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噗”的一聲將嘴裡的茶吐出來,接着轉頭看着坐在自己旁邊的林弘熙,震驚的道:“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許’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林弘熙道:“自然知道,就是我娶你或你嫁給我。”說着看到王檀臉上的表情,又繼續笑着道:“檀姐姐,你是不是開心得說不出話來了?早知道檀姐姐會這麼開心,我應該早點來跟姐姐說的,不過前幾日我打聽道檀姐姐去了威北侯府,所以纔沒來。”
王檀簡直都要說不出話來了,她的表情看起來像高興嗎?
王檀將手中的茶碗放下來,然後伸手像給狗順毛一樣摸了摸他的腦袋,用一種對待小孩子的語氣對他道:“小弟弟,你今年才八歲,說談婚論嫁之事還太早了。像你這個年紀呢,是應該跟你年紀相仿的人一起好好享受童年樂趣的。對了,你現在習字了吧,或者你現在應該跟着先生好好唸書,以後考功名光宗耀祖。”
林弘熙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是鬧着玩的,我是真心喜歡檀姐姐,準備以後娶檀姐姐呢。”
王檀道:“看吧,嬉皮笑臉的,看着態度就不認真,還說不是鬧着玩的。”
林弘熙臉上的表情立刻一變,作認真狀,將上面的話重新說了一邊:“我喜歡檀姐姐,我以後要娶檀姐姐。”
王檀道:“那好,那你說你喜歡我什麼?”
林弘熙道:“檀姐姐長得漂亮,還會照顧人。”
王檀道:“你看,你擇偶的標準就不對了。你家丫鬟裡肯定也有漂亮且還很會照顧你的,你難道還要將你家丫鬟也娶進門?”
林弘熙被王檀說的語塞,轉頭一想覺得她的話說的似乎有點道理,但又感覺哪裡不對,於是頭仰四十五度角,手指點着下巴,思考着她的話來。
王檀成功的將他說得腦袋混亂,非常滿意的從石凳上站起來準備離開。但還沒等她邁開步子,林弘熙突然眼睛一亮,然後拉住她的衣服道:“檀姐姐說的不對,丫鬟是下人,我怎噩夢可以娶她們。”
王檀便又轉過頭來對他道:“用身份來衡量的喜歡,那就表示不是真的喜歡。”說完就要去拉開他的手。
林弘熙卻拉住她的衣服不放開,道:“檀姐姐根本是故意曲解我的話,總之我不管,我就是喜歡檀姐姐。”
浩哥兒到涼亭處來找王檀時,看到的便是林弘熙拉着王檀的衣服不放手的場景。林家伯母跟蔣氏雖然是好友,但林弘熙在京裡是出了名的性子脫跳好惹是生非,他是不願意讓妹妹跟他走得太近的,但偏偏他今日一整天都喜歡纏着檀姐兒。
而此時他見到的場景,明顯是檀姐兒不想與他玩在一塊,而他卻非纏着檀姐兒。浩哥兒自然要幫妹妹解圍的,便上去拉開林弘熙的手,然後對王檀道:“檀姐兒,母親找你有事,你快去吧。”
王檀自然知道浩哥兒是來幫自己的,連忙道:“是,我這就去。”說完轉身就走開。
林弘熙見王檀走,叫了一聲“檀姐姐”,然後也要跟着去。浩哥兒卻連忙攔住他道:“林四少爺,聽說你踢球很厲害,正好我想找人一起踢,不如我們到外院去比一場?”
林弘熙眼看着王檀越走越遠,最後轉個彎不見了,接着又聽到浩哥兒說踢球的事,轉頭一想覺得討好檀姐姐的兄弟也是很重要的,便也不急着去追王檀了,便對浩哥兒道:“好!”
