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回 陪房

太夫人一離開樂安居,便寒着臉吩咐左右:“去把三爺和三夫人給我叫到景泰居!”

左右忙答應一聲,去了兩個。

等到太夫人扶着蔣媽媽回到景泰居時,那兩個去傳話兒的丫鬟也回來了,行禮後戰戰兢兢稟道:“三爺說三姑娘有些發熱,他和三夫人要守着照顧三姑娘,且天也實在晚了,就不過來了,明兒一早再過來給太夫人請安……”

話音未落,隨着“趴”的一聲脆響,太夫人手裡的甜白瓷茶碗已被重重砸到地上,濺了兩個回話的丫鬟一裙子的水。

屋裡其餘衆伺候之人,也忙都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下了頭去,一個個大氣不敢出。

惟獨蔣媽媽上前賠笑勸道:“太夫人仔細燙了手。”說着一面取了襟間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手,一面使眼色命衆伺候之人都退下後,方又勸道:“三爺與三夫人此番固然做得不對,不該違逆您的意思,但您也要愛惜身子不是?果真氣壞了,豈非您自個兒也受累,三爺四爺也心疼,何苦來呢?”

太夫人聞言,冷笑道:“我自個兒受累是真的,那兩個逆子會不會心疼就未必了!”話雖如此,面色到底緩和了些。

蔣媽媽服侍了太夫人一輩子,自然知道要怎樣才能最將她勸得熨帖,見她面色稍緩,情知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因又趁勢繼續賠笑道:“您可是三爺四爺的親孃,他們不心疼您,倒要心疼誰去?”

“心疼誰去?”太夫人冷哼,“自然是心疼那起子外四路的狐媚子去!哼,怪道人常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我先還不信,如今方知道,這話兒竟是比珍珠還要真!可憐我懷胎十月生下他,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這麼大,到頭來,說的話卻連一個外四路女人說的分量都趕不上,我還能指着他心疼我,爲我養老送終不成?”說着悲從中來,掉下淚來。

蔣媽媽聽了,不由暗自撇嘴,要她說,三爺待太夫人也夠孝順了,平常在太夫人跟三夫人明裡暗裡打擂臺時,可大多都是站在太夫人這一邊的,此番若非事關重大,想必三爺也不會違逆了太夫人的意思去,偏太夫人要犯牛心左性,將事情鬧大,弄得三爺四爺都不高興不說,老太夫人那裡也未能討到好去,何苦來呢?

可這話她不能說,太夫人正缺出氣筒,她要是說了,這個出氣筒便自然是她了,她只能順着她的話勸道:“依我看來,三爺倒也不是誠心不聽您的話,而是實實爲了四爺好,爲了您好。您想啊,果真讓四爺娶了那郭家小姐,以郭家小姐的身份,又有太后撐腰,只怕一輩子都要壓得四爺擡不起頭來,便是您作婆婆的要拿捏起她來,——正所謂打狗尚須看主人,只怕也不是那麼便宜,總不能連太后的面子也不給罷?三爺這實實是爲了您和四爺好呢!”

“爲了我好!”太夫人沒好氣,“爲了我好,他就該把這事兒捅到老大那裡去,再讓老大把事情捅到老太夫人面前去,讓大家都看我們母子的笑話兒?他哪裡是爲了我好,他根本就是怕老四再娶個高門貴女進來,要了他老婆的強去,他根本是爲了那個外四路的女人!”一行說一行哭,“害得我被老太夫人訓斥,被人笑話兒也就罷了,還害得老四婚姻大事的決策權都落到了長房姐弟的手上去,他們姐弟巴不得我們母子不好呢,誰知道會給老四挑個什麼歪瓜裂棗!”

又罵三夫人,“……素日裡一口一個‘娘’的叫得好不親熱,其實最是個口蜜腹劍,最是個會挑撥我們母子關係的,看我明兒饒得了她不!也是我好性兒,別人家的媳婦誰不是見着婆婆乖順得不得了,看來也是時候該給她立立規矩了!”

