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頭兒說完,我們才真的嚇了一跳。怪不得張山要問他是個什麼東西?原來面前的這個老頭兒,他真不是個人!
……嗯,或者說,半人半妖。
這個柳芽兒,原是太行山的一條黃尾狐。兩歲的時候,在一次外出捕食中,踩上了獵人設的陷阱,眼看要死了,卻被一位上山採藥的老人碰上,將它救了下來,帶回家中。
老人將其醫治好後,柳芽兒知道如果不是老人相救,自己恐怕早就暴屍荒野了。見老人無兒無女,孤單一人,於是決定留下來陪陪老人,也算報恩。
他們倆一個是人,一個是動物,自然無法交流。但老人見幾次放他歸山,他總會跑回來,於是後來不再攆他,一人一狐就這麼在山上生活起來。
畢竟老人年紀大了,身旁又無親人,一起過了兩年後,老人的身子就日漸衰弱。原先還能經常上山採些草藥什麼的,然後下山換些東西,改善一下生活。可到後來,老人已經無力爬山了,只能在自家房後的一片空地上種些易於生長的作物,勉強顧着自己的吃喝。
至於柳芽兒,他自己倒是能時常在山上抓些兔子老鼠蛇什麼的,用不着老人擔心。
終於,在一個新年的前夕,老人由於去井邊打水時不小心閃到了腰,這一下徹底爬不起來了,更讓人揪心的是他們地處深山,方圓幾裡都沒有人家,要找個幫忙的人都喊不到。
柳芽兒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終於在第三天,他趁着老人睡着,自己偷偷溜下山去找人求救。
可甭管是來到村裡還是鎮上,人們見到他,不是抓就是打。在逃逃跑跑一天後,他也沒能拉來一個人,只得自己回到山上。
由於老人常年採藥,柳芽兒跟了他幾年,居然也知道一些藥理和藥性,在看着老人勉強吃了一碗地瓜粥睡下後,他不忍心眼瞅着老人就這麼死去,於是決定自己上山採藥,來救老人的命!
但他畢竟是隻狐狸,對許多藥材僅僅是知道個皮毛而已。只好照着那些名貴如人蔘,靈芝什麼的採,用嘴銜回來給老人吃。
不過好在他長年在山林中生活,人上不去的懸崖峭壁,柳芽兒都能到。於是許多生長千百年的名貴藥材不斷進了老人的嘴。
也多虧了這些東西,竟把老人的命延續下來,直到第二年的夏天。這時候,方圓幾十裡的名貴藥材都被他給採了個乾乾淨淨,再出門時,已經不能當天來回了。
有一天,老人把他叫到牀前,撫摸着他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這大半年來給我採藥,不時地叼在口中,這些靈物混着唾液被你嚥下,早已經有靈性。我本已大限將至,硬是被你又拖了這麼些時日,夠本啦!我現在只問你一句——想不想做一回人?真真正正的人!”
出奇地,柳芽兒竟然聽懂了老人的話,點了一下頭。
“呵呵!這好辦!”老人撫摸着他,慈祥地說道:“聽好,我屋後的柿子樹下,埋着一顆血魂果,你將它挖出來,在今夜子時,分成兩半,你一半我一半,咱倆吃下去。這樣,你就能活在我的身體裡,成爲一個‘人’。”
柳芽兒明白了,老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他。但是老人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柳芽兒變成人後,要幫他尋訪自己那剛出生就丟了的兒子。不管是陰間還是陽界,總之要尋訪到他兒子的下落。
當晚,他們分別服下了一半的血魂果。第二天一覺醒來,柳芽兒就發現自己已經進入了老人的身體。而自己的狐狸身子,彷彿睡着了似的,趴在旁邊一動不動,有心跳有呼吸。
老人最後告訴他,如果有一天,這個身子到油燈枯竭之際,他還可以回到這裡,變回狐狸,延續自己的生命。
“你是說……你本是隻狐狸,這個身體……卻是別人的?”聽到這裡,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不,我就是我。”柳芽兒說道:“身子是老人家送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如果別人送給你一件東西,那你說這東西是你的還是別人的?”
我不吭聲了,理是這個理,但是……用在一個人身上,怎麼就這麼彆扭?!
