三個時辰,琴姑姑求母后救他,母后卻恨鐵不成鋼。
他終於挨不住,暈了過去,還是皇祖母知道了心疼,命將他帶去福壽宮宣太醫。昏迷中,他隱隱約約聽到皇祖母在責備母后,“桓兒從不說謊,你個做母后的即便不信自己的兒子,該護也得護着點兒,他這樣小,大雪天裡跪傷了身子可怎麼好?”
母后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剛硬,“總是他自己不爭氣,才落了老二的套兒,也該當他自己得點教訓。而且,皇上一直疑心桓兒不是親生,便是隻有半點錯,到皇上的眼裡也成了十分,我若再去相求,便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那時更不好收場。”
母后這番話分明如晴天霹靂般炸在他幼小的心上,什麼,父皇竟然疑心自己不是親生?
這怎麼可能?
就聽皇祖母又道,“荒謬,桓兒是堂堂正正的皇嫡長子,有哀家在,誰敢質疑?”
“母后忘了桓兒在襁褓中挨的那一腳了麼?”母后的聲音裡立刻帶了激憤,“若不是桓兒命大,這會子還哪裡來的這皇嫡長子!”
“住口,”皇祖母的聲音陡的嚴厲,頓了一頓後,又慢慢放軟,“玉寧,過去的事兒就別再提了,你放心,只要有哀家在,沒人能掀得了這片天去,就是皇帝也不能!”
母后的語氣也終於和緩,卻是極無奈的嘆息,“有母后壓制着,桓兒的嫡子身份確實能保得住,可母后再怎麼壓制,也壓制不住皇上的心往偏了長,桓兒和楓兒都十二歲了,三五年的就都將成人,皇上總要立太子的,那時……”
太后沉默,半晌後才幽幽的道,“你別急,總能想到辦法的。”
母后和皇祖母后來又說了些什麼,楚桓未再聽清,他滿腦子都被母后那一句父皇懷疑自己不是親生都震懾,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怎麼樣?怎麼會這樣?
那一跪,他到底傷了身子,整整昏迷了三天方纔清醒,琴姑姑一雙眼睛已經哭成了桃子,看見他醒來,又驚又喜,抱着他直掉眼淚,“劍……大皇子,您終於醒了,您終於醒了。”
有宮女去回稟皇后,皇后過來看了一眼,又傳了太醫過來問詢一番,得知他已無大礙,便命琴姑姑好生照料,便回了重華宮。
他還記得琴姑姑那兩天一直寸步不離,就連晚上睡覺都要抱着他,有時候以爲他睡着了,便邊哭邊低聲喃喃道,“可憐的孩子,若不是你父親不要你,你哪裡要遭這樣的罪……”
他病好後,便像是換了個人,他開始沉默寡言,並儘量減少和楚楓的接觸,每日裡只勤習文苦練武,但再努力成績再好,他都隱藏不發,不再似以前那般稍有點成績就興沖沖的去回稟父皇,眼巴巴的盼着父皇能夠誇讚一兩句。
他的變化父皇沒留意,母后卻看在了眼裡,母后對他終於有了些笑臉,讚道,“桓兒,你居然知道了要韜光養晦,果然是長大了呢,正該如此,唯有讓別人放下對你的警惕,你出手時方能一擊即中,明白嗎?”
母后難得的誇讚,讓他很開心,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沉穩的點頭,“是,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母后很滿意,“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可向王宰相請教,你記住,他是朝堂上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一定不會害你。”
他並不明白母后爲什麼會如此篤定的認定王猛會真心幫他,但王猛如母后所言,待他確實盡心竭力,幫他在朝野中慢慢打下基礎,終於,他有了自己的根基。
可是父皇還是不待見他,他本以爲清者自清,但眼見他和楚楓都已成年,父皇不但沒有半點立他爲太子的意思,更不知道一次流露出要立楚楓爲太子的點頭,他終於寒了心。
他主動將那個秘密攤開在母后面前,想知道這個流言到底從何而來。母后萬想不到他竟已全部知道,當場呆住,那是母后在他跟前第一次失態,但母后很快就冷靜下來,問他知道多少?
他將那日病中聽到的太后和母后的對話以及後來他悄悄訪查的各色版本的流言都說了一遍,母后居然有鬆了口氣的樣子,對他道,“當年我懷了你在肚子裡,長信宮那位費盡了心機想要除掉你,我費盡千辛萬苦方能保得你順利出生,結果你才滿月就傳出你不是你父皇親生的流言蜚語,你父皇暴怒,來到重華宮一腳踢翻你睡的搖籃,你受了傷,大病一場。你皇祖母聞訊趕來,當場要撞死在你父皇跟前,逼得你父皇跪地指天發誓,道今後宮裡再不許有那樣的流言詆譭我母子。你皇祖母這才罷手。”
當年的慘烈又在眼前,那小小嬰兒口中的殷紅彷彿是刀,再次狠狠劃在皇后的心上,她的手指在袖子裡一點一點狠攥成拳,但這些話從嘴裡出來時,卻一點一滴都平靜得彷彿那是別人的事!
“母后!”楚桓撲通跪倒在皇后的面前,抱着皇后的腿哭着發誓,“兒臣從今日起,一定努力上進,保護母后,再不讓任何人再傷得了母后!”
皇后的臉上終於有了絲動容,她將楚桓抱在懷裡,第一次流露出一個母親的溫柔,嘆道,“兒啊,非是母后這些年對你嚴厲,而是你生活的這地方它就是個刀口啊,我若不時刻的盯着你,你稍一鬆懈,就是萬劫不復啊!”
“母后都是爲兒臣好,兒臣知道,是兒臣不爭氣,讓母后不能安心,”楚桓一抹眼淚,“母后放心,兒臣以後再不會任性,定當日日謹言慎行,爭取……,”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卻握緊了拳頭,皇后將手覆在他的拳上,欣慰點頭。
那日以後,他和母后都知道,當年的那件風言風語讓太后壓下後,卻依舊梗在了父皇的心裡,並且成爲他被立太子的最大的障礙,這道障礙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無論他和母后怎麼努力,都跨不過去。
那幾年,爲了讓父皇相信他的血統,他和母后費盡了心思。但讓他奇怪的是,他覺得最直接的滴血認親之法,不但母后堅決不允許他在這方面着手,就連一向支持他的王猛也強烈反對。
他們一致的理由是,“滴血認親需得在皇上龍體上取血,但皇上龍體茲事體大,關係國運,絕不能有絲毫損傷!”
這話撂出來冠冕堂皇,楚桓竟無言以對,雖然他並不覺得取父皇的一滴血大秦就會亡國,但在母后和王猛的一次次警告下,到底不敢動心思。
畢竟,即便母后和王猛都支持也未必有用,父皇在對皇祖母指天發誓後,根本不許再有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而這件事亦過去許久,無論是誰,都沒膽子在此時貿然提起!
這件事就這麼一直一直的拖了下來,一直拖到了十七現在對他說出這樣的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