蔣媽媽平日裡可沒少得三夫人的好處,雖不好明着爲她辯幾句,岔開話題還是能夠的,“依我說,這些都還是次要的,當務之急,還是該讓老太夫人收回成命,將四爺婚姻大事的決策權要回來纔是,不然真讓王妃趁機給四爺訂了親事,以後四奶奶怕也難跟您同心同德,您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太夫人聞言,醒過神來,“你說得對,當務之急,還是要把老四婚姻大事的決策權要回來纔是!”說着忽然又泄了氣,“可老太夫人都發過話兒,我難道還敢駁回了她老人家的話不成?”老太夫人的手段她還是依稀知道一些的,並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跟她抗衡的能力。

蔣媽媽道:“直接要肯定不可能,不過,走迂迴道路也不是不可能。太夫人不如過幾日待老太夫人氣消了一些,再去回她老人家,說已經找人給四爺看過了,說四爺命裡不該早娶,且四爺明年就要下場了,這時候議親勢必分心,不如等到四爺考過之後再議此事。待過上一二年,老太夫人忘記此事了,您是四爺的親孃,婚姻大事由來又都是憑的‘父母之命’,到時候決策權不就又回到您手上了?”

因爲本身見識有限,太夫人雖對蔣媽媽談不上言聽計從,至少十句話有八句話是聽得進去的,也正是有蔣媽媽在背後給她出主意,她方得以有今日,是以聽完蔣媽媽的話後,她忙不迭便點頭道:“你這個法子倒是不錯,對,就這麼辦了!”當下便忙忙想起明兒見了老太夫人該怎麼說起來,倒是暫時把傅旭恆三夫人違逆她之事忘到了腦後去,蔣媽媽見了,方暗自鬆了一口氣。

到了次日,傅旭恆果真一大早就帶了三夫人過來問安,夫妻兩個輪番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兒,又讓傅釗趕着太夫人叫了百十聲“好祖母,親親祖母”,總算是讓太夫人消了一多半兒的氣,也總算不再提給傅頤恆娶郭家小姐之事,雖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看三夫人橫挑眉毛豎挑眼的。

等到媒人再上門來時,便推病不見,只叫了蔣媽媽去打發她。

蔣媽媽一張嘴,便是死的也能說成活的,打發個把個媒人,還不是易如反掌,饒是那媒人再能說,也招架不住,只得鎩羽而歸,垂頭喪氣的去了威國公府報信兒。

原來那威國公夫人郭夫人這一二年以來,不知道爲寶貝女兒的婚事操碎了多少心,但無奈女兒就是怎麼也嫁不出去,哪怕太后親自下懿旨,竟也成不了事,看着之前屬意的乘龍快婿們一個個娶了別的女人,而自家女兒已快拖成沒人要的老姑娘了,她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放了話給官媒們,說是一旦能爲女兒說成一門過得去的親事,便賞銀千兩。

那些官媒們既知道了這麼個巧宗兒,還不卯足了勁兒的想掙下這一大筆銀子?於是在去到別家做媒時,都沒口子的誇郭家小姐郭宜靜,只把其誇成了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一個佳人,只把黑的都說成了白的,纔不管那郭宜靜早已是臭名遠揚,只要稍稍打聽,便能打聽出她的消息來,反正能騙一個是一個,騙着了便發達了,騙不着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這也是太夫人會覺得郭宜靜的壞名聲其實是言過其實了之故,壓根兒就沒想到,那媒人既安了心想掙那千兩的賞銀,自然是怎麼好聽怎麼說,纔不管是真還是假呢!

威國公夫人昨兒個便聽媒人說了傅家太夫人有意爲小兒子聘自己女兒之事,大喜過望之下,當即便賞了那媒人一百兩,又承諾事成之後,除了那原定的一千兩賞銀,另外再賞她二百兩,只當此事已經是十拿九穩了。

而那郭宜靜在承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並沒想到自己竟還能嫁進門當戶對的公卿之家,並且嫁的還是受寵的小兒子,聽說人還很上進,也是大喜過望,暗想自己終於可以一雪前恥了,因此一整晚都高興得不得了,連做夢都是夢見自己已經披上大紅的嫁衣,嫁進了永定侯府去。

卻沒想到,她的夢這麼快就醒了,傅家的人竟說他們家四爺是命裡不該早娶的八字,三二年內都無議親的打算,還說不能耽擱了她。

郭宜靜從小飛揚跋扈慣了的,如何受得了這份氣?之前因與伏威將軍府韓家大少爺韓青雲議親失敗之事,還曾拔下頭上的金簪對着自己二哥,也就是郭誠的脖頸要害,威脅郭夫人若不將韓青雲叫到自己面前來,就不放開郭誠,以致鬧得威國公府沸沸揚揚的。