六月的京城喜事多,不是這家有添璋弄瓦之喜,就是那家嫁女娶媳。
這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一樁要數繼遠侯府世子周世瑛娶親這件婚事了。這津津樂道之處不在於女方嫁妝豐厚,也不在於女方年紀比男方還大三歲,更不在於女方是繼遠侯夫人白氏的侄女,而在於繼遠侯府將這樁婚事直接變成了悲劇----新郎離家出走,新娘進了廟堂。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原本一對新人被送到了中堂去拜堂。結果也不知那天是風大還是怎麼的,天地還沒拜完,新娘的蓋頭突然從頭上掉了下來。
這一掉就不得了,這個穿着嫁衣從白家迎回來的新娘,居然不是原來與繼遠侯世子周世瑛定親的白大小姐,而是白家庶出的三小姐。觀禮的人是周白兩家的親友,大部分都是認得白家大小姐的,看到此景後,先是震驚,後是譁然,接着立刻腦補出這n種“姐妹易嫁”的原因。有認爲庶妹看上姐姐的好親事,所以設計了這一出的;有認爲是姐姐不想嫁入繼遠侯府,所以讓庶妹替嫁;當然,更多的人是覺得繼遠侯夫人白氏欺壓繼子,故意將嫡出的侄女換成庶出的侄女。
本來嘛,周世瑛與白大小姐的婚事是白氏一力促成的。白大小姐是白氏堂兄白大老爺之女,白大老爺曾經官至尚書,但可惜十年前就已經亡故。白氏說得好聽是尚書之女,說得不好聽就是沒有父母倚仗的孤女。讓堂堂侯府世子娶這樣一個夫人,本就已經十分委屈了。結果現在白氏變本加厲,竟將新娘換成了身份更低的白家庶女。然後衆人看周世瑛的眼神就多了幾分同情,看白氏的眼神就多了譴責之意。
而一開始放佛被這姐妹易嫁之事震驚呆了的周世瑛,此時彷彿終於反應了過來,用一種痛心疾首,滿含委屈的眼神看着白氏,問道:“您爲什麼要這樣做?”
白氏自然辯駁道不是她做的,辯駁到最後順便反咬周世瑛一口,說這根本就是他自演自導的一場戲,因爲他不滿這門她幫他定下的親事。
然後周世瑛又說這簡直是笑話,你白家的門戶是開着的,能讓他隨便進去內院換掉新娘。就算他能進去換了,難道你覺得白大小姐是蠢的,會聽他的話故意壞掉自己的好親事。
這羣衆中本來已經有人相信這是周世瑛的手筆了,聽過他的話之後,又覺得好像也是。畢竟以白大小姐現在的身份,能嫁給侯府世子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似的好親事了,毀了這一樁可沒下一樁等她,她不至於會自毀長城。
然後繼母繼子掐架似的的爭來爭去,最後就變成了一段難解的官司。繼遠侯被吵得腦瓜疼,最後拍板道:“你們說的都不算,將白大小姐請過來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白家離繼遠侯府不遠,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將白大小姐請過來了。在這兩刻鐘的時間,繼遠侯順便將屋裡的賓客請了出去,只留了周白兩家的人。“姐妹易嫁”怎麼說都是一件醜事,沒得還讓外人在這裡繼續聽笑話。
白大小姐來的時候一直在掉金豆子,等到問話時卻一直搖頭什麼都不不願意說,最後還是她的丫鬟代答話的,說昨天晚上是白二夫人來找過白大小姐,讓她將親事“讓”給妹妹。
然後看起來真相大白了,周世瑛當時就用一種包含失望,心痛、委屈,傷心,難過等各種神色的眼神看着白氏,然後道:“太太,我知道您一直怕我擋了弟弟的路。您放心,以後家中的一切都會是弟弟的,我有手有腳,會自己去建功立業。只求您不要再鬧得家中不寧,令父親煩心。”說着又向繼遠侯跪下磕了三個頭,道:“孩兒不孝!”說完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屋裡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這又是一出什麼戲?繼子被繼母壓迫得遠走天涯?果然是比戲臺上的戲還要精彩。屋裡繼遠侯的一個堂嫂,平時與白氏不大和睦,此刻更是開口道:“瑛哥兒,這錯的又不是你,要走也不是你走。”可惜她話說完的時候,周世瑛已經跨出大門走遠了,對她的話並未有迴應。
