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風月場中的玉芙兒哪般人沒見過?方見了卜遠如此慷慨,倒也真有些兒灑脫之氣,可這會子又聽見他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兒,便以爲他只是個無用之人,旋即放下杯子冷笑道:“我只道公子不甚知世事,卻沒想到竟有這般無知。外敵入侵,倘若不將世道太平了,百姓如何討生活?他雖貴爲將軍,行軍打仗是必然,可古往今來,百姓起義的事情並不在少數。漫說那陳勝、吳廣起義失敗之事,漢高祖劉邦少時也只是一名大戶的食客,若不是集了一干走投無路的百姓來起義,怕史書上便沒有‘大漢盛世’之說。”
卜遠似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一樣,依舊故作不解的樣子:“劉邦既爲食客,那必然也是秦王的子民。若只他一個還算罷了,怎地他集起來的許多人都要起義?這豈非是謀反之罪?這天下易了主,還有他們的好過麼?”
“若不反,他們便要捱餓!百姓有千萬,若只一兩個造反,倒也說他們是‘野心勃勃’,這也罷了,若天下的百姓都要反朝廷,這怕不是‘造反’了,只說是皇帝無能。自古以來新朝舊朝交替本就必然,沒有了國的皇帝,沒有新朝,又哪裡來的舊朝百姓的太平?公子甚是無知,想來終日裡定也只做些兒無關緊要的事情罷!”
“此話不假,”卜遠搖着扇子,笑道,“如此說來,那漢高祖也不愧是個帝王之材,竟能帶得許多人起義,想來也是得民心的。”
玉芙兒微一點頭:“若不得民心,恁誰也不肯跟他的,又怎會有‘大漢盛世’?”
“他的本事也是有的,不若,怎能斬得成了仙的白蛇?”
玉芙兒再次點頭:“此人膽大心細,有一身本領不說,更是得了民心,此等的人,他若不成帝王,又該是誰?”
卜遠笑了笑,又飲了一杯,將那桌上的剪刀拿了起來,要去剪枯掉的燭花,忽又對玉芙兒說道:“芙兒姑娘請看,這剪了枯掉的燭花,是不是更光亮些了?”說着將燭花一下剪掉,紅燭果真燃得更旺了些,屋內也霎時增了光亮。
玉芙兒沉聲道:“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芙兒不知公子要說什麼。”
卜遠笑道:“紅燭初燃時確是旺盛,無奈時候久了,必然有燃過的燭花掛在上面,枯掉的燭花非但不會燃起,更可讓燭光變小,光亮自然也就小了許多,無益於周遭。這無用的東西,還留着它作甚?”
“……公子究竟何人?”玉芙兒方纔後悔起來:實不該將此人留下飲酒,自己豈非是自尋煩惱了?
卜遠微微一笑:“芙兒姑娘以爲我是何人?”
玉芙兒又細看了看他,認輸樣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卜遠又道:“我且不說我是何人,姑娘且聽我將話說罷再做定論,——若姑娘肯細想這些話,定會知道我是何人;若不肯細想,我這便離開。”
“……公子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