這一回她自然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又怪起郭夫人來:“之前太后姑奶奶要把我指給永定侯傅城恆,你說他克妻死活不願意,現在怎麼樣,害我嫁不出去,你高興了,成日價說什麼要把我留在身邊一輩子纔好,你終於如願了!”把郭夫人屋裡的成設通通砸了個稀巴爛,又把壯着膽子上前來勸阻的丫頭們打了個爛羊頭,一直到累得動不了了,才躺到滿地廢墟中,哇哇大哭起來。

郭夫人看着女兒這副樣子,也是悲從中來,陪着哭了一場,最後暗暗拿定主意,女兒實在嫁不出去了,那就招婿上門,她就不信憑自家的權勢和財勢,還招不到一個真正的乘龍快婿,還養不活自己女兒一家人了!

而傅城恆在得知太夫人婉拒郭家媒人的話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至於對老太夫人讓晉王妃幫傅頤恆相看親事之事,則是毫不猶豫一口回絕了,只要傅頤恆不娶郭家的女兒爲妻,他愛娶誰娶誰去,自有那一位自作聰明的主兒做主,通通不關他們姐弟的事!

孔琉玥亦是鬆了一口氣,爲不用與郭宜靜那樣一聽就知道不好相與的主兒作妯娌,更爲不用與郭誠那樣邪氣好色的人作親戚,因與傅城恆感嘆:“幸好不用與那郭家作親戚了,我光是想着那位郭二公子的樣子,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了?”傅城恆聞言,立刻緊鎖起了眉頭,眼神也變得冷冽起來,“他有沒有什麼過分的言辭行徑?”郭誠那個混賬東西好色可是出了名的,平常可說是以八大胡同爲家,之前還曾因肖想韓家大小姐,被趙天朗狠狠收拾了一通,倒不想如今竟又犯到他頭上來了,看來他是真的活膩了!

孔琉玥見他生氣,知道他多半是想岔了,誤以爲郭誠冒犯了她,忙道:“是上次跟姐姐去慈寧宮覲見太后娘娘時,曾跟他打過一次照面,覺得他不像好人,所以一時有感而發罷了。”

傅城恆聞言,方眉頭稍展,冷聲道:“他的確不是好人!以後但凡遇上了郭家的人,也一律不要理!”她雖然一語帶過,他卻可以想見到當時郭誠是怎樣放肆打量她,只怕事後也曾在心裡猥褻過她的,這樣的情形他光是想已經覺得怒不可遏,暗暗發狠以後尋下機會,一定要讓郭誠好看!

第二天送罷傅城恆早朝,又分別去樂安居和景泰居問過安回到新房之後,樑媽媽進來道:“夫人,高昌順兩口子又來了,求我無論如何代爲通傳一聲,高昌順家的還硬塞了這個給我。”說着攤開手,露出裡面一個看起來約莫有五兩的銀錠。

孔琉玥笑道:“給你你就收着便是,留着將來給瓔珞當嫁妝。”

“夫人!”說得一旁瓔珞羞紅了臉,跺着腳跑了出去。

這裡孔琉玥與樑媽媽並白書幾個都笑了一回,方正色道:“再晾他們一日,明兒帶來見我!”晾了高昌順兩口子這幾日,他們卻一日比一日來得早,顯然已經在尹大太太那裡碰過壁了,也是時候是見見他們了。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就算她手上沒有他們的身契,她一樣可以拿捏他們,讓他們知道除了跟着她,效忠她,他們別無他途!

樑媽媽應了,自往門房傳話而去。

方走完通往門房的抄手遊廊,遠遠的已見比第一日來時萎靡了不少,衣着打扮也樸素了不少的高昌順兩口子滿臉是笑的迎了上來,樑媽媽暗自冷笑一聲,換上一臉的爲難,上前對正給自己見禮的二人還了禮,方歉然一笑,道:“夫人這會子正在樂安居陪老太夫人說話兒,委實不得閒,高管事高嫂子還是明兒再來罷!”

