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將魚餌裝到魚鉤上,再將魚竿甩到荷花池裡,然後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老定神閒的坐等魚兒上鉤。
旁邊的蔣雯突然有些坐不住似的,身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過了一會,站起來對王檀道:“我去上個茅房,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釣着。”
王檀對她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蔣雯有些不放心她,又囑咐了一番旁邊的一個丫鬟,道:“好好看着表小姐。”
丫鬟答是,她這才放心的帶着一個丫鬟往最近的院子去了。
王檀拿着魚竿等了好一會,見荷花池裡仍是水平浪靜的,連個魚兒的影子都沒見到,便有些不耐煩,於是乾脆將魚竿交給丫鬟幫她拿着,自己到旁邊的椅子上喝茶吃糕點去了。
茶是貢茶大紅袍,糕點則有各式各樣的口味,白糖糕,棗泥糕,玫瑰酥,梅花餅,桃花餅等,描了精緻的花樣,都做成剛夠一口的大小,整整齊齊的放在海棠式的描金小攢盒裡,看上起就引人口欲。
王檀捧着茶碗,喝一口茶吃一塊糕點,別提有多享受。
要說古代與現代有什麼區別,其中一點就是在現代絕對吃不到這樣精緻和口味正宗的糕點。這裡做糕點的材料絕對原汁原味,比如說她現在吃的這塊棗泥糕,所用的棗泥就是用紅棗去皮,再將裡面的棗泥刮下來弄碎做成的。這不像是在現代,用的材料都是色素和其他東西調成的,好不好吃還另說,主要是還可能不健康。
等到吃飽喝足,王檀拍了拍肚子,重新走回到湖邊。但看着平靜的水面,也沒了釣魚的興致。
王檀走到另一邊的石階上坐下,她前面的是碧色的湖水,上面種滿了荷花,一朵嬌豔欲滴,花苞半開的粉蓮從碧綠的荷葉中間生長出來。
小楊氏愛侍花弄草,家裡專門幫她照顧花草的下人就有許多,因此威北侯府的花草總會比別處長得好些,花開得早些。這池荷花也一樣,荷花的花期原該是六月至九月,現纔剛剛五月,這湖上的荷花已經開出了花苞,有幾朵甚至已經綻放。那花朵挨着一朵,滿池的粉色,煞是好看。
王檀看着前面這朵半開的荷花,心想將它摘回去放在屋子裡用水養着倒是不錯。然後她便伸手去摘了,可惜她人小手短,夠不着。
一直在旁邊幫她拿着魚竿釣魚的丫鬟見了,連忙放下魚竿走過來,道:“表小姐,您是不是想要荷花,奴婢來幫您摘。”
王檀搖搖頭道:“不要,我自己來。”
丫鬟勸道:“表小姐,這湖裡的水涼,不小心掉下去很容易着涼的。奴婢的手長,還是讓奴婢幫您摘好不好。”
王檀看了看自己的手與花的距離,確實是夠不着,於是站起來道:“那你去把它摘下來。”
然後,她的手也不夠長。
王檀道:“算了算了,還是你在後面拉着我一隻手,我再伸手過去摘。”
丫鬟搖頭道:“不行的,表小姐,萬一您掉下去,夫人會打死我的。”主子若是出了事,打死她都不夠賠。
王檀道:“誰說我一定會掉下去,你別烏鴉嘴。快過來拉着我。”說着就站到邊上,做好被拉的姿勢。
丫鬟哭喪着臉,仍想勸道:“……表小姐。”
“你別唧唧歪歪的,快點。要不然我告訴外祖母說你欺負我。”
丫鬟這纔有些惶恐的走過去。
王檀拉住丫鬟的一隻手,身子往湖邊傾,另一隻手往荷花的方向伸過去。
只差一點點,身子繼續往前傾,然後碰到花瓣了,但還沒碰到花梗。拉着丫鬟的那隻手往外滑了滑,然後終於碰到花梗了。
丫鬟看着握住自己的那隻手繼續往外滑,很是不安的道:“表小姐,您小心些。”結果話音剛落,手上一鬆,然後就看到與自己的手相連的那隻手不見了。丫鬟驚呼一聲,連忙緊閉雙眼,等待着那聲“砰”的落水聲。
只是沒等等到那聲落水聲,卻感到有一陣風突然吹過,隨風而來的還有衣裳摩擦發出的細微獵獵聲。丫鬟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鴉青色的身影從前面晃過,然後伸手拉住快要往湖面撲去的王檀,手用力一拉,再雙手抱住她的腰提起來往地上一放。
丫鬟差點跳出來的心這纔回到胸口。
王檀也被嚇得夠嗆,等在地上站穩,連忙拍着胸口平復撲撲亂跳的心臟,一邊拍還一邊道:“嚇死了,嚇死了。”
“你是蔣伯父的千金?怎麼我不曾見過你?”
