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蔣氏幫王清收下玉臻這個學生之後,玉臻就變成泓哥兒和浩哥兒的同學。
彭安侯府與王家隔着兩條街,騎馬過來需要一刻鐘的時間,坐馬車需要一刻鐘到兩刻鐘的時間。所以每天早上的時候,玉臻要起得比太陽還早,然後自己騎馬(或坐馬車)過來王家上課,然後等到月落星稀的時候,再騎馬回家,中午在王家吃飯。
這讓王檀想起了她的小學時代,初中時代和高中時代,而像不像她的大學時代就不知道了,因爲前世的她在大學時代來到之前就掛掉了,所以她沒享受過大學時代。
不過,也是有一點不同的。前世的她是個心臟病病號,家裡誰都沒有指望過她能讀書讀出什麼出息來,交學費讓她去上學純粹是爲了讓她能有個玩伴,不會顯得那麼孤單。至於遲到、早退、逃學、曠課,這些都請隨便。而學校的老師在家長的叮囑下,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所以她是不需要像玉臻這樣,需要每天按時來上課的。
王檀的前世叫做王康康,出生在一個小有富裕的家庭,父親是一家公司的老闆,母親是中學老師,家中有一個年長她三歲的哥哥。按說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應該是幸福喜樂一輩子的。但可惜的是,自出生開始她便被診斷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醫學上有個學名叫做法洛氏四聯症。醫生曾判定王康康活不過十五歲。
但王康康不屈服,不認命,積極樂觀,笑着與病魔作鬥爭,最後她堅強的捱過了十五週歲的生日,且身體看起來似乎有還能再活個十五年的趨勢。就在家裡人準備爲她逃過死神一劫而大加慶祝之時,結果在她生日後的第五天,她就因爲嚴重的併發症被送進了醫院。然後她在醫院裡繼續捱了三年,最終沒有逃過死神的召喚。
但死神似乎又沒有對她太殘忍,又重新給了她另一次機會,讓她再醒來,便變成了剛剛兩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王家八小姐王檀。
話題扯得有些遠了,話題說回來,玉臻雖名說是拜在王清門下,由王清教導,但其實王清也不過是每隔三天幫他檢查一次作業,順便指導一兩句而已。
王清每天要忙着爲自己的仕途而奮鬥,根本不可能閒下這麼多的時間每天來教導學生。泓哥兒和浩哥兒也是由王清請回來的先生教導的,不過先生教導的課程是王清定下的,且王清每三天要親自給泓哥兒和浩哥兒考一次試。所以等玉臻來了之後,其待遇與泓哥兒和浩哥兒同等對待。
不過玉臻的到來,彷彿給王家帶來了一股春風之感,上至王老夫人裴氏蔣氏原氏,下至掃地的丫鬟和渝哥兒養的那隻貓,都異常的喜歡這個待人有禮,謙和端方的公子哥。府中的丫鬟和小廝,每次見到玉臻,都要高高興興的過來喊上一句:“玉六少爺。”
再有,玉臻的年紀比泓哥兒小一歲,比浩哥兒大一歲,處於泓哥兒和浩哥兒之間,正是跟兩邊都能說到一起的年紀,所以玉臻跟泓哥兒和浩哥兒的關係也極好。現在泓哥兒和浩哥兒回到內院,最常說起的就是玉臻。且玉臻的功課似乎很不錯,浩哥兒就常說與他一塊兒讀書讓他受益匪淺。
要說府中唯一不喜歡他的,可能就要數經常跑到王家來的林弘熙了。林弘熙和玉臻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氣場不對,還是兩人前世是冤家,每次兩人一碰面,王檀就感覺到了強大的敵對氣息。但林弘熙可就沒有玉臻那麼受歡迎了,除了蔣氏,家中的其他人,包括泓哥兒和浩哥兒,都不大喜歡這個性子有些脫跳的林四少爺。
且林弘熙在京城的名聲其實並不怎麼好,時時流傳着他跟某某家孩子鬥毆的歷史,且舊歷史很快就會被新歷史替代,除了每次打架能打贏之外,其他的優點基本全無。且他在讀書上又不像打架那樣有天分,一本《千字文》到現在還沒有學完,與泓哥兒和浩哥兒這樣學霸性的好孩子,完全沒有共同話題,且價值觀相悖。想想若是在現代,你們班年年拿“三好學生”,次次考第一,放了學還要留在教室裡多學習一個小時的學習委員,突然跟你們班每次考試年級倒數第一,常常曠課早退去鬥毆,然後經常被訓導主任叫進辦公室的不良少年突然成了好朋友,這是一件多麼有違和感的事情。
另外,玉臻不僅給王家帶來了春風,還帶來了少女的春思。
自從玉臻來了王家之後,王椒來三房和去外院書房的腳步明顯就勤快了許多,且每次來,王椒的頭上不是多戴了一朵珠花就是臉上多抹了一層胭脂。對王檀也是“八妹妹長”“八妹妹短”的叫,讓王檀十分的適應不良,幾乎想直接跟她說“你還是連名帶姓的叫我王檀吧。”
自上京以來,原氏就將王椒拘在了家裡,專門請了一位麼麼來教她琴棋書畫和廚藝女紅,立志將她打造爲一位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才華橫溢,豔冠羣芳的淑女。不得不說,原氏的打造還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在舉止上王椒已經有些淑女的樣子了,沒有再像以前那樣一咋一跳的,幹什麼都靠嗓門大和耍賴。另外她的針線也有長進,繡的花像花草像草,而不會花像草而草像花。她的棋書畫不知道練成了什麼水平,王檀沒見過,但琴卻跟以前一樣難聽,每次從她的院子前走過時,王檀都覺得像是在聽噪音。