高昌順一聽,便急了,忙推了也已變了顏色的老婆一把,高昌順家的便強笑着向樑媽媽道:“孔姑……夫人陪老太夫人說話兒,總有說完的時候,我們就在這裡等着也是一樣的,還請媽媽再代爲通傳一聲。”說着一咬牙,又往樑媽媽手裡塞了個硬硬的東西。

樑媽媽不着痕跡掂了掂,知道是銀錠,估摸着比剛纔那塊兒還要大一些,暗自哼笑之餘,面上卻越發爲難了:“我也想幫二位,但只今兒個老太夫人興致極高,只怕與夫人說完話兒,還要留夫人吃飯,吃完飯只怕又要鬥牌,是真的抽不出空兒來見你們,這樣罷,你們今兒個就先回去,明兒一早再來,我今晚上一定好生跟夫人再說道說道,爭取讓夫人明兒見你們!”

又再四叮囑,“明兒記得打扮得乾淨齊整些,省得污了夫人的眼睛。”似笑非笑看向高昌順家的,“高嫂子,你就把前兒的金釵戴上,金鐲子也戴上,再讓高管事也穿上那日的新衣衫,讓夫人瞧了你們日子過得富足也喜歡喜歡!”

見二人瞬間黃了臉,額上也有了汗珠,方笑眯眯的轉身去了。

目送樑媽媽走出老遠後,高昌順家的方喃喃道:“當家的,你說樑媽媽最後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高昌順沒好氣:“真是蠢婆娘,連這都聽不出來,樑媽媽她這是在提點我們,讓我們明兒見了夫人時,別再穿得像回來第一日時那般張揚呢!”

高昌順家的其實是聽明白了樑媽媽意思的,只不過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所以才下意識問了一句罷了,因此聽完自己男人的話後,便什麼都沒有再說,暗自發起怔來。

當初跟着孔姑娘嫁過來的時候,她還以爲是得了多大的好處,大太太那裡關一份月錢,他們一家去了莊子上管事,又是一筆比月錢還要豐富得多的收入,而且他們頂着陪房的身份,孔姑娘手上又沒有可以替換他們的人,便是她心裡知道大太太讓他們去莊子上就是爲了將來好拿捏她,也不敢對他們怎麼樣。他們一家都一直爲此而竊喜得意,以爲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不像他們想的這樣好,先是傳來了大姑娘因着孔姑娘的原因,升了嬪位,成了真正的一宮主位娘娘;再是孔姑娘使人來叫他們一家回來,叫了他們回來,卻又不見他們。

他們去求見大太太,求她幫忙拿個主意,偏大太太也不見他們,他們一下子成了兩頭都沒有着落的人,又不敢貿然回莊子上去……高昌順家的想着想着,忽然咬牙說道:“大太太那裡我們顯然是回不去了,就算她手裡握着我們一家子的身契,只要孔姑娘不主動送我們回去,她便是有心要我們回去,我們一樣回不去,而且現在是大太太要反過來求着孔姑娘了,又豈會因我們一家人得罪於她?倒不如以後就安心跟着孔姑娘呢!你看樑媽媽,也不是一開始便跟着孔姑娘的,如今卻是何等的風光?相信只要我們肯效忠,孔姑娘最終也是不會虧待了我們去的!”

高昌順心裡其實也早已如此想了,只不過終究還有那麼一絲半點不甘心罷了,這會子既聽老婆也這麼說,也就點頭道:“你說得對,連大太太如今都要靠着孔姑娘了,咱們除了效忠於她,哪還有別的法子?不對,不該叫孔姑娘了,以後都得改口叫‘夫人’了,我們可都得記好,以後可別再叫錯了!”

下午歇了午覺起來,孔琉玥收到了韓青瑤的來信。除了幾頁寫得滿滿當當的信紙以外,其間還夾着兩萬兩的銀票。

韓青瑤在信上又把前日她們見面時說的那些話大略重複了一遍,讓她‘千萬不要心疼銀子,用完了我這裡還有,只管打發人來取便是’,又囑咐她如果有什麼困難或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使人去告知她,若是傅城恆敢對不起她,也一定要使人去告訴她,她可是她的‘孃家人’,永遠都會站在她這一邊!

還在信的結尾處嘲笑了她一通,說她毛筆字寫得難看,並畫了一副兔斯基做鄙視動作的漫畫,附言“雖然我也寫得不怎麼好看,至少比你寫得好看!”