“……我考!你他媽就扯淡吧!我要信你的話,我不是成豬了!”劉雲龍愣了半天,張口就罵。
“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話我是說了。”老頭兒說完,做出了一副愛咋咋地的表情,意思是任憑我們處置。
“我信!”張山突然蹦出來倆字,嚇了我們一跳。
劉雲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傻了吧?還是被他給迷惑了,這狗屁理由你都能信?!”
張山打開了劉雲龍的手,伸出三個指頭說道:“我信他,因爲有三點。一、他身子屬陰,正常人一定是陽爲主。當然,師叔是例外中的例外;二、他的身法速度,絕不是常人可以擁有的,這已經突破了人類身體的極限;三、據《攝夢錄》記載,他之所以有如此迅捷的身法,正是動物和人吃了血魂果後的共生反應。”
“這……這也太扯淡了!”劉雲龍根本無法接受動物變人的情況,乾脆賭氣靠在牆角不再言語。
“好吧,就算你原來是隻狐狸,那老人給了你如此好的機遇,你不說報答,幫他找兒子,到處跑着收瞳璽幹嘛?”其實我心中早就信了九成。既然人有魂魘,那爲什麼動物就不能有?衆生平等嘛!~
“誰說我沒有找?!”柳芽兒瞪大了眼睛瞅着我道:“我現在也算大半個人,除了一些小的障眼法,別的啥能耐都沒有。中國之大,老人家連他自己兒子叫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借助這些魂,怎麼去找啊?!我將他們收集起來,晚上放出去找,早上回來報告,白天繼續收集。每個魂我只留他們三個月,到期就放他們走,而且是自願加入,這不過分吧?”
哦~~原來他到處收集瞳璽,其實是爲了讓魂幫着去搜尋老人兒子的下落。
“那你幹嘛還要騙他的陽壽?”我指着劉雲龍問他道。
“我要給這個身子續命啊!”柳芽兒越說越激動:“萬一我還沒有找到老人兒子,這個身體就不行了,我豈不是有負他所託?!”
“那對被你拿了陽壽的人,就公平了?”我聽到這裡,心中對他着實敬佩,誰能想到一隻狐狸竟比許多人還要有感情有原則?但話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見他低下頭不吭氣,我只好岔開話題道:“剛出生就丟了,還沒名字。什麼線索都沒有,那你怎麼找啊?”連我都覺得老人有些難爲柳芽兒了。
“線索當然有!”柳芽兒說着,聞了聞張山道:“老人家中自古相傳的血脈中,留着和你一樣的血。”
“什麼?……舍利血?!”我和張山都震驚了。這舍利血可不是誰都有的,攜帶機率爲數十萬分之一,可能整個河南省都沒有幾個人。
“……老人……老人的兒子丟了有多少年?”我突然想到,張山可是孤兒啊!他會不會是……這個機率看似稀少,但如果放在在張山身上,到現在爲止已經高得可怕了!
“嗯,據老人講,差不多有二十七八年了。”柳芽說完,又補充道:“那是他三年前和我說的。”
“舍利血……也會遺傳?!”我記得醫學書上可沒說過這個。如果能遺傳,那還叫什麼稀有血型?
“不是的,如果單純的指‘熊貓血’,並不存在遺傳現象。但舍利血因爲陽性的強弱,也分好幾種。我只是說,他的血液氣味,和老人的很像,但究竟是不是,目前還不好說……你不會是孤兒吧?”柳芽兒耐心地對我們解釋着,突然想到這個可能,瞪着張山問道。
“那怎樣才能判斷到底是還不是?”我比較好奇地是這個,也算是變相回答了他。
“這需要他跟着我去老人的家一趟,那裡有老人留給兒子的東西,一試便知!”柳芽兒肯定地說道。
“停!等等!”靠在牆角的劉雲龍突然走過來,指着張山問道:“既然你能聞出來他身上的氣味兒,那爲什麼前兩次你們照面的時候不說出來?現在無路可逃了,你說得倒挺利索!”
