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寒冬的時候,冷氣撲在人身上,冷得讓人直哆嗦。
王府的後花園裡,幾棵紅梅樹正迎着嚴寒熱熱鬧鬧的開着花。滿枝頭密密麻麻正在綻放的粉嫩花朵,將花園的這一角點綴得煞是好看。
涵哥兒在紅梅樹旁邊的青石路上慢慢走着,他的小廝白朮跟在他的身後,一邊走一邊與他道:“四少爺,您看看,這梅花開得真好看。”
涵哥兒停下腳步,攏了攏身上的大麾,擡起頭來看着枝頭上的花朵,過了好一會之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白朮又道:“四少爺平日都在院子裡靜養,等閒不能出門,心裡只怕悶壞了吧?現在能出來走走,不知心情可有好些?”白朮是自小伺候涵哥兒的小廝,比起其他的下人來,與涵哥兒要親厚些,因此說話也隨意些。
涵哥兒仍還望着梅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彷彿並沒有認真在聽白朮的說話。白朮靜靜的等了一會,本以爲四少爺不會再開口的了,涵哥兒卻又突然道:“我上次見到這幾棵梅樹時,它們的葉子都還是綠的,沒想到現在梅花都已經開滿了枝頭。”
白朮一時不知道四少爺說這話表達的是何種意思,聽着彷彿像是感嘆時間過得快,又像是遺憾自己不能經常出來走動。因不知其意,便沒有開口說話。他雖伺候四少爺的時間長,但大部分時候四少爺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並不能讓人看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涵哥兒也沒想着白朮能發表什麼看法,大部分時候,他其實並不喜歡有人在他身邊太聒噪。說完這話他便收回目光,接着繼續往前走。
白朮連忙跟上去。又走了一會,正走到一個轉彎處時,涵哥兒卻突然又停了下來,白朮一時沒注意,差點撞了上去。
涵哥兒望着前面的抄手遊廊處,一個年輕男子正攔住一個迎面走來的青衣丫鬟,開口說些什麼。被攔住的丫鬟搖了搖頭,又回了一句什麼話,接着就從他身邊走開了。涵哥兒並不識得那位男子,於是問道:“那是誰?”
白朮擡起頭來看了一下,回答道:“看着像是原家的三表少爺。”
涵哥兒又看了他一會,問道:“他怎麼會在內院?”
白朮道:“原大夫人今日也來了,想來他是跟着原大夫人一起來的。”說完頓了頓,好似想起了什麼,又笑着道:“我倒想起一件事來,我昨日聽二夫人院裡的紅珠說,原大夫人好似想幫這位表少爺求聘五小姐。原大夫人昨日剛來過府裡,今日又趕着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爲了這件事。”
涵哥兒“哦”了一聲,接着沒再說話。
原三站在遊廊裡,看着從他身邊走開的丫鬟,啐了一口,暗罵這王府裡的丫鬟真是沒規矩。他原本是跟着原大夫人在禧華堂裡陪着王老夫人說話的,只是原大夫人與王老夫人聊了半天的首飾啊衣裳啊之類的,他聽了覺得無聊,便偷偷的溜了出來準備去找楹姐兒。只是沒想到,他問了幾個丫鬟楹姐兒的院子在哪兒,卻沒有一個丫鬟告訴他的,個個像避瘟疫似的馬上走開了。
原三又看了看遠處,只見又有一個丫鬟正迎面走來。原三邁開步子正準備繼續上前去問,卻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喊了一句:“表少爺。”
原三頓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出聲的人,問道:“你在叫我?”接着看他不過是個小廝的打扮,便又昂起頭來,睥睨了他一眼,繼續問道:“你是誰啊?”
白朮對他的輕視不以爲意,對着他拱手行禮,然後笑道:“見過表少爺,我是四少爺的小廝白朮。”
“哦,原來是四表弟的小廝,可是四表弟找我有什麼事?”
白朮道:“倒不是四少爺找您,是我見您好像在找丫鬟問什麼,便過來看看有沒有地方能幫上您的。”
原三看了他一眼,接着高興的笑起來,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找人問路呢。”說着將腦袋湊過去,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楹表妹的院子怎麼去?”
