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是帶着孩子拜舅舅家的日子,蔣氏和裴氏的孃家都在京城,路途遙遠,除了年前讓人送了年禮回去,年初二並不能回孃家拜年。原氏與王老夫人是同一個孃家,原家就在金陵,但今年原氏卻也沒有回去。原因是原氏的兩位嫂子,原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今日來了王家給她們家的姑太太即王老夫人拜年了。
寫到這裡,就要先說一說原家以及王原兩家的關係。
原家是鄉紳世家,在金陵算不上望族,但稱作大戶還是可以的。王家在老老太爺考中探花入仕之前,與原家一樣也是鄉紳世家。王原兩家算得上是世交,世代常有通婚。王老夫人與王老太爺就是從小定下的親事,當時來說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只是後來老老太爺中了探花,這門親事原家就有些高攀了。
丈夫有了功名,還是一甲探花,前程無量,王家老老夫人一時極後悔太早爲兒子定下親事,原本還想換個媳婦的。只是將自己的想法跟老老太爺一說,老老太爺卻沒同意。讀書人最重名聲,且他剛剛入仕,毫無根基,若得個無信的名聲,於他的仕途無益,他纔不幹這樣傻帽的事情呢。
老老夫人雖也出身不高見識有限,但勝在很聽丈夫的話,丈夫跟她說了一堆堆毀親的壞處,大部分她沒有聽懂了,但最重要的一句她聽懂了,那就是毀親會妨礙丈夫升官。行,丈夫不同意,那就不換兒媳婦了吧。雖然兒子娶不了高門媳婦有些遺憾,但以後有了孫子再娶高門的孫媳婦也是一樣的。
老老夫人雖不是很滿意王老夫人的出身,但她性子弱,向來不是能折騰的主,兒媳婦進門,婆媳也能和睦的相處。後來王老夫人又一連給她生下三個孫子,她便連那一點點不滿也消了。
老老太爺是獨苗,她也只生了一個兒子,老老太爺怕妾室有了兒子會生出二心,妻子性子又不強勢,只怕妻妾相爭鬧得家宅不寧影響了他的仕途,乾脆不讓妾室生下孩子。因此老老太爺便也只王老太爺一個獨子,連多一個的女兒都沒有。老老夫人覺得自己沒有爲夫家盡到開枝散葉的責任,心中一直是愧疚的。現在兒媳婦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出來,兒媳婦在她心中的印象,立刻就擡高了三尺。
所謂身份地位決定家族關係,王原兩家從前是世交,但隨着老老太爺的官越做越大,王原兩家的社會地位明顯已經不在同一個檔次上了,王原兩家的世交自然也就沒有以前那麼世了。現在說王原兩家,用“姻親關係”來描述只怕更加恰當。但有時候,姻親關係真比不上世交關係親近。
王老夫人看着夫家步步高昇,孃家卻還在原地踏步,且王原兩家的關係還有漸漸疏遠的趨勢,她自覺孃家有些不妙,便起了讓夫家幫襯孃家的心思。聯繫兩個家族關係最重要的一個方式是什麼,自然是聯姻。於是王老夫人早早的就在孃家挑了一個侄女,接過來親自教養,打的就是培養表哥表妹感情的主意。
只是這時候的老老太爺已經做了文淵閣大學士,有大把的高門大戶可以聯姻,心裡卻是不願意再跟原家結親的。只是王原兩家從前到底是世交,卻也不好拒絕。長孫是以後承祠的宗子,娶的媳婦身份不能太低,否則壓不住下邊的弟妹。幼孫讀書好,他指望着以後能承祖父志,考功名入仕繼續光宗耀祖的,他媳婦的身份更不能低了。於是,既不佔長又不會讀書的二孫子便被推出去娶了原家的女兒。
現在的原家原有三房,一三房爲嫡,二房爲庶。只是十幾年前,原家的三老爺突然與一個賣藝不賣身,出淤泥卻比蓮花還白的名妓真愛了,拿了銀子幫小白蓮贖了身,還死活鬧着要納進門,連父母兄嫂全出動都沒勸住。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小白蓮一進門就變成了黑蓮花,在原家的地兒上就敢偷漢子。
後面小黑蓮玩刺激玩出了火,被原三老爺不小心撞見了,原三老爺氣得直稱要殺了這對姦夫淫婦。結果小黑蓮和姦夫比他狠,先下手爲強,一人扯一頭繩子直接將他勒死了,之後再將他的屍體拋進荷花池,造成失足溺死的假象。
後面事發,小黑蓮和姦夫自然是活不成的,但原家卻因爲這件事丟盡了臉面,至今還有人家拿着這件事當成教育子孫“婊子無情”的教材。當時的原三夫人沒留下兒女,丈夫還因爲這樣的原因死的,不願意給丈夫守節,丈夫的百日熱孝一過,就拖着嫁妝歸宗改嫁去了。原三老爺倒是有留下一個庶子,至今還在大房裡養着。
現在的原大夫人和原二夫人是原氏的兄嫂,原氏是嫡出,自然與原大夫人更親近一些。
蔣氏領着王檀王楹進到禧華堂時,原家的兩位夫人和原氏正圍在王老夫人身邊湊趣,原氏顯得很高興,時不時的笑出聲。
原大夫人見到蔣氏進來,連忙站起來,笑着對蔣氏行禮道:“三表弟妹,近來可好?”