“拜託……大哥!如果是你,我上來就說我幫一個人找他兒子,可能就是你。你會打我不?”柳芽兒聳着肩,無奈地說道。
不過一六七十歲的老頭兒管個二十出頭的小子叫大哥,我看着挺想笑的。
“靠!別叫我大哥!你是我大叔還差不多!”估計劉雲龍瞅着他的樣貌,也有點受不了。
“老人的住處有多遠?我想去看看!”張山低頭想了半天,突然仰起臉問道。
“老張!你瘋了?!他的話不能信!”劉雲龍趕忙阻止道:“你一打開這個結界,咱們想再抓到他,恐怕就難了!”
“這天……你急着知道麼?”柳芽兒瞅了瞅屋外將近一尺厚的雪,爲難似的說道。
“嗯!”張山定睛瞧着他,完全不理會劉雲龍的意見。
“這一下雪,晚上溫度再降下來,大路可是比小路都危險啊!等化了不行麼?”柳芽兒居然也皺着眉建議等雪化了再上山。
“是啊!你看這樣行不……”我走到張山旁邊,本想勸他先上山找了他師傅,再去都可以。可轉念一想,目前對張山來說,還有什麼是能比找到親人更重要的事情?於是只得把下半截話咽回肚子裡。
“老人的住處有多遠?”張山看了我一眼,雖然不明白我爲什麼話到一半兒就不說了,但這並不是他在考慮的事情,而是直接轉過頭,又問了一遍柳芽兒。
“大概八十里山路。”柳芽兒低頭算了算,接着道:“我說的是直線距離,如果在平時,走快點兩天就能到,不過現在……恐怕要五天,而且雪後很危險!”
“你打小在山裡跑,沒有近路麼?”張山盯着他問道。
“沒……沒有。”柳芽兒的回答明顯停滯了一下。
“到底有沒有?!”張山哪會發現不了他的那點兒表情,一字一句地問道。
“……沒有!不行,太危險了,決不能走!不然你們都得死在那裡面!”柳芽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我非要走呢?”張山又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看似毫不在意的問着。
其實通過幾個月來的接觸,我發現他越是這樣,就意味這傢伙越要幹!……完了!這是明顯的節外生枝啊!誰會想到我們原本逮個騙子,居然給張山逮出來一個爹!這可如何是好?
眼瞅着年關將至,我急着帶張山回來找銀溜子,卻沒想到他竟然要拼了命的去看一個還不知道是什麼關係的人。
我打定主意,我儘量用自己覺着溫和的口氣勸他道:“張山,你先冷靜,聽我說,犯不上這樣。反正老人家的住處在那裡,又不會跑,你什麼時候去不行啊?況且我和劉還跟着,這種事情,你也應該會願意自己去吧?咱們不如先上去找你師傅,等我請教完他幾個問題後,我和劉下山過年,你跟着柳芽兒去老人住處。我倆也不礙你的事兒了,這不好麼?”
張山低頭思考了片刻,問柳芽兒道:“你先不用說近路在哪兒?你就告訴我,近路一天能到不?”
“快的話可以,不過前提是你要活着。”柳芽兒頓了頓,答他道。
“好吧!這樣,咱們今晚回鎮上,明天先想辦法上山。如果不行,後天你們就下山去吧,我跟他走!反正大路小路都是危險,走哪兒不是走?”張山聽後,轉過身來,對我倆說道。
“我靠,你這不是玩兒命嘛!”劉雲龍當即就不願意了。正要接着罵他,卻被我給攔下了。我對張山說道:“好!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如果明天真的上不去,我要跟你們一起去那邊!”
“我靠!瘋了!都他媽瘋了!”劉雲龍在屋裡轉着圈罵道:“你們他媽的都吃飽了撐的吧?!爲了個到目前還毫不相干的人,居然冒着命地要去瞧!腦袋都讓門擠了?!”
張山沉默了片刻,依然很平靜地說道:“你不是孤兒,不會理解我心情的。”
其實我也不明白,但凡是張山認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所以,既然甭管怎麼說,他都不聽,倒不如跟着一起去,相互也好有個照應。還有這個柳芽兒,也算是剛剛認識,鬼知道他的話裡有幾分真假?萬一張山讓這傢伙給騙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張山不再吭氣兒,而是走到門外,將那圈弧形的結界踢開一個口,衝柳芽兒說道:“你走吧!記得明晚去鎮上找我們!”