繼遠侯當然有派人去追,但結果周世瑛好似早料到今日會離家出走似的,外面馬匹準備好了,包袱準備好了,刀劍也準備好了,他的一個貼身小廝拿着這些東西正在外面等着。等周世瑛一出來,主僕兩人騎上馬走了,後面追的人沒追上。
別以爲周世瑛走了這事情就算完了,裡面還有更精彩的。
一直哭得滔滔不絕卻不開口說話的白大小姐在周世瑛走後,突然走到白氏前面跪下,然後用一種楚楚可憐的語氣對白氏說:“姑母,我知道我福薄,無緣嫁入高門,這一生我只求能青燈古佛,長伴佛祖。但從昨日擡過來的嫁妝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我求姑母能讓我帶走。”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重提一下白家幾房的關係了。
白大小姐的父親白大老爺說是白二老爺和白氏的堂兄,其實三人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當年白家的老太爺兼祧兩房,大房夫人生了白大老爺,二房夫人生了白二老爺和白氏。白大老爺讀書厲害,十八歲就考中了探花,官途又一路高升。後面白二老爺也考中了進士,白大老爺對這個弟弟還是很照顧,授官時各種爲他奔走。白大老爺夫婦原本生了一雙兒女,可惜長子與他們一同出事亡故了,最後只留了一個小女兒。白二老爺後將白大小姐接回自己家中撫養,不過白二老爺接收白大小姐時,卻是順帶還接收了大房的產業。
白大小姐自從白大老爺過世後,活得就像是個小透明,在白二老爺家中過得如何無人得知。但昨日擡妝的時候,從白家擡出來的嫁妝卻是極壯觀的,聽說是打頭的嫁妝已經進了繼遠侯府的門,打尾的嫁妝還沒從白家出門,堪稱十里紅妝。外人從嫁妝中得出,白家對這個父母雙亡的侄女應該還是很寬厚的,要不然也不會給她準備這樣豐厚的嫁妝。
但現在聽白大小姐所言,敢情這嫁妝不是白家準備的,而是白大小姐的親孃留給她的。
說到嫁妝,白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神有些飄忽的道:“你胡什麼,什麼你孃的嫁妝,什麼帶走。”說着頓了一下,又道:“你放心,世子雖然走了,你仍算是周家的媳婦,我們周家是認你的。”
白大小姐卻好似沒聽到她最後一句話,突然從地上站起來,悲痛道:“算了,是我無能,連孃親的嫁妝都保不住。”又對身邊的丫鬟道:“紅綢,我們走吧。”
那丫鬟道了一聲是,接着便扶着白大小姐離開了。
說起來奇怪,這白大小姐和丫鬟看起來都是弱不禁風之姿,但此時兩人走起路來卻健步如飛。且她們彷彿也只知道今天一定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似的,外面也早已準備好了馬車。等主僕兩人上了馬車離開,後面來追她們的人根本就追不上了。
馬車直接駕去了一處坐落在京郊名爲“青蓮庵”庵堂,青蓮庵的妙慧師太頗通世故,常在大戶人家行走,與許多勳貴官宦之家的夫人關係良好,因此等閒人並不敢得罪青蓮庵。白大小姐主僕到了青蓮庵之後,找到妙慧師太,奉上五千兩銀子的香油錢,然後就在青蓮庵裡常住了下來,名曰“清修”。
當然,白家後面也有人找上庵裡來請白大小姐下山,但爲白大小姐所拒絕,此都是後話。
而此時,白大小姐主僕被小道姑送進了庵堂後面的廂房後,白大小姐這才坐到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然後才鬆了一口氣。
她的丫鬟紅綢則一邊拍着胸口一邊對她道:“小姐,我們今天真是驚心動魄。”
白大小姐笑了笑,道:“你竟還知道驚心動魄這個詞?”