前些時候,在女紅上學有所成的王椒繡了一些荷包,很可能她只是想將荷包送給玉臻的,但不知道背後是不是有高人指點,王椒現在做事周全了許多,送荷包的時候順便給泓哥兒和浩哥兒以及家中的其他兄弟每人都繡了一個,只不過給玉臻的繡得最爲精緻,且繡的是有某種含義的並蒂蓮而已。
浩哥兒拿着王椒送的荷包回內院時,突然對王檀說道:“檀姐兒,你會不會繡荷包,你也給我繡一個吧。”
王檀看了他手上那個繡得挺像模像樣的荷包一眼,開口道:“你不是已經有了嗎。”
浩哥兒道:“你繡的跟椒姐兒繡的怎麼能一樣。你給我繡一個吧,我保證將你繡的那個天天戴在身上。”
王檀玩着自己手上的一把扇子,對他道:“我不會。”
她確實是不會。這時代的女孩子,一般四歲五歲開始動針線,到了十歲基本上能做一些像荷包、帕子和襪子之類的小東西,到了十四五歲,像衣服啊鞋子啊之類的都能做了。像王楹和王楨,女紅方面都十分出色。王楹會經常做一些衣服鞋襪給王清和蔣氏,而王老夫人和涵哥兒身上穿的戴的許多東西都是王楨做的。
但王檀從小病到大,太費精神耗力氣的事情蔣氏一般都不會讓她做。
四五歲的時候,蔣氏看她身體瘦小得跟只有三四歲似的,蔣氏怕她拿不動針線,便沒有請麼麼來教。六歲的時候倒是開始讓人教她學了一些,但王檀拿起針線就將自己的十根手指頭紮成了馬蜂窩,王檀抱着蔣氏撒嬌喊疼,蔣氏心疼她便放鬆了要求。但隨着後面她大病了兩場,等好起來之後,也不知道是蔣氏忘記了,還是被她的病嚇住了,不敢再讓她做耗費精神的事,所以後面一直也沒有再讓她拿起針線。王檀本來就不喜歡做針線,自然不會去提醒蔣氏。
其實王檀也不是不會做荷包,只是她的水平還停留在繡什麼就不像什麼的階段,且她兩年沒動針線了,手藝生疏。她現在繡出來的荷包讓人戴出去只有被人取笑的份,她也是要面子的,怎麼可能自己出去丟臉。
但此時,蔣氏看着浩哥兒手上的荷包,卻若有所思起來。
她當初沒有再讓檀姐兒繼續學針線確實是被她那兩場病給嚇住了,想着只要她能活着長大就好,至於針線女紅什麼的,大不了以後多給她找幾個繡娘。
椒姐兒比檀姐兒只大了一歲,但做出來的荷包已經很像模像樣了,反觀檀姐兒卻還什麼都不會。且現在檀姐兒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甚至有許久都沒有再病過了。她在想,現在是不是應該讓她將針線繼續撿起來呢。
像她們這樣的人家,雖說以後嫁人,身上的衣裳穿戴並不需要自己動手,但偶爾做一些針線孝敬長輩討好丈夫還是需要的。更何況姑娘家以後的嫁衣是要自己繡的,哪怕是可以請了繡娘來幫忙,但自己一針不動,彷彿也不是太好。就像她自己,哪怕當初小楊氏這樣疼她,卻也還是請了麼麼,迫着她學針線。其實她的針線也並不十分出色,但做一些襪子裡衣之類的還是沒問題的。
至於檀姐兒,她也不要求她的女紅能做得十分出色,只要能跟上一般大衆水平就好。若是不行,哪怕放低點要求,中下水平也行,只要不是最低水平或者連最低水平都夠不上。姑娘家不會動針線,結親的時候不好結,且就算嫁了人也是會被夫家嫌棄的。
王檀看着蔣氏望向自己,一直在若有所思的臉,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預感。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娘,你,你……在想什麼?”
蔣氏終於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然後看着王檀,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認真道:“放心吧,娘不會讓你被人嫌棄的。”
王檀:“……”
她突然覺得自己前途堪憂。當年手指鮮血淋漓,十根手指攤開就可以直接住馬蜂的情景,又重新的倒映在了她的腦海裡。
而蔣氏確實已經在思考應該去哪裡請一位好麼麼了,去繡坊裡請一位繡娘回來,或者從家裡的麼麼中找一位針線好的人來教。想想檀姐兒也到了要學規矩的年紀了,是不是要再請一位教規矩的麼麼呢。若是教規矩的話,最好的自然是宮裡出來的麼麼,但她轉頭一想,又怕宮裡的麼麼太嚴厲了,檀姐兒會受委屈。嗯,這些事還是找個時間回孃家跟她娘商量一下才好,她孃的辦法多,且人面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來大姨媽了,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更新少一些。明天會更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