“好的!謝謝你!你們是好人!不過聽我一句勸,還是等雪化了咱們走大路吧!”柳芽兒走到外面,還不忘回頭勸着張山。
張山笑了笑,並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說道:“明天換張年輕點的皮!別總整個老頭子,讓我們看了都不自在!”
柳芽兒也笑了笑,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我說老張,你今天吃錯藥了吧?這就放他走,你就不怕丫騙你?趁機會跑掉?”劉雲龍湊上來不解地說道。
“呵呵!”張山轉過身,把胳膊搭在劉雲龍肩膀上問他道:“他說他是狐狸,你信不信?”
“半信半疑吧!”劉雲龍不知道他這麼問的意思。
“那不得了!連一個人是狐狸你都能信,還有什麼是相信不了的呢?”張山說完,領着我們回到大路上,朝五泉鎮的方向走去。
來到鎮上,已過了晚飯的點,我們仨在雪地裡凍了半天,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但再餓,還是先取回押在警局裡的東西方爲正事兒。
隔得老遠,就看到街口的警局燈火通明,門口居然還有人站崗。走近後,門口那人好像看到了我們,稍一發愣,轉身就朝屋裡跑去。
“不會還要抓咱們吧?”劉雲龍看這動靜,擔心不已。
我倒沒覺得,因爲事情是交給宋東風去辦的,在我的印象裡,那傢伙從來沒辦砸過什麼,只要是交代給他的,絕對是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果然,不出我所料,剛走到警局門口,昨晚那個“所長”帶着全部人馬,列隊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歡迎我們加賠禮道歉。
看到這個陣仗,劉雲龍放下心來,閃到我倆前面,抱拳朗聲說道:“所長大人別來無恙啊?!”
“哎呀呀!您瞧我這本事!淨乾點大水衝了龍王廟的事兒!”那個所長走上來一把抓着劉雲龍的手說道:“還請三位看在都是一個系統的份上兒,高擡貴手啊!”
“所長大人說的好輕巧啊!~”我走上前,在一旁挖苦他道:“那我們得先謝謝你們高擡貴手啊!”
“哦?此話怎講?”所長見我竟然主動客氣起來,還以爲他們沾了什麼光,大爲高興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說道:“要不是昨晚有位仁兄槍法差,幾槍都沒打中,我們仨此刻早就成孤魂野鬼了。您說這不是高擡貴手是什麼?”
所長一聽,笑容立刻凝結在臉上,甭提有多尷尬。在經過幾秒鐘的深思熟慮後,終於權衡準了輕重,側臉衝後面喊道:“陳二金,你出來!”
伴着他的喊聲,從後面走上來一個流裡流氣的青年,雖然穿着警服,風紀扣也不扣,裡面的紅毛衣就那麼露着,一身板板正正的衣服,愣是讓他穿得跟剛打過仗似的。
“昨晚那幾槍是不是你開的?!”見他走到跟前,所長厲聲問道。
“不……不是的,二叔,我哪敢啊!”這個陳二金說着,還拿袖子蹭了蹭鼻涕,結果沒蹭乾淨,掛了那麼老長一道。
敢情這小子還和所長是親戚!
“給我站直了!!!”所長瞧他那個樣子本就邋遢,這傢伙又一上來把倆人關係給賣了出來,勃然大怒,罵道:“瞧你那個熊樣兒!一點公職人員的形象都沒有了!不是你開的槍?好,配槍拿出來,給我看看!咱們的子彈都是有數的,每人十發,開沒開槍,一看就知道!”
“不至於吧?二叔?”可能陳二金見我們始終笑着臉,以爲是來討好的,根本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拿眼神斜着我們仨道:“不就是開了幾槍麼?也沒打中誰,趕緊打發他們幾個走吧,這大冷天的……”
“啪!”這傢伙話還沒說完,所長就一個大耳刮子抽了過去,指着他罵道:“你個狗日的兔崽子!這會兒了還說風涼話!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掏槍打的這幾位是誰?那是……”話到一半,他想起來我們都是保密單位的,只得改口道:“趕緊把你槍交過來!要是裡面子彈敢少一顆,你就趕緊通知你爹給你準備牢裡用的東西吧!”
