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捧着將一個龍鳳呈祥的青花茶碗舉過頭頂,笑眯眯的道:“太太,請喝茶。”
白氏看着面前這張臉,氣都要氣飽了,哪裡還有心情喝茶。過了好一會之後,白氏纔將茶碗接過來,只沾了沾嘴脣便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將一個紅包和一個放着赤金頭面的楠木匣子遞給王檀,聲音略有些冷淡的道:“進了我們周家的門,就是我們周家的人。以後好好照顧瑛哥兒,做好爲人媳婦的本分,切記不可善妒口舌。”
王檀雙手恭敬的接過匣子,道:“謹記太太教誨。”然後看葉不看便直接將匣子交給了身後的蓮霧。
王檀又奉上開箱禮。給白氏和繼遠侯的都是兩雙鞋子。白氏將鞋子拿在手上打量了一番,然後便有些無趣的交給了身後的丫鬟。
王檀在心中笑了笑,她的針線學得完,但有個好師傅教導,學得並不算差。儘管如此,給白氏和繼遠侯的鞋子卻都是賀麼麼做的,她不過是意思意思的縫了幾針而已。賀麼麼原就是尚功局裡放出來的麼麼,她的針線絕對每人能挑出毛病來。
敬過了公婆茶,接着便是認親。
繼遠侯府在繼遠侯這一代是獨苗,因此周世瑛並沒有叔伯嬸孃之類的,其他的族親則都已經分家居住。
繼遠侯膝下三兒三女,長子周世琨,爲孫姨娘所出。孫姨娘原是從小伺候繼遠侯的丫鬟,桑氏進門後被擡做姨娘。後桑氏落了一子並被診斷無法生育後,幸運生下庶長子。
周世琨比周世瑛年長一歲,如今二十三。娶妻杜氏,爲光祿寺卿杜大人的庶女。周世琨膝下有一兒一女,長子笍哥兒爲杜氏所出,今年五歲,但因爲病着便沒有抱到前頭來。女兒籬姐兒三歲,爲姨娘所出,因其是庶出,所以也沒有抱到前頭來。
排行第二的自然便是周世瑛。
排行第三的則是白氏所出的周世玹,年十六。已跟寧安郡主的嫡長女定了親,婚期定在今天秋日。說起來這位週三少爺結親時還經歷過一番坎坷。當初白氏欲爲其求娶皇后的親妹,裕親王的嫡次女常琳郡主,被裕親王妃所拒。後又求娶壽陽長公主的嫡孫女,又被拒。最終求娶了寧安郡主的嫡長女。
寧安郡主在京中算不上出彩的人物,其父平王雖有個王爺的爵位,但略顯平庸。寧安郡主的生母原是平王的側妃,先平王妃死後,哄着平王將其扶正成了王妃。但平王妃生寧安郡主時還只是側妃,寧安郡主算不得嫡出,本不能得封郡主。但因平王僅此一女,又寵愛其生母,於是爲其請封了郡主之位。
寧安郡主的夫家姓高,勉強算是書香望族。
三女中,長女周世瑤爲凌姨娘所出,凌姨娘與孫姨娘一樣,同是從小伺候繼遠侯的丫鬟,後被擡做妾室。周世瑤在兩年前已經出閣,其夫是去年的新科進士劉安。其跟着丈夫外放,因路途遙遠,並未回來參加她和周世瑛的婚禮。
次女周世珊,白氏所出。幼女周世瓏,桑姨娘所出。但周世瑤自小便被白氏抱養在身邊教養,聽聞跟周世瑛和桑姨娘並不親近。
論起周家兩位小姐的容貌來,周世瓏要比周世珊出挑許多。周世珊雖然也是花容月貌的美人,但在京中與衆貴女相比,只能算是中上姿色。而周世瓏則是真正的絕色美人,膚白桃腮,翦水秋瞳,顧盼流轉,一眼見到便讓人驚豔的那種。
子女外貌來自父母,繼遠侯的外貌不算出彩,偏周世瓏和周世珊的外貌都十分出色,想來桑姨娘的容貌也該是極爲出色的,至少應該比白氏要出色很多。只是不知繼遠侯爲何不喜容色出挑的桑姨娘,反而對相貌略遜的白氏看重有加。
不過論起行舉來,周世珊卻要比周世珊要大方得體許多。周世珊的行爲舉止就像是標準的大家閨秀,一言一行都透着優雅和大家風範。再從剛纔她替白氏說的話來看,也能看出其性子極爲伶俐聰穎,在王檀看來,至少要比白氏聰明許多。
在給王檀行禮時,她表現得極爲親切和大方,甚至還能提起許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許多年前在宮中與嫂嫂見過一面,那時嫂嫂受秦家的五小姐誣陷,我還曾替嫂嫂作證來着。那時候覺得嫂嫂親切,還想結識嫂嫂來着,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沒想最後您做了我的嫂嫂,我們成了一家人,可見這緣分真是奇妙。”
王檀這纔想起來,當年太后千秋節,邀請了京中一衆貴族千金入宮,她被秦蓉誣陷推倒她毀她容,確實有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給她作證說是親眼看到秦蓉是自己摔倒的。
這話中說看她親切想結識她怕是客氣話,若不然大家都在京中,加上有這點恩情在,想認識她還是很容易的。只是一件發生了有五六年之久的事情,她卻還能清清楚楚的記得,這份記憶和城府便不可小覷。
王檀笑了笑對她道:“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當年還要多謝你。”
周世珊道:“當年我不過憑良心說了幾句實話,沒想最後幫的是自己的嫂嫂,可見這是冥冥之中天註定的。”