紅綢道:“我好歹也跟着小姐念過一些書嘛!”說着走到白大小姐的旁邊坐下,過了一會,她又有些疑惑的開口道:“小姐,我覺得嫁給世子爺挺好的,你爲什麼不願意嫁給他?”
白大小姐看了紅綢一眼,她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覺得她這樣父母雙亡的身份,能嫁給周世瑛成爲世子夫人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以後再找人也找不到這樣好的人家。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後才道:“嫁人不能只看家世,先不說現在的繼遠侯府內宅亂得跟一鍋粥似的,周公子自己地位飄搖還不一定能保住世子的地位。就說讓我去當白氏的兒媳婦我心裡就膈應得很。再說,周公子不喜歡我,我就是勉強嫁進去,也不過是讓世上多一對怨偶,何必呢。我以後嫁人,就算不能像父親和母親那樣夫妻琴瑟和鳴,至少也要能相敬如賓。”
紅綢道:“小姐總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
白大小姐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樣我們總算離開了白家,也免得被他們當做肥肉,準備隨時都咬上一口。”她在白家裝了十年的小白兔,現在總算能脫離狼窩,心裡總是愉悅的。
紅綢又道:“二老爺和二夫人也真是的,當年他們拿走大房繼承下來的祖產就算了,現在連大老爺自己掙下的家業和大夫人的嫁妝的主意他們也打。還好小姐聰明,將東西全都捏在自己手裡。不知道姑太太如果看到擡到周家的嫁妝,裡面值錢的金銀玉器和字畫等全都是假的,會是什麼反應。”
白大小姐也不由笑了一下。在白家時,白二老爺和白二夫人時時都盯着她手上的東西,她連出門都困難。她日日擔心手上的東西會被發現被奪走,擔驚受怕的過了十年。不過她該感謝白氏幫他定下的這門親事,要不然她怎麼能有機會與周世瑛合作,讓他幫她將手裡的東西轉移出來。
繼遠侯府這件“驚天動地”的八卦在京城流傳了一個多月,成爲貴夫人們茶餘飯後打發時間的談資。一直到了七月的時候,這件八卦才被另一件“某府上公公和兒媳趴灰被兒子撞破姦情”的八卦所取代。
七月的京城還處在最炎熱的時候,王檀盤腿坐在稍間的榻上,手拿着一把宮紗扇,不斷的往臉上扇風。房間裡面放了幾個大箱籠,蓮霧、香櫞、文竹、蕪菁等人將房間裡放着的各種物件都裝進了箱籠裡。
蕪菁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抱怨道:“這才搬來沒多久呢,這又要搬走了。”
是的,搬家。
王家這次是要搬到四兒衚衕裡一處御賜的大宅子裡。
前些時候,皇帝興致來潮,突然召了王清進宮給他講經。講完經之後,君臣二人順帶聊了一下家常,然後皇帝又突然問起了他的住處來。王清便答了王家的府邸在何處,宅子有多大,裡面有什麼景緻,宅子裡又住了幾房人等等。王清說完這些的時候還嘆了一下,道:“現在兒女們都大了,下面小的要娶妻生子,家中房子怕要不夠住,現在我長兄正準備將隔壁的房子也買下來,兩邊打通合到一處。”
王清說的並不是假話,今年王錦源和王錦添都要娶親,明年王錦漣怕也要娶妻了。王老夫人健在不能分家,等幾個少爺輩的都娶了親,家中房子確實就不夠住了。而王大老爺最近也確實在與隔壁的屋主在談買房子的事情,而且談得已經差不多就差籤契約了。
皇帝今天或許是心情好,聽到王清所言,便非常大方的道:“這個簡單,朕賞你一處宅子住。”
宅子賞下來之後,裴氏和原氏等人先派人去打掃過了。這宅子原先就有人看守打掃的,因此並不髒亂。這次皇帝賞宅子的時候,將守宅子的那些人也一併賞賜了下來。