“這……二……二叔,我……我……”陳二金一聽真要查子彈,頓時就慌了神,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別叫我二叔!”所長直接打斷他道:“我當初答應你爸,給你跑這個事兒,真是瞎了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明兒早把東西都交上去,就不用再來了!”
“二叔!!!我……我……我再也不敢了!”陳二金徹底崩潰下來,雙腿一軟,就跪下去,順勢抱着所長的大腿,哭着說道:“二叔你就饒了我吧!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你讓俺往東,俺絕不敢往北!……”
我們仨一聽就樂了,這整個一文盲啊!就這號人還能當警察?那治安能好得了麼?!
所長瞧他那一副窩囊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一腳把他踹翻,說道:“我饒你?誰饒我啊?讓你回家都算是我自作主張了!要是人家幾位不願意,關你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我……”
他還要接着說,卻劉雲龍攔住了,問道:“這是你親侄子?”
“我大哥的!從小就不學無術,他爸求了我一年,這才謀了個在所裡當內勤的活計。本來他是不準帶槍的,混小子非說什麼帶着帥,找我軟磨硬泡,申請了一把。剛帶上沒幾天,就給我捅這麼大個簍子!”所長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說着,看樣子是十分生氣,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爲了裝給我們看。
“好了好了!年輕人找個工作不容易。”劉雲龍話鋒一轉,冒充好人道:“總比沒事情做,去偷去搶好吧?不過我看啊,他得先補補文化知識才能勉強勝任目前的崗位,暫時就先幹些端茶倒水,掃廁所的工作吧!”
所長聽了一愣,說道:“我們……掃廁所有專門的清潔工啊。”
“哦?”劉雲龍裝作恍然大悟,說道:“昨天聽我同事說,你們這裡編制可是嚴重超員了啊!你希望都精簡掉呢?還是再僱一個掃廁所的?”
這個所長怎能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如果不按劉雲龍說的辦,別說是他侄子了,就連自己,輕則掃廁所,重則被掃地出門,絕對落不着好!
“陳二金,你聽見沒?這是國家局來的領導替你求情,先留在所裡掃廁所吧!還不謝謝人家領導?!”所長又踹了一腳坐在地上的大侄子,喝道。
“中!中!我幹!謝謝領導!謝謝領導!”這個陳二金估計也快被嚇傻了,平時在鎮子上,仗着二叔是所長,耀武揚威的。誰知道隨便來了仨年輕人,居然讓他這個從來說一不二的叔叔都要點頭哈腰。這才知道,原來竟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還不快給我起來?!像什麼樣子!”所長見他還在地上坐着,又踹了一腳,擡頭立刻就換上一副謙卑的神色,說道:“外面天冷,三位還是進來說吧!”
“進麼?”我在後面搗了搗劉雲龍,小聲問道。
“當然進!”這傢伙轉過臉來,看着我道:“怎麼說晚飯和住宿不得讓他們解決了!不然咱們白當活靶子讓那熊玩意兒練槍啊?!”
我一想也是,這點要求根本不算過分。何況我們也沒法找他們的事兒,公報私仇?他們能幹,我們可不能幹!再說畢竟和劉雲龍一個系統,關機搞僵了,以後也不利於他到下面來工作。
跟着所長一路來到他二樓的辦公室,進了屋才發現,我們仨的所有隨身物品都擺在這老夥計的辦公桌上。
把東西都收起來,又寒暄了幾句,正沒話說,這個所長突然臉色一轉,朝我們鞠了一躬,聲淚俱下地說道:“三位長官!我知道你們本事大。這次一定要幫幫我啊!”
“我說……你也是姓陳吧?”劉雲龍見他這樣,皺眉道:“老陳,你們家人怎麼一道號的?侄子跪完叔叔拜,真拿我們當神仙了?我給你說,雖然你們昨天執法不當,但畢竟是爲了辦案,我們沒什麼好說的。這在外面跑一天一夜了,至少也讓我們先吃頓飽飯吧?”
“哎呦!瞧我這豬腦子!”陳所長一聽,馬上拍着自己腦袋道:“我這性子太急了!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說!”