比起周世珊,周世瓏的性子則要冷淡許多,話很少,一直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彷彿對一切都顯得漠不在乎。王檀給她送上見面禮時,她也只是擡頭隨意的看了她一眼,接過見面禮,敷衍的道了一聲謝,然後便不再說話了。
而周世瑛對此彷彿是見怪不怪,神色平常。
等認完了親,今天的事情便算完成。然後衆人便在堂屋中散了。
繼遠侯和白氏先起身走了,接着周世琨拉着杜氏的手也一邊走一邊打着哈欠道:“走吧,走吧,先回院子補個眠,幾年不曾這麼早起來過了。”然後是周世玹和周世珊和周世瓏,皆是陸陸續續的離開。
周世瑛拉着王檀出了堂屋,但卻並沒有回景瀾院,而是從堂屋的角門出去,沿着廊下掛滿大紅燈籠的遊廊走到一個名爲馥香院的小院子前。
周世瑛從院子前面站定,轉過頭來對王檀道:“這是我姨娘的院子。”
王檀瞭然“哦”了一聲,明白他這是想將她帶給她的姨娘看一下,但又怕她會嫌棄她姨娘的身份,所以才停下來跟她說這句話。
她既然連他都接受了,自然不會嫌棄他生母的身份,於是主動擡腳走在了前面。
周世瑛見王檀臉上並沒有勉強和不滿之色,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高興的追了上去,重新拉住王檀的手。他明白許多嫡女出身的正室會看不起姨娘的身份,檀姐兒是嫡女出身,蔣氏更是個不喜妾室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檀姐兒難免也會不喜歡姨娘出身的人。
倘若此時檀姐兒對見桑姨娘表現出拒絕和不滿,他並不會勉強她。但那畢竟也是他的親人,生母爲妾的身份亦是他無法改變的。倘若可以,他心中還是希望檀姐兒能接受桑姨娘的。
馥香院是個兩進的小院子,桑姨娘住在第一進。他們剛剛走進院門,一個穿茜紅色比甲的丫鬟正從屋子裡面出來,見到她們進來,突然驚訝的捂住了嘴,接着連上前行禮都忘了,激動的又跑回了屋子裡,想來是要進去告訴桑姨娘他們來了。王檀看着她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可愛。
等見到桑姨娘時,不得不說,王檀再一次懷疑起繼遠侯的眼光來。
桑姨娘的外貌真的是比白氏出色太多了,周世瓏的美貌有七八分是來自桑姨娘。只是王檀有些不明白,偏偏這樣一個天姿國色的妾室,卻極受繼遠侯的不喜。不說跟白氏相比,便是跟繼遠侯的其他兩位妾室相比,寵愛皆有所不及。
對桑姨娘的所知,王檀只知道她跟先繼遠侯夫人桑氏同出一宗。桑氏當年無法生育,便在孃家尋了一個族妹擡進侯府做了貴妾,爲的是替她生下兒子鞏固地位。
桑姨娘與周世瓏一樣,性子顯得有些清淡。對她和周世瑛的到來,並沒有顯得特別高興,也不顯得不喜,神態平和,彷彿只是接待普通的客人,不像母親見到兒子帶着新媳婦來看望她時該有的樣子。
給姨娘敬茶始終有違規矩,王檀只好親自倒了一碗茶,然後雙手奉給桑姨娘,算是當做媳婦茶了。
桑姨娘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波動,開口道:“多謝二少奶奶。”說完接過茶碗將茶飲盡,然後將茶碗放到桌子上。
接着桑姨娘又從身邊的丫鬟手中接過一個五寸長三寸寬的匣子,放到王檀的面前,然後道:“這是姐姐臨終前託我保管的,說是等二少爺成親後,便給新媳婦做見面禮。”
王檀打開來看了看,裡面放着的是一套鑲紅寶石的赤金頭面,極爲精緻貴重。
王檀不由在心裡暗自讚歎桑氏對周世瑛的用心,明明非是親子,但在臨死前還想着給未來的媳婦先準備好見面禮,可見她是真將周世瑛視爲親兒的。
桑姨娘嘆道:“若姐姐在地下有知,看到你如今成家立室,也能安心了。”
王檀道:“是媳婦無福,無緣孝順婆婆,侍奉婆婆左右。”
桑姨娘搖了搖頭,道:“二少奶奶盡心輔佐二少爺,管好內宅,早日開枝散葉,姐姐見了,會更高興的。”
王檀笑着道是。
周世瑛接着開口關心了幾句桑姨娘的生活,桑姨娘皆是點頭答好。桑姨娘道:“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憂我。”
周世瑛問道:“府裡的丫鬟下人可有對你不敬,您院裡的份例可有被人剋扣。”
桑姨娘道:“再如何,我也是貴妾的身份,你如今又出息,便是不得侯爺的寵,也沒人敢短我的斤兩,你放心吧。”
周世瑛道:“那就好。”說着又道:“若是有下人不服管教的,您也別忍着,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該發賣的就發賣。有什麼事,自有我頂着。”
桑姨娘點點頭道:“我曉得。”說着又對周世瑛和王檀道:“時候也不早了,你領着二少奶奶先回去吧。早上又是敬茶又是認親的,只怕也累了。我這裡沒什麼事,你們平日也不用常來。”他身份本就有些尷尬,再讓人看着他還總是往姨娘身邊湊,總歸是不好。
周世瑛知道桑姨娘的性子,最終嘆了口氣,然後拉着王檀跟桑姨娘告辭道:“那姨娘,我們先回去了。”
桑姨娘點了點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