她行完禮後,她身邊的原二夫人也跟着站起來笑着行禮。
蔣氏回了她二人的禮,道:“是親家兩位太太來啦!”蔣氏不喜歡原家的人,相比原家兩位夫人的熱絡,她的態度顯得有些冷淡。
原大夫人對蔣氏的冷淡態度不以爲意,又看到蔣氏身後的王檀和王楹,繼續笑着道:“楹姐兒和檀姐兒比上次見長高了許多,模樣兒也標誌了,果真是女大十八變。”
王檀和王楹上前去給她們行禮,接着就站在蔣氏身邊並不多說話。原二夫人看了原大夫人一眼,然後笑着對王檀道:“聽聞年前檀姐兒又生了一場病,不知道你身體好些了沒有?”
王檀有些敷衍的答道:“謝夫人關心,現在已經好多了。”
蔣氏領着兩個女兒給王老夫人行過禮,然後找了椅子坐下。原大夫人望了望坐在她對面的蔣氏和王楹,開口道:“楹姐兒今年十四歲了吧,不知道許親了沒有?”
蔣氏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哪有人當着孩子的面談論親事的。蔣氏本不想理她,但迫於禮數,還是答了一句:“孩子們的婚事,她們父親心裡自有數,不着急。”
原大夫人彷彿並沒有發現蔣氏的不滿,笑了笑,又道:“女子不比男子,晚一些也沒關係,十四歲也是該定親的時候了。”說着頓了頓,繼續道:“我家有個小子,今年十六歲,我現在正給他瞧媳婦,只是這個孩子是個頗曉得上進的,常跟我說要考了功名才願意娶妻。但我卻急着喝媳婦茶啊,便常勸他,若是有那聰慧賢德的,自該先聘進門來,否則等你考了功名,好女子都被人聘走了。唉,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能娶個什麼樣的媳婦。若他娶回來的媳婦,能有幾個表侄女一半的樣貌品德,那就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蔣氏彎了彎嘴角,並不答話,接着端起茶碗慢慢喝起茶來。
一直伸長了耳朵在聽她們說話的原二夫人聽完原大夫人的話後,在心裡不由諷刺的笑了一下。她倒是能自賣自誇,什麼考了功名才願意娶妻。等他考了功名,恐怕不止好女子被人娶走了,只怕人家連孫子都有了。
原二夫人又擡頭望了望一直坐在嫡母身邊,被人談論婚事也不出聲,一直表現得端莊賢重的王楹,不由在心裡讚了一句:果然是大家閨秀,身上自有大家的風範。若真能娶得她做媳婦,倒也真是福氣。原二夫人又想了想自己的兒子,最終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三表弟可是中了狀元的人,怎麼可能看得上他們一無官無職的庶房。
不過,若是她那位大嫂想讓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後天鵝肉沒吃成卻被打了臉,她還是很高興能看她的笑話的。
屋子裡的原氏和王老夫人自然也聽出了原大夫人的弦外之音。
王老夫人聽完她的話,直接皺了皺眉,她雖然也想幫襯孃家,但還真沒想過拿三房的孫女去結親。三房最護短,她也沒打算去觸小兒子的逆鱗。
而原氏的心情卻又複雜一些,她一方面不高興原大夫人想結親的是三房,而不是他們二房,這明顯就是覺得二房不如三房的意思。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若是檀姐兒真能嫁到原家去,一來可以幫襯孃家,二來她也可以好好看蔣氏的笑話。
別看原氏跟孃家親近,但要真讓她的女兒嫁到原家去,她卻絕對不會願意。
蔣氏不是喜歡事事壓她一頭嘛,結果在最重要的兒女婚事上卻不如她,讓檀姐兒低嫁到原家去,想想她都能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