孔琉玥看得哭笑不得,當場就給她回了信,並在信裡放豪言,下次再見到她的信時,保證她的字已經寫得很好了,到時候就該她鄙視她了。

於是等到信送出去之後,被鄙視了的某人便發奮圖強起來,一連寫了七八篇大字,連傅城恆什麼時候進來了都不知道。

傅城恆一回來,就看見小妻子正站在書案前走筆寫大字,秀麗的眉毛全都舒展開來,嘴角輕揚着興致勃勃,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面前的筆墨裡,黑玉般的眼睛裡也似是被墨點了一滴,沉潤着四散開來,微微閃爍又細融入那片明亮之中,一副專注得不能再專注的樣子。

一時間,他竟看得怔住了。

等回過神來,他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她身後去。

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墨,孔琉玥放下筆打算洗手時,方發現了傅城恆的存在,先是一驚,嗔道:“侯爺怎麼進來都不發出半點聲響,嚇我一跳!”繼而又覺得不好意思,她可沒忘記他曾經是如果鄙薄她那手字的,尤其她現在臨的字帖,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正寫到“一處相思兩處閒愁”……忍不住拽過字帖擋住自己那一手破字的同時,耳朵上已傳來一陣刺痛。

傅城恆輕咬着她小巧的耳垂,聲音有些沙啞:“才叫我什麼?”

孔琉玥縮了一下,臉上**辣的,“好嘛,人家知道錯了……”聲音嬌柔得她自己都起雞皮疙瘩,不敢相信這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偏偏傅城恆覺得受用極了,低頭放肆的在她脖頸間吮吸了一口,才微眯起細長的眼睛,也提起筆,另一隻手則挽着她的手,將那字帖寫完了。

其間白書沏了茶進來,瞧得這幅情景,忙將茶放下,微紅着臉低垂着頭急急退了出去。

傅城恆的字遒勁有力,大氣磅礴,寫在孔琉玥的旁邊,便將她的字顯得柔情起來,當然,也更像小學生的水平了。

她不由紅了臉,尤其是在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後,更是越覺羞愧,暗暗咬牙發狠,哼,總有一天,她會把字練得比他的字還要好,讓他自嘆不如的!

次日,高昌順兩口子果然一早又來了,這一次,孔琉玥很乾脆的接見了他們。

經過了昨日樑媽媽的“提點”,今日夫妻兩個都打扮得很齊整卻絲毫不顯張揚,高昌順是一身半新不舊洗得很乾淨的青布直裰,高昌順家的則是一身官綠色潞綢比甲,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上只也帶了三兩支銀釵,看起來顯得既精神又幹練。

兩人一進來就立即跪下來向孔琉玥行了大禮,然後頭也不擡,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夫人!”

孔琉玥就想到了樑媽媽之前說的二人話裡話外不經意間還喚的她‘孔姑娘’,顯然經過這幾天的兩相里碰壁,已經認清了自己的現狀,因與樑媽媽對視一眼,方淡聲叫了二人起來:“起來罷!”

二人於是站了起來,但仍低頭垂首,一副恭敬得不得了的樣子。

孔琉玥有意再晾晾他們,再給他們下下馬威,叫了他們起來後,卻並不說話,只是慢慢的吃着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這高昌順兩口子比第一次見她時可說是恭敬了不止百十倍,顯然他們已經清楚的認識到,從此以後,他們的命運只能掌握在她手裡了,即便她手上沒有他們的身契,還算他們識時務。

她並不在乎他們是尹大太太用過的人,只要他們有能力,她可以繼續用他們,而且是重用。當然,前提是他們要知道,他們既然當了陪房,尹府他們是再回不去了,以後就只有她一個主子,就只有依靠她一個人,否則休想在傅家立足!

高昌順兩口子見孔琉玥好容易接見了他們,原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因此在進來的路上,心裡都不無高興,想着只要待會兒他們對夫人表了一番忠心之後,就算夫人不再讓他們作莊子的管事,想必也不會太爲難他們。

卻沒想到夫人見是見了他們,卻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問他們,只是坐在那裡吃茶,就像是他們兩個並不存在一樣。

二人心裡便又打起鼓來,偷偷摸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畏懼。真是想不到啊,夫人生得這般嬌弱,據大太太以前說來,又是個素來百事不管,只知道吟詩作對的,骨子裡卻這般厲害……心裡便隱隱對尹大太太生出了幾分怨懟來,大太太到底知不知道這位表姑孃的底細?自己都沒鬧清楚,便送了他們來,讓他們夾在中間當磨心,豈非是根本就不管他們一家的死活呢!

