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的船艙裡顯得略略昏暗了些,牀前的香爐裡焚着藥香,一縷縷涼絲絲甜幽幽的香氣飄出,讓大步走進來的圖那不禁也放慢了腳步,生怕攪了這裡的靜謐。
——儘管他想快些兒看到人兒。
趙心玉還在昏迷着,靜靜地躺在才換了新的被子的榻上,方纔的被子已被血染得通紅,不能再用了。圖那緩步來至牀前,看着靜靜地睡着的人兒:幾縷髮絲緊緊貼在額前,一看便已知曉方纔受的痛。
——這痛是自己給她的罷:二人若不吵架,她怎會出走?若不出走,又怎會遇見張世傑?若不遇見他,又怎會來在平章山?若不來這裡,也斷不會有自盡之事發生……
圖那輕輕坐到榻邊,伸手將人兒額上的幾縷髮絲放到耳後,又再看去,胸前已被纏上了厚厚的白布,雖然上藥之後血得以止住,但白布之上還是有一方殷紅,想來是方纔滲透過來的。
圖那滿心愧疚,俯身到人兒的耳邊,輕聲說道:“快些兒醒來罷,我好生向你賠不是就是了。從今往後,只有你說的話是對的,——便是不對,我也不與你爭辯了。這次的事情原是我的不對,我兀良哈圖那是個粗人,你可不要和粗人一般計較了罷……”
他一面喃喃地說着,一面竟落下淚來。這個草原梟雄,縱然在沙場之上受了萬箭穿心之痛也不曾落淚,如今見了人兒這般,淚水倒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止不住,連他自己也不曉得這是爲何,莫非只因兒女之情?
兒女之情誰都有的,只是各自的不同罷了。
圖那靜待着人兒醒來,也在想着與其相處的這幾年:離開草原已八年有餘,且不說自己自雙九年華的少年長成爲大元的開國功勳,只單是這些年來爲大元征戰所受的傷那是數也數不清的,只是又向誰人說去?既爲“遠征將軍”,就意味着隨時要去征戰,戰場無情,又有誰能料到結局?直至遇了眼前的人兒,他才覺得此生甚是值得。不全因那會子標娜的事情讓他肝火旺盛,也因那院子當中的驚鴻一瞥,讓他的心兒都動了起來,從此再也放不下。也是這個原因,他纔想着定要讓人兒及其父親歸順大元:女兒來將這裡,若是其父也來了,日後二人吵將起來時,也好有個勸架之人。只不過兩個人吵架慣是有的,讓旁的人看到的卻是少之又少,勸架也自然行不通了,只得其中一人服了軟,事情方纔罷了。
“怎地每一次賠不是的都是我?”
想到此處,圖那竟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不打緊,人兒的小手竟在他的掌心輕輕撓了兩下。圖那大喜過望,忙忙地看去,只見趙心玉微微睜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那手是要挪開而沒有氣力,還是有意放在那裡的,總歸還是在對方的手中。
圖那慣沒有哄人開心的本事,見人兒醒了,雖是欣喜,卻也拙嘴笨腮地不知說些什麼,焦急之間,只吐了四個字:“可好些了?”
趙心玉醒來,見陪在自己身邊的果是最最氣人卻又最想見到之人,心中的不快早已一掃而光,縱然是受了傷,似也顧不得了,但嘴上又斷斷不肯服軟,故此只是加重了語氣說着:“你要發誓再不氣我,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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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我發誓!”圖那喜極而泣,在人兒的額角處狠狠地親了幾下,“我若再惹你生氣,就是你養的那隻小花狗!”
趙心玉聽罷“哧哧”地笑了起來,圖那也愛憐地輕攬着她,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