文竹從箱籠前回過頭來道:“聽說四兒衚衕的宅子要比這裡大很多,等搬過去之後,就不會像住這裡住得這麼逼仄了,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文竹將手上的一個青花瓷瓶輕手輕腳的放進箱籠裡,接着又看向王檀,繼續道:“小姐,你說搬過去之後,您是不是能單獨住一個院子。”
王檀轉着手上的宮扇,道:“應該吧。不過我也沒去看過那邊的宅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房子,所以還很難說。”
文竹道:“最好是能分到一個單獨的院子,我還是覺得像在金陵那樣,住一個單獨的院子舒服。”
蓮霧見她們只顧着說話,幹活卻慢了下來,便開口道:“好了,別隻顧着說話,還是快點收拾東西吧。”說着又對收拾瓷器的文竹叮囑道:“像瓷器這些東西要小心輕放,萬一要是打碎了,賣了我們都不夠賠的。”
說完又走到王檀旁邊,問她道:“小姐,這裡亂得很,要不是您先去偏廳裡坐着,奴婢去給您端些點心和茶水。”
王檀想着自己在這裡會礙着她們收拾東西,便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王家搬家搬了三天,先是將家中不常用的物件搬過去,然後是傢俱,生活用品等,最後是人。
御賜的宅子裡面景緻極好,裡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十幾個,園子裡花木扶疏,濃綠蒼翠。
王老夫人住了東北角一處遠離外院環境幽靜的院子,王清給它取名爲“壽安堂”,王楨住在離壽安堂不遠的蕖華院,王楹住了擷芳院,蕖華院和擷芳院都是院子原來的名字,並沒有改名。
蔣氏住在了錦春院,裴氏住了英華院,另還有原氏等人分住了其他的院子。英華院是宅子的主院,若按長幼,自然該是裴氏居住。但這處院子卻是皇上賜給王清的,裴氏覺得自己若住在主院就有些不合適了。因此當初分院子時,爲該誰住英華院,蔣氏和裴氏還相互推讓了好一番。最後還是王清拍板,請裴氏住進了英華院。
王檀的院子靠近擷芳院,是一座二進的小院子,第一進沒有倒座,庭院裡左右兩邊各架了一個瓜棚和果棚,左邊種絲瓜,右邊種葡萄。兩個瓜果棚明顯是一直被精心照看着,瓜棚上大大小小的絲瓜一個挨一個的垂落,果棚上長出了一串又一串果子剛有綠豆大小的葡萄,顏色蒼翠碧綠。這個院子原來叫“綠怡院”,王檀認爲這個名字與院子的田園之風頗爲不搭,給它改名叫“歸田居”,靈感來自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王清親自給她寫了“歸田居”三個字,然後找人刻成了牌匾掛在院子的橫樑處。
喬遷新居,自然要請客筵席,王家請客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二日,在內院外院各開了五十桌。內院由蔣氏裴氏和原氏並一個出嫁的姑奶奶王榕在作陪,外院則是王清兄弟三人在作陪。
王家請的俱都是京中的勳貴官宦之家,宴中自然是環翠繚繞,細樂聲喧。
因爲還沒到開席的時候,一衆賓客三三兩兩湊成幾個小圈子,都坐在花廳裡或聽戲或說話。花廳裡面搭了戲臺,戲臺上面此時正演着《浣紗記》,戲伶咿咿呀呀的唱戲聲與衆夫人的說話聲夾雜在一起,花廳裡的氣氛顯得十分的熱鬧。
蔣氏坐在大小陳氏,姜氏,應氏和竇氏等幾人旁邊陪着說話,衆人說的話題最多的還是王家這座新御賜的新宅子。竇氏笑着對蔣氏道:“這宅子的景緻真不錯,剛剛從外面行來,一路花木扶疏,我都恨不得能在外面多逛一會。”
蔣氏道:“這哪裡比得上你們長公主府,長公主府可是出了名的景緻好。”
竇氏便道:“公主府我住了二十幾年,裡面景緻再好我也看膩了,反不如你這裡好,景色新鮮。