“你還是先把事情說了吧!不說我可不去吃飯!”一直沒吭聲的張山這時說道。
“嗨!老張,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有什麼好說的?”劉雲龍拽着張山小聲說道。
“不是不是,我的確是要說另一件事!”陳所長不好意思地趕忙接道。
“哦?說來聽聽?”劉雲龍也來了興趣。他本以爲陳所長還是要求我們“高擡貴手”,所以按着張山不讓說。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報復他,頂多奚落幾句而已,沒想到這老夥計還真有別的事情。
“這個……昨晚那兩個孩子,你們還記得吧?”陳所長猶豫了好久,才說道。
這事兒只過了一天,自然記得,就是那兩個“疑似催眠”,光着腳在街上走的一男一女,爬進了溫泉山莊的出水口,最後又不可思議地爬了出來。
見我們點頭,陳所長繼續道:“他們……他們在後半夜,又一次丟了!”
“什麼?!”我和劉雲龍異口同聲地驚呼道。
“怎麼丟的?”張山依然沉着,馬上跟着問道。
“這是親兄妹倆,據他們家人講,昨晚回去後,雖然虛驚一場,但怕那個……那個你們再拐回來報復,於是就和父母住在了一間屋裡。誰知道早上醒來,其他人都沒事兒,唯獨他倆,又沒影了。”陳所長簡單地彙報了一下。
“可能性?哪方面比較大?還有模擬路線。”劉雲龍一聽有案子,馬上就恢復了刑警本色,也不嚷着要先去填飽肚子了。
“這就是我求幾位的原因啊!”陳所長無奈地說道:“如果說原先斷定是拐賣人口吧,還說得過去,可這在門窗關好的,而且屋內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居然還能不吭不響地跑出來,您幾位讓我怎麼斷?這種情況見都沒見過啊!至於這個路線嘛……我們在另一個溫泉度假村的出水口,發現了小女孩衣服上的一粒釦子。”說完,他從兜裡掏出一個粉紅色的鈕釦,遞給了劉雲龍。
劉雲龍拿着瞧了半天,又遞給張山,說道:“這玩意兒除了告訴我們他們去過那兒,沒別的什麼用。”
“鎮子的地下溫泉都是通着的?”張山看着釦子,問陳所長道。
“這個……這還真沒考證過。”陳所長想了一下,說道:“不過據老人們講,相傳是這樣的。聽說有一年鬼子來掃蕩,剛趕上和今年一樣大旱,於是鬼子就把全村的壯勞力和老人小孩從各個溫泉口趕了進去。然後他們在外面架起火堆,往裡面吹煙,就這麼把人在裡面活活嗆死了。然後過幾天有水了,就又一下把裡面的屍體衝了出來。唉……聽活下來的人說,那個場面,太慘了!每個人,幾乎從裡到外都被燙熟了!不過奇怪的是,有的人雖然是從山上的出水口趕進去,卻從山下的出水口裡被衝了出來。”
“嗯……那就是說,各個出水口,很可能存在共通,而且是人能過得去的大小。所以無論從哪個口進都可以。”劉雲龍明白了張山的意思。
雖然我們目前還不清楚孩子丟失的原因和去處,包括昨晚的那個出水口,也曾一度認爲僅僅是個臨時轉移點而已。目的是爲了暫時躲風頭,等確定安全了,再轉移到別處。可一旦證明如果裡面是通着的,那出水口作爲轉移點的依據就弱了許多,運輸通道的可能性就大大加強了。
只不過目前唯一不知道的是,這裡面究竟通往哪裡?
“所以,幾位一定要幫幫忙啊!”陳所長再次可憐兮兮地說道:“三天丟了四個孩子,我們小鎮實在沒辦過這種大案子!如果不盡快破案,我這所長就別想當了!”
“哼!你破案就爲了保住所長的位置啊?”我奚落他道。
“老王,這會兒不要摻雜個人感情,爭取時間把孩子們救出來要緊!”只要碰到案子,劉雲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要放在平時,誰惹他一下,他非得把對方逼到討饒爲止。
“好吧!不過有一點要講清楚。”我攤了攤手,對陳所長說道:“你要明白,我們可不是在幫你,只不過是爲了四個孩子的生命,才插手這件事的!”