這是個像琴絃彈奏一般清脆中略帶些低啞的聲音。
王檀擡起頭來,看到的便是一個清朗俊秀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穿了一身鴉青色的束腰直綴,腰上戴着一個圓形的和田玉玉佩。濃眉細眼,皮膚很白。此時站在她的面前,正滿眼疑問的看着她。
王檀並不認得他,猜他肯定也不是侯府的人,便也問道:“你又是誰,我也不曾見過你。”頓了一下,想起自己好似還沒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便又接着道:“對了,剛纔謝謝你。”
他道:“舉手之勞。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王檀道:“你先說你是誰,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他笑了笑,並不順着她的話報上姓名,反而自顧自的道:“我猜你肯定不是蔣伯父的女兒,他的女兒可不會長得跟你這樣營養不良,像根豆芽菜。”
你才豆芽菜,你全家都是豆芽菜。
不等她說話,他又接着道:“你是他們家下人的女兒?不像,下人的女兒可穿不起這樣好的衣服。或者你是他們家的親戚?聽聞今日蔣伯母回門了,你難道是蔣伯母的女兒?那你應該姓王,你的名字是什麼?”
王檀道:“就不告訴你。”
他彷彿也並沒有一定要知道的意思,轉頭看了一眼她剛纔差點掉下去的地方,然後就看到了那朵折了一半,花梗彎下來的荷花,又問道:“你剛纔要去摘那朵花?”
王檀點點頭。
他走過去,伸手將那朵花摘下來,然後走回來遞給她。她接過來,道了聲:“謝謝。”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道:“小豆芽,以後小心些,要是再像今天這樣差點掉到湖裡,可不一定有運氣遇到人來救你。”
王檀不滿道:“不要叫我小豆芽,我最討厭豆芽了。”
他張開嘴巴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很好看,眉毛彎彎,眼睛微眯,露出的牙齒很白。他正準備說什麼,結果身後突然有人道:“周家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來人正是上茅房上到了爪哇國現在纔回來的蔣雯。
這位周姓少年老看了蔣雯一眼,道:“雯妹妹。”接着又回答她的話道:“我來找蔣伯父,只是伯父今日好似沒空,我正準備回去。”
蔣雯點點頭,“哦”了一聲。
周少年又道:“我不宜在內院久留,今日就先回去了。”
蔣雯福了一禮,道:“那周哥哥慢走。”
等他走遠後,王檀看着他的背影,問蔣雯道:“你喊他周家哥哥,他是誰家的公子。”
蔣雯回答道:“哦,他是繼遠侯府的世子,姓周名仕瑛。她的母親以前跟我孃的關係不錯,只是後來她母親死了,兩家走動就少了。不過最近他又常來我們家,聽二哥說,他好似是來求父親推薦他去軍中的。”
王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蔣雯又繼續道:“說起來他其實也挺可憐,你不知道吧,他母親死後,他爹繼遠侯又娶了個繼母,那繼母又生了弟弟。他在繼母手下討生活,過得便有些艱難。”說着又湊到王檀耳朵邊上,悄悄的道:“我聽說,她繼母給他定了門親,是她繼母的孃家侄女,比她大了三歲,好似下個月就要成親了。那女子說是尚書之女,但她爹孃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根本是個孤兒一個。”
王檀饒有興味的聽着八卦,過了會問道:“這些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蔣雯道:“自然是我娘告訴我的。”
“舅母這些都跟你說。”
蔣雯道:“我娘說了,後宅裡的門道,要從小就開始學起,免得以後被人坑。”
王檀豎起大拇指,有才。
蔣氏可從來不會跟她和王楹講這些,哪怕偶爾有這樣那樣的陰私傳過來,她都是恨不得將她們的耳朵捂上,免得那些事情髒了她們的耳朵。像後院裡的這些繞繞彎彎,都是她來到這裡後,自己開掛琢磨出來的。
兩人八卦了一會,王檀想到她這麼久纔回來,又問起道:“你怎麼這麼久纔回來。”
蔣雯回答道:“哦,我有些拉肚子,回去吃了些藥,又休息了一會纔回來的。”