打算自此只效忠於孔琉玥的念頭便越發強烈了。

孔琉玥一邊吃茶,一邊不着痕跡打量着高昌順兩口子,眼見二人的眼神從飄忽到怨懟再到堅定,估摸着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方再次淡淡開了口:“高管事,我打算讓你繼續回莊子上管事,不過,只管人事,至於生產出息方面的事,我打算讓吳秉正來管,你以爲如何?”一個管人事,一個管生產,兩者互不干涉卻又相互監督,相信兩者都不敢有貳心。

高昌順兩口子原以爲孔琉玥是不打算再放他們回莊子上,至多隻會將他們留在永定侯府,安排一個無關緊要的差使了,心裡正不知道什麼滋味兒,沒想到卻忽然聽得她說仍叫他們回去莊子上做管事,雖然只是管人事,生產出息方面的事以後是半點邊沾不上,也足夠讓二人驚喜了,反正熱地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管不管又有什麼關係。

因忙都滿臉驚喜的跪下道了謝,又磕了三個頭,方站了起來。

卻沒想到孔琉玥還有後着。

孔琉玥似笑非笑看着自以爲危機已經解除了的高昌順兩口子,一副漫不經心樣子的說道:“此番我會讓樑媽媽跟着你們一塊兒去一趟莊子上,去宣佈一下我新定下的規矩。你雖然是管事,不過你給我記住一點,若是以後你手底下的人犯了錯,你的懲罰將會在犯錯下人的基礎上翻三倍。”

見高昌順家的一臉不服氣的打算爭辯,她的聲音一下子放冷了:“知道什麼叫管事嗎?管事管事,就是要讓你們管事情,若是連手底下的人都約束不好,我要你們何用?”

高昌順聞言,忙殺雞抹脖的朝自己老婆使眼色,示意她不準多言,否則再惹惱了夫人,連現在差使都撈不着。

孔琉玥居高臨下看在眼裡,暗暗點頭,這個高昌順可比他老婆更會做人多了。

她稍稍放緩了語氣:“你們也不用害怕!你們可以問問我身邊的人,她們都知道我素來賞罰分明,你們若是做得好了,我自然重重有賞,除了月錢以外,年底還額外給你們發一筆獎金,以嘉獎你們一年的辛苦,明白嗎?”先給予威壓,再施點恩惠,恩威並施之下,不信他們不死心塌地的效忠與她!

果然高昌順兩口子立刻轉悲爲喜。

孔琉玥繼續說道:“我的莊子不允許有任何閒言閒語傳出去,如若發現有誰亂說話,或是吃裡爬外,可以分別到你或是吳管事那裡告密,前來告密者,賞銀二十兩,並且爲了不讓告密者難做人,告密人的名字也是絕對對外保密的。你們回去之後,就把這話告訴下面的人。另外,你們手底下肯定還有二層三層管事什麼的,你就說與他們,誰若是管理得好,手底下沒人出錯,當月管事賞銀二兩,下面的人賞銀五百錢,每五天可輪休一天,想做什麼只要提前和管事打好招呼,別到了用人的時候找不到人就行。”

“還有,每月由你和吳管事一起,另外再連同十名下面的管事,根據底下所有人的辦事情況,無記名投票評出三名優秀丫頭婆子或小廝莊丁,每人賞銀一兩,連續三次榜上有名者,記一功,賞銀二兩,連續六次榜上有名者,立即升爲管事。”

看向樑媽媽:“明兒媽媽就同了高管事一道去莊子上,將我的話說與吳管事並下面的人聽,記住了嗎?”

樑媽媽忙恭恭敬敬的應道:“夫人放心,老奴記住了。”心裡暗忖,雖然早已知道夫人厲害了,卻沒想到竟厲害到這個地步,以後她可一定要比現在更謹言慎行纔是!

高昌順則早已滿頭的冷汗,想不到夫人這麼狠,竟想出重賞告密者的法子來,而且告密者不但可以找他告密,還可以找吳秉正,這樣一來,包括他們兩個管事自己在內,都被其他百十雙眼睛彼此盯着,別說做壞事了,只怕是連想都不敢想,只能一門心思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了!

剛一離開奉命送他們出去的樑媽媽的視線,高昌順家的便耷拉哭喪起臉來,“以後莊子上是別想再有什麼油水了,大太太那裡,我們也是不敢再偷偷聯繫了,那份月錢也是別想領到手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呢?”

高昌順也是滿心的煩躁,沒好氣道:“怎麼過?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你沒聽夫人說嗎,只要差使幹好了,每月有額外獎勵不說,年底還會額外發一筆獎金?只要我們一心一意爲夫人辦事,相信夫人必定不會虧待了我們去的!”