旁邊的永寧侯夫人陳氏笑着插話道:“你什麼時候該下個帖子,單請了我們幾人來,領我們好好逛逛你家院子去。”
蔣氏道:“行,你要你們到時候肯賞臉。”接着幾人又商量起什麼時候下帖子。
正說到高興處,卻見裴氏從外面迎了秦家的人進門來。秦家是王家的姻親,今日宴請自然也會宴請秦家的人。秦家來的是秦老夫人、秦大夫人、秦二奶奶和秦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秦老夫人進門後看到坐在花廳一角的蔣氏,腳下的步子一頓。身後的裴氏怕秦老夫人和蔣氏湊一處會生事,連忙對秦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們這邊請。”
但秦老夫人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似的,轉身往蔣氏的方向走去。
裴氏在身後不由嘆氣,她最怕的是秦家人和蔣氏或蔣家人碰上面,爲此排座位的時候將這兩邊的人分開排在東西兩邊,亦與蔣氏說好,讓蔣氏招待蔣家那邊的人,她來招待秦家那邊的人。但安排得再好,有些事情總也是避免不了的。她只希望等一下兩邊不要鬧得太難看纔好。
這邊蔣氏自然也看到了秦老夫人,見她往她這邊走過來,不由皺了一下眉頭。直到她走近,她纔有些不甘不願的站起來,對秦老夫人頗爲敷衍的行了一下禮,道:“秦老夫人,許久不見了。”
座中幾個俱都是小輩,紛紛站起來給秦老夫人行禮,又與秦老夫人身後的秦大夫人和秦二奶奶相互見禮。
秦老夫人靜靜的看了蔣氏一眼,然後道:“是,是許多年不見了,上一次見你,還是在我暖兒忌辰的時候。”
秦老夫人來意頗爲不善,陳氏有心爲蔣氏解圍,便笑着道:“老夫人,聽說福安公主有孕了,恭喜恭喜,看來您不久就要抱上曾孫子了。”
有解圍的人,自然也有看戲不怕臺高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其中旁邊一位夫人看着站在一起的蔣氏和秦老夫人,便就故意用一種不明意味的語氣道:“沒想到秦老夫人和王三夫人的關係這樣融洽。”
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重新看向蔣氏,然後道:“蔣氏是要尊稱我女兒一聲姐姐的人,她與我女兒是姐妹的名分,我自然也將她當成女兒來疼。”
座中都是經過內宅洗禮的人精,自然聽得出秦老夫人話中帶刺。說她要尊稱秦氏爲姐姐,即是諷刺她秦氏面前是當小執妾禮的人。
蔣氏將這些話聽到心裡,只覺得像針一樣刺得很,心裡某個地方不經意就要疼上一下。她蹙起眉頭,正要開口說話,小楊氏卻從另一邊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笑着道:“她們兩個可不就是姐妹,從前在閨中的時候就好得跟什麼似的,。”說着她已經走到了秦老夫人的面前,嘆息一聲,繼續道:“說起來也是老姐姐那姑娘福薄,早早的就去了,現在玉蘊便是想叫她姐姐,也只能在夫家的祠堂裡喊上幾聲,只不知她在下面是否能聽得見。”哼,原配又如何,現在也不過黃土堆裡面享受着這虛名。
秦老夫人臉色有些青白,眼睛盯着小楊氏,被氣得幾乎身子發抖。小楊氏卻仍嫌不夠,伸手過去握住秦老夫人的手,故作關心的道:“老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好,可是身體哪裡不舒服?”說着頓了頓,又嘆聲道:“我們這樣的年紀,都是黃土快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平時老姐姐還是要多注意身體纔是。”
秦老夫人的臉色冷得跟冰一樣,幾乎是在咬牙道:“謝謝你關心,我定會讓自己長命百歲。”