“那是那是!孩子要緊!”陳所長想要的,只是我們協助辦案,至於動機是什麼,都無所謂。因爲對他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接下來怎麼辦?”劉雲龍幹勁兒挺足,就是還沒有頭緒。
“還能怎麼辦?去現場瞧瞧唄!”我早已猜到,以張山的性格,這會兒肯定要先去看看才行。飯,暫時是別想吃咯。
果然,這傢伙聽我說完,一聲沒吭,擺了個手勢,示意陳所長帶路,就往樓下走去。
沒一會兒,我們就到了另一家溫泉度假中心。這裡的裝修明顯沒昨天那家豪華,而且兩家一個是在鎮西頭,一個在東頭,分別把着兩邊進出的要道,可謂是地理位置優越。
看到他們的溫泉出水口,發現和昨晚那家也不一樣,他家的出水口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泉眼的樣子。雖然現在乾涸了,但能想見在有水的時候,一定是咕咕嘟嘟不停往上冒的。
只不過這家的泉眼在一個單獨的小院裡,四周修了蓄水池,看着不像是給人泡澡的樣子。問了陳所長才知道,這家的溫泉由於地勢較低,出水溫度一般都在六十度左右。這個溫度,人的皮膚承受不了,一定要先在這裡冷卻一下,才能放出去給顧客洗浴用。
而昨晚那家地勢高,出水溫度整比這裡低了十幾度,剛好合適,所以能直接修在浴池旁邊。
看了半天,也沒能瞧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這家的出水口比昨晚那家直徑還要大,只是他們是斜着下去的,而這家則直上直下,更像是口井。
“……這樣,你去準備些繩子、手電和防身器械。半個小時夠不?”張山趴在“井”邊朝裡面瞅了半天,站起來對陳所長說道。
“你要幹嘛?你不會是想下去吧?”沒等陳所長搭腔,我搶着問張山道。
“是啊,不下去怎麼找人?”張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考我考我考!你他媽是真瘋了!”劉雲龍連說了三個“我考”,甩開腮幫子就罵他道:“我剛以爲你好點了,誰知道越來越瘋!你曉得下去有多危險不?剛纔沒聽老陳說麼?一旦出水,瞬間就把你丫的給燙成白條子肉了!”
“這不是沒水麼?你怕個鬼啊!”張山壓根不聽他的。
“我說老張你也別急,這孩子在不在下面都還不知道呢。你上趕着下去幹嗎?”我也反對張山這種冒險行動,太玩命了!
“是啊!這水說來就來,它自古就沒個準兒。何況昨晚又剛下過雪,千萬不能下去啊!”陳所長雖然急着破案,但他明白,破案固然重要,不過和我仨的命比起來,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那就更得下去了!”我們一勸,張山反而來勁兒了:“孩子在不在下面,進去一看就知道!你們要清楚,如果真是來水了,那可就是四條人命啊!你們就在上面等着吧!我自己下去!”說完,這傢伙繩子也不等了,從陳所長手裡奪過手電筒,就要撐着下去。
“唉!唉!……”一瞧他這架勢,我們三個果斷上前拽住了他。
“你先別急,聽我說句話,說完了你再決定要不要下去!”我急中生智,扯着張山說道:“他們就算是拐帶孩子,該轉移,這會兒也早都轉移走了。還等着你下去捉啊?你首先要清楚咱們前下去的目的,是以尋找線索爲主。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別人沒救成,先把自己搭裡面,你仔細考慮考慮吧!要是真想下去,準備齊東西,明天一早我陪你!這總行吧?!”
“明早我也陪你!”劉雲龍也舉手說道。
張山低頭想了半天,總算同意,拍着我倆的肩膀說道:“……好吧!那明個兒一早,準時出發!”
衆人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從溫泉山莊出來,時間還不太晚,路上都是打雪仗的年輕人。陳所長非要請客吃飯,聽着劉雲龍和他在那兒假客氣,我一扭頭卻發現在遠處街角閃過兩個人影,非常眼熟。
這是……我趕忙向前走了幾步,睜大眼睛瞧去,卻再也沒有看到。不過,那個個高的人影我的確很熟悉,像是……像是倪倩!而旁邊低個,走路有些不太利索的,竟有幾分像是趙有德!