高昌順家的聞言,喜憂參半:“話是如此,但萬一我們做得不好了呢?指不定夫人要如何發落我們呢。再說,……以後莊子上再有個什麼事,我要如何向大太太說去?”

高昌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還想着大太太呢,連大太太如今都要看夫人的臉色行事,又豈會因爲我們去得罪夫人?反正夫人的新規矩很快就要出臺了,到時候我們便是想再見大太太也是不敢了,是好是歹,大太太也就怪不到我們頭上了!”

“也是!”高昌順家的點了點頭,嘆道:“以後就一心一意爲夫人辦差罷!”

第二天一早,高昌順兩口子果真跟樑媽媽一道,坐車離開了京城,直奔莊子而去。

他們一行人前腳剛走,後腳尹大太太那裡便收到了消息,不由有些煩躁的跟李橋家的說道:“看來高昌順兩口子以後是再難跟我一條心了!”

李橋家的不敢多說,只是賠笑。

倒是一旁尹敏言一臉不贊同的說道:“娘,既然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您又何必要這樣弄得彼此心裡都不舒服呢?只要高家的一家子不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孔妹妹是絕不會主動送他們回來的,那不僅僅是打我們家的臉,更是打她的臉。您又不見他們,只怕高家一家子心裡已很清楚自家註定一輩子都只能跟着孔妹妹了,就算知道他們的身契在您手上,也只能一輩子跟着她。既然這樣,他們效忠與孔妹妹也是早晚的事,您何不樂得作順水人情,索性將他們的身契給了孔妹妹,讓她念你的情呢?”

尹大太太悶聲道:“我何嘗沒有想過索性就將兩房陪房的身契都給了她?可你大姐雖升了嬪位,成了真正的一宮主位,這段日子以來,皇上卻依然一夜未曾召幸過她,這樣下去,跟以前又有什麼兩樣?我怎能不想方設法給她留一條後路?”

她心裡的苦有誰知道?她也是想着只要兩房陪房的身契還在她手上,孔琉玥對她就總還得有所顧忌,她以後若是有什麼要求,她也不好拒絕。而以晉王夫婦在皇上皇后面前的體面,只要他們肯時常在皇上皇后面前提提大女兒,她的日子總會好過一些,於將來也總會多幾分保障。當她不想作這個順水人情,那也得要她做得起啊!

尹敏言見母親還想不轉,只得繼續勸道:“娘,才您自己不也說高家的以後是再難與您一條心了嗎?都跟您不一條心了,還要他們何用?況且那處莊子雖大,畢竟大多是熱地,一年的出息也有限,能拿捏到孔妹妹什麼?你現在把身契送與她,還能讓她念您個好,您若是再過一陣子再送去,或是直接裝糊塗不送去,她還只當您不情願當你心裡有別的想法,這好也要變作不好了,恩也要變作愁了,何苦來呢?再者,下個月十八就是晉王妃的生辰了,咱們先賣孔妹妹一個好,晉王妃知道了,心裡也喜歡,到時候還愁她不在皇后娘娘面前爲大姐姐美言?您自己想想,可是不是這個理兒?”

一席話,說得尹大太太沒了言語,好半晌方嘆道:“你說得也有理,罷了,明兒我就使人把東西給她送去,好歹能讓她念個好兒,只能希望她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了!”

去年也是晉王妃生辰前後,他們家才生出與永定侯府結親念頭來的,正因爲有了這門親事,如今尹納言在宮裡的情形已是比去年好了許多,希望明年的今天,形式能比現在又更好罷!

尹敏言見母親終於鬆了口,方舒了一口氣,道:“娘能這樣想就最好了,我看孔妹妹也不像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您就別擔心了!倒是三妹妹過了年就十六歲了,再不議親可就遲了,下個月去晉王府赴宴時,也帶了她去罷?反正也不過一副妝奩的事,您也何苦樂得不施恩呢?便是爹那裡,也會念您的好!”

一想到尹慎言那張肖似周姨娘的狐媚臉孔,尹大太太心裡就一陣堵得慌,但也知道若再不給她議親的話,只怕就要落個“刻薄庶女”的名聲了,這不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說自己了?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道:“知道了,到時候讓她跟你一塊兒去!”

------題外話------

唉,連着兩天早上五點起來碼字,傷不起鳥,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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