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文天祥被俘後,其妻子歐陽夫人及兩個女兒柳娘、環娘也相繼被元兵俘獲,只是未曾送往崖山、臨安,而是一路押往大都。忽必烈念其是文天祥的家眷,便沒有依照以往的慣例將三人分給軍中的將士們做別妻,而是派人將三人好生看管起來,命柳娘、環娘陸續寫了多封書信與其父,勸其降元,並對三人許下“令尊降元之時,便是骨肉相見之時”的諾言。然而,文天祥雖收到多封兩個女兒送來的書信,卻仍不改變自己的決斷,而今又見張弘範再次提及,心中更是悲憤。
“人誰無妻兒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已如此,於義當死,乃是命也!”文天祥語氣平淡如水,說出的話來卻是那般悽壯。
“好罷……”張弘範知曉今日的勸誡再無結果,只得暫且作罷,起身便要出去。
“元帥稍候,文某人有一詩句贈與元帥!”
“……”
張弘範不知他要寫些什麼東西,只知對方是文武兼備的奇才,故此也是看過一些他的詩句,或淒涼悲壯,或慷慨激昂,但大多是激人投身報國的句子,故此也有對外敵的不屑在裡面。
“丞相不必焦急,張某等候便是,”張弘範坐了下來,靜待佳句。
於是,紅木文案後,文天祥揮毫潑墨,似是一氣呵成般地,只一會的時候,偌大的紙張上便落成一則七言佳作,不等墨跡乾透,文天祥便將紙張拿將過來。
“還望元帥好生讀過,若能傳至你們的駙馬、汗王處,文某人還要謝過你的!”文天祥依舊不改語氣。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讀罷詩句,張弘範心裡竟是好生震撼,“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最後的兩句,張弘範竟喃喃地念了好一會子,似在琢磨其中的深意,這兩句也好似利箭一般,狠狠地在他的腦中攪了一番,以帶動得心裡也不曾好受起來。
——與其說是不好受,倒不如說是被這兩句震撼而感動。
“既是丞相執意如此,張某也不再強迫……”張弘範理了理思緒,將佳作好生收起來,微一抱拳,“丞相好生歇息,他日張某再來同丞相敘事!”說罷真就轉身出去了。
離了文天祥這裡,張弘範匆匆來在了圖那處,敘說實情後,將那首《過伶仃洋》小心地取將出來呈了過去。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圖那在讀到這最後兩句之時,也是震撼不已,非但不對這“油鹽不進”之人惱怒,反而更佩服其一身的浩然正氣:如此正氣同那絕倫的文采綜到一處,豈非是幾世難得!
想罷,圖那抓起一隻利箭,飛身上牆,將這《過伶仃洋》細細地掛在牆上。
張弘範奇道:“縱然這句子不錯,也是舊朝逆反之物,如何要整日看着它啊?”
圖那笑道:“舊朝尚有如此的忠臣,莫非我朝便沒有麼?我要以此警示自己,縱然日後大元遭遇劫難,你我也要如這般地忠義,不若成了不忠不義之人,豈非就真的失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