她的話音剛落,外面又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外祖母。”秦老夫人轉過頭去看,只見到王楨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這邊,此時正站在她的旁邊。
秦老夫人讓自己的臉色緩和了幾分,聲音溫和的喊道:“楨姐兒。”說完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
王楨走上前去給她行禮,然後笑道:“剛纔遠遠的就看到像是外祖母的身影,我果然沒有看錯。”對秦老夫人行過禮,她又一一對秦老夫人身後的秦大夫人和秦二奶奶行禮,喊道:“大舅母,二表嫂。”秦大夫人和秦二奶奶笑着對她點頭致意。
等看到小楊氏,王楨臉上的笑容不由斂了起來,但仍是對她微微曲了一下膝。小楊氏也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致意。
王楨對剛纔的事情不過只聽得一星半點,但她並不希望秦老夫人在這裡與蔣家的人鬧起來,她便又過去抱住秦老夫人的手臂,笑着道:“外祖母,我帶您去那邊坐好不好?我正好與外祖母好好說會兒話。”
秦老夫人看了看周圍等着看熱鬧的人,也知再與小楊氏說下去場面只會不好看,便答應道:“好。”
等王楨將秦家的人帶走後,裴氏悄悄鬆了一口氣,然後笑着重新去招呼客人。蔣氏亦是招呼陳氏等人重新落座,不過須臾之間,花廳裡的談笑聲又起,彷彿剛纔的一場不快根本沒有發生過。
這一邊蔣氏等人在招呼大人,另一邊王檀和王楹等姐妹也在招待各府隨大人一起來的小姐們。王檀和王楹這一桌招待的是嫘姐兒,俐姐兒,雯姐兒,和年閣老府的襄姐兒等人,俐姐兒今日還帶了自己的妹妹倖姐兒來。*個小姑娘圍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有說不完的話。
小姑娘們的話題也多,從衣裳、首飾到美食,無一不是可聊的話題。
襄姐兒看到王楹腰間佩戴的一個玉佩下面的一個五福絡子打得好看,便拿起來瞧了瞧,說道:“這絡子打得真好看,是你自己打的嗎?”
王楹便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上京前,我姨娘給我打的。”
坐中的姑娘們具都知道王楹只是記在蔣氏名下的嫡女,在她們認爲,“姨娘”這個詞對王楹來說多少是有些隱晦的。襄姐兒心裡對自己說錯話頗感到抱歉,但又聽到王楹語氣極自然的對她說:“你若喜歡,我這裡還有一些,我送你幾個。”她便也不想過於特意避開這個話題,免得反而讓人心裡不舒服,便也大方的道:“好啊。”
這一廂話音剛落,那一廂卻突然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小婦生的就是小婦生的,上不得檯面,不過是個姨娘編的東西,也值得拿出來炫耀。”
說話的人是秦家的一位小姐,名叫蓮姐兒的,十歲左右。不得不說,小姑娘們也是分派的,而且大人們的派別極容易影響小姑娘們的派別。一聽到她的姓氏,就該知道她是不會對王檀王楹有多少友好的。
小姑娘們也分成了幾桌,這位秦小姐就在王楹的隔壁桌,兩張桌子的位置靠得近,剛纔王楹和襄姐兒說話的時候,這位秦小姐自然就聽見了。
襄姐兒和嫘姐兒等人對她的話俱都皺了一下眉頭,但這種人你越搭理她她只會叫得更歡,大家便都選擇直接忽略她的話並不搭理她。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更新不上,所以停更了一天,跟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