白朮彷彿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回道:“五小姐的院子在西邊,是靠着三夫人院子的青築院。表少爺可是要找五小姐?但五小姐好似並不在院子裡呢,我剛纔還見她在那邊荷花池上餵魚食呢。”說着指了指荷花池的方向。
原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謝了!”接着掏了一個銀錠扔到他身上,又道:“這個是賞你的。”說完便往他剛纔指的方向走去。
白朮看着原三走遠後,將銀錠放進口袋裡,接着走回到涵哥兒身邊,喊道:“四少爺。”
涵哥兒點點頭,道:“走吧,我們去看看四姐姐。”
原三走了一會,果然見到一個荷花池。荷花池上建了一個六角亭子,亭子上此時正站着一個紅衣紅羣的少女,少女左手拿一個碗頭大的青花瓷鉢,右手正往荷花池裡撒魚食。此正是楹姐兒
原三悄悄的走上前去,伸手從她頭上拿了一朵珠花下來。
王楹發現不對,連忙轉過身來,見是原三,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屈膝行禮道:“原是原家表哥。”接着看到他手上的珠花,皺了皺眉,道:“閨閣之物不外傳,請表哥將珠花還與我。”
原三並沒有將珠花還回來,反而故意對王楹挑了挑眉,又將珠花放到鼻子上嗅了嗅,只覺得上面有一股玉蘭花香淡淡的傳來。原三笑着道:“果然是表妹之物,與表妹一般香。”
聽着這般輕佻的話,王楹的眉頭更加的皺起來。
真是出門被狗咬!她現在真是後悔沒有帶個丫鬟出來,讓人看見他們孤男寡女站在一處,還不知道會被編排出什麼話,特別是昨日原大夫人剛表示了想爲原三求聘她的心思。
王楹再次認真而略帶冷意的道:“請表哥將珠花還與我!”
“不給,就不給。”說着將珠花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又道:“這珠花,表妹就留與表哥做紀念吧。”
王楹抿着脣看着原三,眼中冷意畢現。
另一邊,出來找姐姐的王檀看着亭子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原三,開口道:“那不是娘說的那隻癩蛤蟆嗎?”
她身邊的蓮霧伸長了脖子看了一會,然後點點頭道:“好像是原家三少爺。”
王檀又看到那隻“蛤蟆” 要伸手過去對姐姐動手動腳的,王楹連連退了幾步避開,纔沒讓他的蛤蟆手碰到。王檀眯起一雙眼睛,惱怒道:“我靠,癩蛤蟆也敢肖想天鵝肉,這世界簡直是要崩潰了。”
王檀擡眼向四周望了望,然後發現大房的渝哥兒正牽着他養得那隻小獵犬從遊廊那邊走過來。王檀跑過去,從他手裡奪過栓狗的繩子,對他道:“六哥哥,借你的狗用一下。”說完拉着狗就跑了。
渝哥兒在後面喊道:“八妹妹,你要幹什麼去。你小心些,來福可兇狠着呢。”他話說完,王檀卻早沒了人影。
渝哥兒站在那裡,用手摸了摸耳朵,正覺得莫名其妙。結果前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叫的“啊”,緊接着是“撲通”的落水聲,再接着又是來福的“汪汪”聲。渝哥兒只覺得心臟顫了一下。
禧華堂裡,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對原大夫人道:“你想求聘楹姐兒?不行,你三表弟絕對不會答應的。”
原大夫人道:“有什麼不行的,他們表哥表妹親上加親,有什麼不好?至於說三表弟,他還不是得聽您的,你答應就成了。”
王老夫人道:“那好,那你說說,你家的小三兒有什麼才能,能夠取得了狀元的女兒?”
原大夫人張開嘴剛想說話,一個丫鬟突然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王老夫人和她行完禮後,急切的道:“不好了,老夫人,表少爺掉進荷花池裡了。”
原大夫人“倏”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急道:“怎麼回事,怎麼會掉進荷花池裡去?”
丫鬟解釋道:“表少爺剛剛在荷花池上時,一隻狗突然撲了過來,表少爺一時害怕想躲避,便自己爬山欄杆跳下荷花池裡去了。不過夫人不用擔心,表少爺已經被救上來,只是喝多了幾口水,看着倒沒什麼大礙。五小姐爲防萬一,已經稟了大夫人讓人去府外請大夫了。”
原大夫人急得臉色漲紅,好好的深宅大院,怎麼無緣無故的會有狗,裡面肯定不會像丫鬟說的那麼簡單。只是畢竟不是在自己府上,原大夫人不好發作追問,加上又擔心兒子,只得對王老夫人道:“姑媽,我去看看小三兒。”
王老夫人站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