這……這怎麼可能?我正要追過去,卻被劉雲龍一把拽着。
“你幹嘛去啊?飯館在那邊!”這傢伙一臉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學,難道是我的錯覺?何況只看背影,長得像的人的確太多了。
跟着他們走在後面,我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撥通了倪倩的電話。通了,但卻是長時間的等待接聽音。難道是丫頭故意不接我的電話?
但剛纔那一幕卻像根刺似的紮在我心上,沒辦法,又撥通了和丫頭一起租房的紅霞姐姐的電話。直到聽姐姐一再保證,是自己親眼瞧着她上了車,我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怎麼?想嫂子了?”劉雲龍看我接連打了幾個電話,湊上來說道:“你呀!老爺們兒就得能屈能伸,甭管啥原因,吵架了,找個機會認個錯兒,再玩點兒浪漫,雨過天晴,就屁事兒都沒有了!兩個人在一起就得一個讓着一個,過日子又不是拳擊比賽,死不認輸沒用……”
我無奈地衝他笑了笑,這件事如果真是他想的那麼簡單就好了!看來應該是最近精神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眼花看錯了吧?我暗自打算等把張山的事情辦完,非回到這兒泡上兩天溫泉再走,太累人了!
當晚吃飽喝足,又在陳所長的安排下,到鎮政府招待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正睡得香,卻被拍醒。睜眼一瞧,是那個陳二金,所長的大侄子。
見我坐起來,他趕忙說道:“領導,我二叔叫你們快去那個溫泉口!和你們一起來的那個大個兒領導,一早就自己起來,取了裝備去了!”
“什麼?!”我一下就驚了神,徹底醒過來。趕忙穿衣服順帶叫醒隔壁的劉雲龍,我倆哪兒還顧得上洗臉刷牙,提着褲子就衝了出去。
昨夜竟然又下了場小雪,路面都結了冰。好不容易跑到昨晚的那個溫泉度假中心,卻被值班的人告知他們先來這裡瞧了瞧,然後又去了西邊的那家。
等我倆跑到前天晚上進去的那家溫泉度假中心,洞口就已經剩下了陳所長和幾個跟班。
“老張呢?!昨晚不是說好一起的麼?你……”劉雲龍一瞧這個陣勢,就知道張山八成是已經下去了,厲聲問陳所長道。
“我……我也沒辦法啊,張領導一早就來找我,說不讓告訴你們,他自己去,一會兒就上來。我這也是看他一下去,就馬上找人去叫你們了。”陳所長一臉委屈地說道。
“出了事情!你就等着抗吧!我告訴你……”劉雲龍指着他還要吵,被我攔了下來,問道:“他下去有多久了?”
“大概也就五分多鐘吧!”陳所長算了算時間,答道。
“他都帶了什麼?”我看見他們手中拿什麼的都有。
“一小段繩子,手電,還有把砍刀。你們也要進去麼?”陳所長說着,把手裡的手電遞給了我。
“廢話!快點,有的都給我們!”劉雲龍一邊脫外套,一邊命令道。
“爲什麼又改從這裡下去了?昨晚說好的不是東邊那家麼?”趁着安置裝備的空,我問陳所長道。
“張領導早上去看了看,說那個太深,反正都是通着的,就從這裡下去,還能多留出來一截繩子到裡面備用。”陳所長如實回答道。
這個張山,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倆都說好了跟他一起下去,他昨晚也都答應了。誰知道早上就變卦。雖然知道他是爲了我們好,但換位想一想,讓他自己下去,我們倆又怎能放心?
說話間劉雲龍已經帶上手電和手槍,率先爬了進去。
我在進洞前,最後問陳所長道:“你在鎮子上過這麼多年了,像剛下過雪這種情況,會造成溫泉突然來水不?”
“嗯……”陳所長想了想,說道:“這種乾涸的情況雖然不多,但近幾年也出現過兩次。一般在降雨後的第二天就會有水。不過這下雪就說不準了,我想也不會太慢,所以你們最好儘快出來,裡面實在太危險了!水說漫就漫上來,到時候就算燙不死,也會淹死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已經是下過雪第三天了,可別真應了他的話!當下不再言語,我簡單交代了兩句後,也打開手電,扒着出水口慢慢向深處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